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措手不及

因著高夫人的臨時起意,清顏陪著她在玄都寺一住就是五天。期間,雖然她因為不放心孝琬那邊而特意派了莫非去高府盯著,不過高府畢竟是內門宅院,一個大男人,即便武功再高,也並不適合潛入進去。所以才從寺裏回來,她便急急地找了挽秋和迎春,細細地詢問起這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我不在的這幾天,府中可有什麽異常麽?”抿了口自家院裏再熟悉不過的茶水,清顏揉了揉眼角,頗有幾分疲憊的模樣。她並沒有將自己對崔氏的懷疑和戒備表露給任何人,而僅僅隻是讓這兩個丫鬟小心地注意那個院子裏的一些情況,盡管很可能會有所疏漏,但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奴婢們這兩天都按照小姐的吩咐特意留心了河間王爺的院子,不過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挽秋垂手立於一邊,雖然並不清楚自家小姐的用意,不過還是秉著很認真的態度回答道。

“什麽都沒有嗎?”皺了皺眉,清顏對於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滿意。

“奴婢不曾發現有何不對。”迎春搖了搖頭,隨即卻是想起了什麽,不禁有匈疑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最近河間王妃好像接連請了幾回太醫,似乎是身體不太舒服呢。”

“請太醫……”清顏以手輕扣著桌麵,一臉的沉思:“除了這個以外還有麽?”崔氏的身子她不甚了解,具體如何也不好說。

“說到這個,奴婢倒是想起來了,王妃的貼身丫鬟綠萼曾經出府抓過兩回藥。”被迎春一提醒,挽秋倒也是提出了一點細節:“不過據說是因為府中的庫房裏少了兩味藥,奴婢也就沒太在意。”

“她屋裏的人出去過?!”猛的站起身來,清顏頓時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脫離了她的掌控,讓她莫名地心驚。

“是啊。”有些愕然地看著素來淡定的主子如斯反應,挽秋不敢多問,直接便是快速回答著:“您和夫人去玄都寺的當天便出去了一趟,另一回,好像就在前幾天吧。”她和綠萼關係不錯,自從清顏吩咐過後便忍不住多關心一些,所以才注意到了這些。

腦海中嗡的一聲響,清顏當即就朝孝琬的院子而去,如果不是她神經質的話,那必定是有事情發生了。該死的,枉她千防萬防,居然還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差錯!

然而腳下的步伐才剛跨出,便有自家院子裏的小廝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臉上的驚惶之色令人心驚:“王妃,不好了,宮裏來人要抓河間王爺,說是王爺密謀造反呢!”

“慌什麽!”厲聲喝止住他,清顏冷眼掃了一圈院子裏麵色各異的眾人,一股無形的威懾頓時彌散而開,生生壓住了那即將失控的局麵:“高府的主子們可都還在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你們頂著,還不回去各司其職,一個個杵在這兒幹什麽!”

從未見過平素淺笑嫣然的蘭陵王妃如此疾言厲色,一院子的人霎時都驚地跪伏而下,待發現沒自己什麽事的時候才連忙齊聲應著,然後低頭幹起自己的事來。這話說得沒錯,主子們的事自有主子們去管,他們可沒那個膽量多過問,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眼看一語震住眾人,清顏這才撇開目光,轉而加快腳步向孝琬的院子而去。宮裏居然明目張膽地來人了,這是有了明確證據的意思麽?可是,怎麽可能?她明明都派人盯著的呀。難道……

一雙美目迸射出凜冽的寒光,她步履生風,幾乎是片刻之間就將那帶路的小廝落下了一大截。原本一盞茶的路程被她硬是縮短了一半,及至趕到院門口時,正看到高湛身邊的禁衛軍統領帶了孝琬出來。而他們身後,緊跟著搜查的禁衛軍隊伍以及和自己一樣聞聲趕來的高夫人和廣寧王高孝珩。

“三哥!”出聲喊了一句,清顏望著那雖未上鐐銬卻明顯是被押解著前進的孝琬,臉上的神色盡是不忍。

“清顏?”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快趕來,孝琬稍稍愣怔了一下,隨即卻是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太上皇可畢竟是我的九叔呢,把事情查清楚了也就好了。”

把事情查清楚?清顏一眼瞥到他身後被人搜查出來的各式兵器和旗幟,眼神便不由地再度凝重了幾分。這些東西可是攜帶不易,她的人既然都沒有察覺出半分,那就說明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陷害。要等待事情水落石出,這又談何容易?

“蘭陵王妃,屬下不過是按照太上皇的旨意行事,還望您不要為難小人。”一臉鄭重地上前幾步衝著清顏拱了拱手,禁衛軍統領赫連輔玄對於麵前的這個女子卻是不敢太過放肆。

且不說她是冷麵修羅的夫人,便是她那日仗劍闖宮、當著高湛的麵大打出手還全身而退一事,就能知道這個看似纖弱的王妃並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他充其量也隻是高湛身邊用慣了的一個打手而已,還沒那個膽子對這種貴人不敬。

“為難你?”抬眼看了看他,清顏冷哼了一聲便自動退開:“赫連統領請放心,本王妃可還不敢得罪太上皇身邊的紅人。不過,”她語音微頓,隨即卻是帶上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堅定:“本王妃要跟著你一道進宮見太上皇。”

“這……”赫連輔玄頓時啞然。事關重大,他區區一個禁衛軍統領,又哪裏敢輕易應承?

然而還不等他想出個子醜寅卯來,一旁孝珩的聲音便是淡淡響起:“那正好,赫連統領,本王也正有此意,我們一起進宮見太上皇。”

他不清楚上次棲月宮的事,可這並不代表他猜不到。眼下這種敏感時刻,即便是為了孝琬,他也不敢再讓清顏一個人犯險。方才宮裏一來人他就第一時間通知了長恭,想必也該快到了。

完全沒有料到這高府的主子一個比一個難纏,赫連輔玄一時之間也有些傻眼。考慮到要盡快回宮複命,他也不能在此多過耽擱,否則等到那蘭陵王趕回來就更走不了。

而這個想法一經生根便再也拔除不了,他當下便是一咬牙,直接揮手讓人將孝琬帶走:“既然兩位心意如此,那屬下也不敢多過阻攔,這便一起入宮吧。”說完,他也不再拖延,抬腳便是當先離開。

而聽得他這一句,清顏和孝珩不禁對視了一眼,然後便一前一後地跟著離開。隻是清顏落在後麵,才走了兩步便是停了下來,朝後掃了一眼院中餘下的人,發現其中並未有崔氏的身影,臉上的神情更是沉得將要滴出水來。

“清顏,怎麽了啊?”原本便是心急如焚可偏偏什麽都做不了的高夫人正站在原地看著那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淚眼婆娑,見到她停得突然,不由下意識地便出口詢問。自己才剛從玄都寺回來,本就是什麽都摸不著頭腦的狀態,卻偏生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叫她如何安得下心來!

知道高夫人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能承受過多的刺激,清顏也隻能回以安撫一笑,卻是柔聲說道:“無事,母親,您在家帶著正禮等我們消息就好,我們一定會帶三哥回來的。”

“好。”聽得她這一聲保證,高夫人瞬間就如同服下了一顆定心丸,當即便是滿懷希冀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麵前這女子明明還在稚齡,可僅僅三言兩語就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穩下了心神,那話語中安定人心的力量簡直叫人難以抗拒:“清顏,你要相信我,你三哥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嗯,我知道的。”輕笑著應下,清顏再不停留,身形一展便是直接掠了出去。徒留高府的一眾人滋味難辨地呆在原地。

而此時的棲月宮中,一臉冰寒的高湛正盯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子,那眼神銳利地像是要將她看出一個洞來。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麽嗎?”終於,在這樣詭異的寂靜氛圍持續了好久之後,他一如既往毫無感情的嗓音沉沉響起,沾染著讓人不敢忽視的陰森與戾氣:“你可明白,你現在告發的人是誰?如果他出事,你的結局,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樣的話,你還要堅持麽?”

本就亂成一團的腦子被這樣恍若地獄勾魂使者的冷酷嗓音一激,那跪到近乎麻木的身子當下便是控製不住地開始哆嗦。然而崔氏最終還是努力克服下了心中的恐懼,迫使自己抬頭看向跟前那仿佛神祇一般的俊美男子:“臣妾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但為了防止夫君犯下千夫所指的惡行,臣妾還是不得不這麽做。”

話語堅定,語氣決然,端的是一副大義滅親的凜然姿態。似乎,並不容得任何人有任何懷疑。

高湛聞言,卻是在嘴角扯起了一個頗有些玩味的弧度:“是麽?這麽說,孝琬該慶幸有你這麽一個明辨是非的賢妻啊。”

有些弄不清他語氣間的不明意味,崔氏索性隻低了頭不做聲。就在兩人之間的沉默再度盤旋而開的時候,殿外卻是適時地響起了赫連輔玄的聲音:“啟稟太上皇,河間王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