這時周圍的人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出酒肆,在街上大喊,“快來人啊!小公子被歹人打了!浮華王府的人呢?快!小公子被歹人打了!”
上官玉歌佯裝不屑地笑了笑,道:“你要阻我殺人,但這天下愚昧的人如此多,難道不該殺嗎?”
“那大叔是好人,你又憑何殺他?”
“好人?好壞的分界到底是什麽?你知道嗎?絕影門殺人無數,但都是為了楚家,這是好是壞呢?”
“你……你是誰?為何說出如此話語?”楚恨離額頭上冷汗滴下,他伸手一招,一片雷鳴之聲響起,驚蟄飛到他手上,他猛然拔劍,周身劍意傾瀉,輕雷隱隱。
上官玉歌未曾動,隻是繼續說道,“你可曾想過,我要殺他,你要保他,那你就必須殺掉我。那你是殺人。還是救人?”
“我……”
“你入那皇城,倘那皇帝昏庸,你是殺他保天下,還是不殺保忠心!倘這天地不公,你是逆這天地救蒼生,還是殺這蒼生救天地?這些,你都想過嗎?!”上官玉歌一甩袖子,把楚恨離擊飛出酒肆,他一步踏出,立於虛空之上,注視著楚恨離。
楚恨離不語,過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目光直直盯著上官玉歌,堅定地說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胡亂殺人就是不對!我楚恨離沒什麽大追求,這天地雖大,我隻有一劍,拿一壺小酒,攜友共遊江湖,快意恩仇,這才是我想要的!
至於什麽皇帝,什麽天道我都不管,我不會讓任何事情,影響我的心!我隻會憑我的心去做事,錯便錯,對便對,不後悔!
而你的行為,在我看來,就是不對!”
言罷,楚恨離舉起劍,幾道驚雷在劍上閃過,剛要出劍,上官玉歌忽然笑了,笑得很暢快,他看著楚恨離,目光變得溫和下來,輕輕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溫潤如玉、豐神俊朗的臉來。
“說得好。”
楚恨離愣住,隻見上官玉歌伸手一招,青玉案飛回他的手中,“鐺!”名劍出鞘,一團青氣直衝青天,氣震八方,劍鳴聲接連不斷,上官玉歌忽然抬頭,看著這淅瀝的小雨,輕笑一聲,
“今日其實是來給你送行,恨離,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記住你自己的心,走你自己的道。”
“曾經有個仙人在桃花林以雪教我一劍,今天我便以這雨傳你一劍。能領悟到多少,就全憑你自己了。”
言罷,上官玉歌手一抖,挽出一個劍花,青色的劍氣不斷湧出,似是一個個雨滴圍繞在他周圍,小雨淅瀝,但這劍氣大雨卻是傾盆,楚恨離看呆了眼,隻見那上官玉歌持劍一斬,劍氣大雨逆流而上,直接斷了這浮華城的雨。驚蟄不斷顫動,忽而一道劍鳴響起,劍氣衝天,數道驚雷憑空而起,擊散天上的烏雲。
一陣催花雨,數聲驚蟄雷。
暖陽灑下,潤雨再接,暖如玉,潤如酥。
“此劍,名什麽?”
“朝雨浥輕塵。
這一劍,送你西出陽關,也送你,此行無故人。”
上官玉歌伸個懶腰,徑直向浮華王府走去。
淩曜默默跟在他身後,看到他一臉淡然不禁問道,“你剛才那些廢話,都是為了讓那小子有所悟?”
“當然,十六歲就快入那逍遙了,他必然是有些驕傲的。我此刻敲打他,也是為了他好。我說的那些話對,也不對,不過有一點那小家夥說對了,胡亂殺人,便是不對。
他說做事隨心,這就是我想要告訴他的,人生在世,不如意的地方那麽多,你是順從還是去搏一搏,差別很大。隨心,這才是吾輩武者該有的心氣,也是劍修的心氣。”
上官玉歌一歎,“這天地雖大,說白了也就是那麽回事,無論是江湖還是廟堂,是鉤心鬥角還是快意恩仇,也就是我手中之劍的事。就像那位仙人告訴我的,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本心,江湖事,廟堂事,天下事,通通都是一劍的事。”
“一劍可傾天下,亦可平天下。”
“所以……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劍啊,恨離。”
……
浮華城城門,楚恨離衝這座巍峨的城一抱拳,跟著李商烷上了馬車。
他還在思索那一劍,朝雨浥輕塵,一劍斷雨,是劍仙嗎?
“在想什麽?”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楚恨離抬頭望向這位大周最德高望重的前輩,明明已經是古稀之年,卻跟不惑之年的人一樣容貌,歲月似乎並未在他身上留下蒼老的痕跡。
楚恨離還是有些戒備,大周皇帝太過重權,不止一次的向浮華王府施壓,這次入皇城也正因為如此,楚家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想要滅了他們,隻能謹慎。
李商烷看著楚恨離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他目光柔和,輕聲道,“你大可相信老夫,老夫與你爺爺是至交好友,你的父親和叔叔亦是老夫的學生,我早就不在朝堂上了,一心向武,那皇帝和你楚家如何,老夫並不在意,興許老夫還會幫你楚家。”
李商烷頓了頓,再次問道,“在想那一劍朝雨浥輕塵吧?你可知那人是誰?”
楚恨離聽到老者的話,也放下不少心,老實回答道,“不知。我覺得唯有劍仙才可做到一劍斷雨。”
“哈哈哈哈哈,”李商烷撫須大笑,“劍仙?不不不,那人還不是劍仙,不過已經快了。一劍斷雨,老夫也不是劍仙,但也可以做到。小家夥,常年在浮華城,你的眼界還是不夠開闊,該多出去走走,真正的天才,就要像那人一樣,不斷地在各地磨煉,領悟自己的道。那朝雨浥輕塵,是他自創。”
“自創?他究竟是誰?”楚恨離瞪大眼睛,盯著老者道。
“玉劍公子,上官玉歌。這天下英才在老夫看來分四等,第一等便是他,僅他一人而已,九公子中他入名最晚,卻最為驚人。”
“玉劍公子嗎……怪不得,那他為何要教我這一劍?”
“那老夫就不知了,不過他說那些話,無非是讓你記住本心。上官玉歌的品行和修為,足以讓老夫欽佩,可能他是仙人轉世而來的吧,此人,太過驚豔絕倫。”
楚恨離默默不語,腦海中靜靜回想那一劍的風采,過了良久,仿佛豁然開朗,渾身劍意衝天,這劍意中帶有一絲雨水,春雷的劍意因為有了這一絲雨,顯得更加唯美淩厲。
雨催驚蟄候,風作勒花開。
花還未開,風已來矣。
馬車外,一黑衣人持刀佇立,無盡的刀意在他背後形成一道接天連地的龍卷,將無數砂石席卷而起,看起來足以毀天滅地。
李商烷輕笑一聲,“來的真快。小子,借你劍一用!”他伸手一招,驚蟄出鞘,穩穩地飛入他的手中,劍鳴聲不止,李商烷撫須一笑,走出馬車,持劍一斬,
劍氣直衝九霄。
隨後龍卷被一分為二,還未肆虐便消散於天地之間。甚至天空中的烏雲也被這一劍斬散,露出其後的一輪大日。
陽光如細絲般溫柔地傾瀉於廣袤大地,其暖融融的觸感,仿佛天地間最精致的溫玉,鋪陳出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壯麗畫卷。
李商烷劍意再凝,於此刻猛然揮出一劍,劍光璀璨,劃破長空,竟引得天地間一陣微妙的共鳴。
就在這一瞬,老人身後,奇跡般地浮現出一道超凡脫俗的聖人虛影,那身影手持古舊經卷,周身環繞著無盡玄奧的符文,它們流轉不息,宛如星辰軌跡,又似宇宙奧秘的縮影,散發出一股震懾人心的浩然之氣,直衝雲霄,穿透了九天的界限。
此刻的老人,雖非劍仙之名,卻已擁有超越劍仙之姿,一身儒袍隨風鼓**,獵獵作響,宛如文曲星下凡,既有儒者的溫文爾雅,又兼具劍客的淩厲不羈。他輕啟朱唇,一聲低喝,那聲音中蘊含著無盡的威嚴與智慧,仿佛能喚醒沉睡的山河,激**起天地間最純粹的力量,讓人心生敬畏,歎為觀止。
如此景象,不僅是一場視覺的盛宴,更是心靈的一次洗禮,讓人深刻感受到武學與儒道交織的獨特魅力,以及那份超越凡塵、直指天道的壯誌豪情。
“隻留清氣滿乾坤。”
“唰!”劍光掃過,浩然正氣席卷天地,楚恨離再望去,那黑衣人的身首已經分離,死不瞑目。
老人把驚蟄插回劍鞘之中,輕撫胡須,對楚恨離說道,“如今的大周,不希望你去到皇城,一是因為你的天資太高,除了四皇子無人能與你比肩,二是你若入皇城,那些王室貴族的利益便會受損。”
楚恨離不屑地哼了一聲,“一群隻會看重利益的無知之輩。”
“是啊,可是他們不是現在的你能對抗的,上官玉歌可以做到獨入皇城獨出,但你不能,廟堂事就是如此。我想上官玉歌想告訴你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手中之劍。”李商烷笑了笑,回到馬車裏坐了下來。
楚恨離默默不語,思索了半天,最後看向李商烷,“先生,下回的殺手再來,我想先自己試試。”
“好!你若能擋住下次的暗殺,我便傳你這一劍。”
……
大周皇城,劍宗。
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院內,有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人靜靜地在小湖邊垂釣,老人麵目慈祥,一頭白發飛舞,整個人看起來並無什麽修為,但一雙眼睛明亮璀璨。老人站起身,看向浮華城的方向,天空中一道白虹劃過,像是有人持劍斬開了一道口子。
老人默然,口中喃喃道,“白虹貫日啊。也不知那楚家小子,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老人靜靜踱步,不久,衝小院外喊了一句,“劍破天,進來。”
院外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衝老人行了一禮,此人身背一把古樸長劍,渾身氣息深厚,竟是九龍曜日之境,甚至已快破了扶搖,中年人微躬身子,不知道老人為何叫他來此。
“宗主。”
“劍破天,去叫不語不要練劍了,有貴客來,讓他等著吧。”
“何人非要讓我劍宗的大師兄來接待?不語他……”
“李家第四……第三子,楚恨離。他會是不語的變數與生機。去吧。”
“是。”劍破天院首激動起來,天劫之命,竟有了一絲變數。
他急忙離去,留下劍宗宗主一人佇立。老人長歎一聲,又露出一抹笑容,“一千年了啊,終有了一絲變數。看來小老兒我也終於能成仙了……”
"春雷乍響,天際震顫,楚恨離輕吟一語,劍鋒霎時如龍躍淵,裹挾著驚世的雷霆之力,劃破靜謐的夜空。劍光所過之處,電芒交織,猶如天罰降臨,一丈劍氣橫空出世,凜冽而張揚,令對麵隱匿於暗處的刺客瞳孔驟縮,滿心驚駭。
楚恨離神情淡然,仿佛這一劍之威不過是春日裏尋常的一縷輕風,未曾在心湖激起絲毫漣漪。劍未至敵喉,意已先至,他身形一展,如同驚蟄之日的第一縷曙光,穿透了漫長的冬夜,帶著不可抗拒的生機與決絕。
劍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絢爛至極的雷光軌跡,那是自然之力與武者意誌的完美融合,既是對生命的審判,也是對劍道的極致詮釋。
電光火石間,一劍封喉,幹脆利落,不留絲毫餘地。刺客的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隨即歸於永恒的沉寂,隻餘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與未散的雷鳴,見證著這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
李商烷在馬車裏笑了笑,“倒是學聰明了,我不可能對應地境的小輩下手,就讓應地巔峰的殺手來刺殺這小子。可惜啊,潛龍也是龍,即是龍,又怎麽可能被蛇鼠之輩傷到呢?”
“先生,小子這一劍,可否滿意?”
楚恨離回到車上,從懷中拿出一塊白絹,把驚蟄劍上的血跡擦幹淨,然後正視著李商烷。老者滿意的點了點頭,“雷光遇春,再無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