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新換的先生年歲不大,未至不惑的樣子。一襲藍袍倒是有些顯眼,輕撚下顎上稀稀疏疏的胡須,看著屋內的幾人。
屋中除了三名少爺小姐,兩個跟班,竟然還多了一個管家。位置不夠,王三便把自己的位置讓給李素,自己悄無聲息地跑到了雲多多的側後。
沒人說話,隻有正案上的檀香爐上冒出的屢屢難見的青煙。正是因為青煙難見,所以沒有人看著它。
先生自從進了這書房,一炷香的時間早就過去了,幹脆就一句話都沒說,冷冷地看著書房中的眾人。他不說話,怎麽可能有人敢先開口?
破少爺二人心中有虛,自是不敢抬頭。段先生真的不是我們氣死的!可是,又不敢接這個茬,縮在位子上,心中不斷默默算計時間,期望著先生今天就不要說話,等授課時間過了趕緊走。
楊海若看似雲淡風輕,安安靜靜地翻著手中的書本,可是卻一個字都沒有讀下去。這書是她剛剛隨手抽出的,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這本書是什麽!心中算計無數,可楊海若當然清楚,為了照顧這明先生的情緒,自己是絕對不能先開口的。隻要自己先出了聲,無形中又把自己放在了主導者的位置。雖然她楊海若喜歡做主導者,可是這畢竟是要道歉求情拉攏人,沒辦法,隻能等著。
李素自然是什麽都不擔心,有王三這麽個家夥在,出不了大事。反正自己也不聽課,隻等合適機會來臨,幹脆閉目養神。昨天沒睡呢!
王三看著雲多多,越看越歡喜,隻覺得這小丫頭著實可愛,羞答答的,太符合自己的心思了。
雲多多怎麽能不知道王三在後麵幹什麽?雖和二位少爺保持同樣的姿勢,但不一樣的是,二位少爺臉色發白,冷汗直冒,而雲多多又是滿臉通紅,小嘴巴有嘟了起來,生怕做出什麽動作讓王三笑話。
大壞蛋,就知道盯著人家看!
雲多多越想臉越紅,王三看著也越有趣。死循環。
半晌,關鍵先生終於開了金口:“昨晚段梁師兄暴斃,你們可曾知曉?”
除了破少爺二人一哆嗦,依舊沒有人反應。
先生的聲音更冷,道:“段師兄生前教的最上心的便是這將軍府,暴斃之前最後一次出門到的也是將軍府,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這裏麵有什麽關係嗎?”
聽這話,兩位少爺依然不敢開口,身子卻不斷往椅子後麵靠,搖頭好似撥浪鼓。
楊海若心中歎了一口氣,無奈煩躁,卻也沒有表現出來,繼續看書。
李素眼睛沒有睜開,繼續閉目養神。除了沒睡著,和睡著了沒分別。
王三麵無表情,心中隻有一個比喻:多麽自覺的擋箭牌啊!
雲多多羞得什麽都沒聽到。
如此一來,二位少爺的表現就更加矚目,顯得更加心虛。果然,先生問道:“二位少爺,你們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昨天下了課就再也沒講過先生,天地良心啊!”二少爺慌張地叫道。
大少爺忙道:“真的不是我們啊!我們就是道現在沒打通循環而已,先生不會和我們過意不去的!先生你不要多想!”
楊海若聽大哥這一句話,心中無奈更甚。這句話,根本沒把前後兩位先生區分開來。二位哥哥,不是小妹不幫你們維護名聲,實在是,真的無能為力啊!
先生道:“那是誰?”
二位少爺如同事先聯係過一般,齊刷刷指向李素,道:“是李管家接的先生,與我們無關!”
李素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先生看向一旁的李素,道:“你就是將軍府的管家?”
李素這才從容地睜開眼,不卑不亢地微身一禮,道:“見過先生。”
“段師兄昨天和你說了什麽?”
李素微笑道:“回先生的話,昨日段先生偶然經過府門,我自是邀段先生入府飲茶。不過段先生隻是進來問了一些二位少爺平日的修行安排便回了,在府中駐足也不到半刻。”
二位少爺一聽,臉一下白了,急忙道:“李大哥你可不能坑我們!這和我們沒關係啊!段先生才不是我們氣死的呢!他……”
沒人理會二位少爺的辯解,先生冷哼一聲,繼續道:“我不管段師兄究竟說了什麽,但他臨終之前確實是到過你將軍府。我希望府上能給我們師兄弟一個說法。我們這些人煞費苦心幫各位公子小姐邁出修行的第一步,如果沒有明確的解釋,兄弟們心寒啊!”說著,先生眼睛微眯,藏下了一些怒目。
楊海若心知這是先生化悲為怒,剛想出言勸解,卻隻聽李素容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微笑語氣道:“可以,先生隻要拿出我鐵算將軍國師丞相三方親簽信函,我們就可以擔下這個責任。”
腦溢血死了個道士,怎麽可能讓朝堂上三個大人物同時下來信箋?這話中的無禮不屑昭然,先生自是震怒。可是也不給先生說什麽話的機會,李素繼續道:“聽說段先生是突發中風而亡,這是急火攻心的症狀。要是他下午被我府上二位少爺氣到了,自然是登時發作而死。可是一直拖到晚上,至少拖了三四個時辰,這樣一來,怎麽可能使因我府上少爺的原因急火攻心?必然是受了其他刺激。這急火攻心的意思,自不必學生多嘴解釋。”
這是當然。但段梁昨日被王三一張道符拍散了所有意識,從那個時候,段梁的身子雖然還能動,心髒還能跳,但已經邁入死亡的門檻了。再之後王三用的是催眠的法子,讓段梁自己無意識地走回自己的宅邸躺在床上睡覺,那腦溢血,更是隨便一個小手段使然,完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王三早就把自己的手段和李素透了底,此時根本不慌。
果然,聞言先生盛怒,道:“好一個遠山將軍府啊,好大的架子!這府上竟然是你這個小小的管家說的算?”
李素道:“遠山將軍府自然架子大,不然怎麽會讓人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我將軍府上?對吧!”
本來李素的話語還是辯解,可這句話一出來,立刻成的反攻!楊海若來不及阻止,心中把依舊微笑的李素詛咒了不知多少次!自己本來是要安慰先生的情緒讓他幫著府上查都城混亂,可這李素一下就把情緒完全搞壞了!這樣的氛圍,自己之後說什麽都沒用了!
雲多多依然紅著臉。
王三也一直看著她,心無旁騖。
於是,這次第,儼然讓人感覺遠山將軍府上所有人都認同,縱容李素和先生較勁!
先生怒道:“休要混淆視聽!那是兩碼事!別人家的怪事是別人家的,你將軍府直我師兄喪命,這是你們將軍府的!一樁是一樁,先把師兄的事說清!”
李素臉色不變,平緩道:“源天教才是好大的架子啊!自己沒本事解決不了都城混亂,便把自己本分之事給了我將軍府,自己沒本事教不會我府上的少爺,愧疚而死,竟然也說是我將軍府害的,嘖嘖,不錯。”
“你個小娃娃休要血口噴人!”
先生愈惱怒,李素便愈從容,道:“那些怪事也漸漸出了有一個月,源天教是任由它蔓延,直至現在的不可收拾啊!不光是自己沒本事,為了拖我將軍府下水,還狠心把教中先生親手害死,這算計,不錯嘛!”
李素一言,滿屋皆震!楊海若更是驚得雙手掩口,滿眼的不可置信!
先生怒火更盛,右臂狠狠一揮,一股天地元氣猛然一動,直接卷向李素,怒道:“我先收拾了你這個血口噴人的小子!”
“啊!先生殺人滅口啦!”王三此時如同白癡一樣,從剛才的癡迷中一下被驚醒,抱頭鼠竄跑向屋外,口中大嚷大叫,直讓所有人聽見。
先生的施法頓時一僵!
李素笑道:“先生,動手啊!殺人滅口才好呢!”
楊海若此時才知道李素的算計,可是心中又是把李素鄙視了無數遍!這樣做完全就是鋌而走險!不禁如此,這樣一來,無論能不能說動先生幫忙,最後都會讓將軍府和源天教處得更加不愉快!耍小聰明吃大虧啊!心中計較如此,楊海若急忙上前對不知所措的先生道:“先生千萬不要在意下人的話,他不明事理,說話都不經過腦子的!隻是我將軍府上確實沒有什麽辦法解決那些怪事,他也是心急,先生千萬原諒!”
先生麵色稍霽,眼神卻更加陰鬱,對楊海若道:“大小姐的話我們自然是要聽的,自然不會和他做口舌之爭。隻不過這一樁歸一樁,還是分清的好。”
見先生語氣放緩,楊海若心頭微送,急忙親手把先生扶到座位上敬茶聊天,甚至連雲多多跑出去追王三都沒發現。
隻剩下李素耳邊回響著王三傳音過來的話:“我沒說錯吧,你的方法太激烈,有人會出來做和事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