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查探
長安,周國皇宮內。
已是周國皇帝的宇文邕身著常服,站在禦書房的窗前,眼神飄忽,似有所思。
“皇上,這雪才化,外麵可冷著呢,您千萬小心身體,還是讓奴才把窗戶給關了吧。”隨身近侍阿常上前一步,為宇文邕披了件鬥篷,同時抬手就欲關窗。
“不礙事。”阻住他的動作,宇文邕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麽意味:“護國公那裏怎麽樣了?”近幾日,宇文護一直借口臥病在床,連早朝都不來,他難免要派個人出麵關心一下。
恭敬地垂首立在一邊,阿常的神情竟很是不忿:“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意帶了宮中禦醫去護國公府,誰料他居然連見都沒見,就直接讓人打發了出來,根本就是不把皇上您放在眼裏!”若不是他牢牢記著皇上的囑咐,真是恨不得當場就衝進去和護國公理論一番。
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宇文邕輕嗬了一口氣,卻是在唇角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護國公位高權重,又何時把朕放在眼裏過了?”轉過身,他看向阿常,眉眼間的問詢之意很是明顯:“依你之見,護國公的病情如何?”
阿常細細地想了一回,這才回道:“奴才並沒有見著護國公本人,府上也沒有什麽異象,隻是出府之時似乎看見有升平坊的伶人從側門進去了。”
“升平坊?”轉動著手上的一枚翠玉扳指,宇文邕的笑容是越來越大:“護國公的興致還真是不錯啊。”明目張膽地罷朝也就算了,還在府中公然招妓。嗬嗬,他的膽子當真是養肥了呢。
“皇上,您難道就由得他去?”阿常直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小小的內侍總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護國公仗勢欺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在朝中也是一手遮天,對您從來都不屑一顧,您……”
“阿常。”輕喚了他一聲,宇文邕口氣溫和卻不容忽視地打斷了他:“朕說過,韜光養晦,厚積薄發,你莫不是忘了?”
微微愣怔了一下,阿常終是心有不甘地咬牙應下:“是,奴才知道了,以後定然不會再犯。”自家主子還有大計劃在呢,他可千萬不能成了誤事的一環。
“嗯,知道就好。”宇文邕點了點頭,語氣裏的重視直讓人心頭一熱:“你是打小就服侍朕的,朕自然不希望你出事。至於護國公,”他抬頭看了看依舊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的天空,眼瞳裏有著莫名的異彩閃動:“就萬事皆隨他去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誰都是好事。”
雖然有些不明白眼前這年輕帝王的心思,但阿常從來都不是會違逆主子命令的人。躬了躬身,他很是鄭重地應道:“是。”
滿意地頷首,宇文邕徑直走到書桌邊坐下,一手執了朱筆正準備開始批閱奏章,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齊國最近可有什麽大事發生麽?”
作為長年競爭的兩國,周國對齊國向來是重視得很。以前高洋在位之時,以鐵血手段四處征伐,他們自是討不了好去。而今,眼看齊國的皇帝都換人了,他又豈有不過問之理。
“回皇上的話,齊國的常山王高演廢了先前的小皇帝之後,得到了長廣王高湛和當今太後的全力支持,因此就目前而言,齊國內部還是很穩定的,並沒有可以突破的缺口。”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知的情況說出來,阿常倒是大概知曉皇上這麽問的意思:“隻是齊王最近頻頻出入將軍府,好像是和韋將軍籌謀著要打齊國一個措手不及呢。”
朱筆在紙上不作停頓地劃動,宇文邕此刻的笑容方才顯出幾分真實:“他若能找到缺口,那自是再好不過。韋將軍是老將了,五弟和他在一起,用不著朕來操心。”
“皇上所言極是。”難得看見宇文邕心情不錯,阿常緊跟著就說起了自己聽聞的小道消息:“另外,據說齊國的蘭陵王高長恭不久就要大婚了。”
“哦?”有些意外地抬頭,宇文邕手中的筆也是下意識地停住:“不知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他倒是很好奇,那日在自己麵前,如此緊張清顏的那個男子,究竟會娶什麽樣的女子為妻。
“奴才聽說是齊國司空府的小姐,名喚鄭元柔。”阿常對於自己主子這份罕見的好奇心很是看重,當下就一鼓作氣地繼續道:“這位鄭小姐好像也是不同尋常,近來齊國的酒樓茶肆關於她的各種傳聞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呢。”
早在那個頗為陌生的名字從阿常嘴裏蹦出來時,宇文邕就已經失去了初始時的興趣。再度執起筆勾畫,他毫不在意地隨口應著:“一個閨閣弱女而已,有什麽傳聞好鬧的。”
“嗬嗬,這就是皇上您有所不知了。”故弄玄虛地眨了眨眼,阿常素來不苟言笑的一張臉少有的婆媽:“市井傳聞,鄭小姐並非是齊國鄭司空的親生女兒,而是他夫人的娘家侄女,至於為何會將其嫁於蘭陵王,則是因為斛律光的緣故。”
“嗯?”宇文邕不解:“不過是一門親事罷了,怎麽又攀扯上斛律光了?”
知道自己主子這是聽得不耐煩了,阿常再不敢賣關子,直言道:“斛律光收了鄭元柔做義女。”而這樣一來,那女子的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即便是鄭司空認她為親女,那也是司空府高攀了將軍府,如此地位的女子嫁給高長恭,想必沒有人會多言一句。
“啪--”一聲輕響,將阿常的心神喚回。
他舉目望去,卻發現一貫喜怒皆不形於色的年輕帝王蒼白了一張臉,手中的朱筆不知何時已落在了麵前的奏折之上,在上好的紙麵上暈染出朵朵紅梅。
“皇上……”驚懼不定地出聲低喚,他慌忙上前就欲取出那本被汙了的奏折,卻不想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直接抓住了他。那冰涼的觸感,直讓他心頭一顫。
“阿常,暗中派人去齊國打探一下,朕要知道關於這位鄭小姐的所有事情。”沉聲吩咐著,宇文邕幾乎要竭盡心力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顫抖。
看出眼前之人的反常,阿常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恭敬地應道:“是,奴才立馬去辦。”
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禦書房外,宇文邕這才似鬆了一口氣。無力地靠坐在寬大的椅背上,他扯起一個苦澀的笑,暗自喃喃出聲:“斛律光的義女……清顏,真的,會是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