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所有信件都變成了最高機密,所以楊海若麵前的信函文件便極多,小山一般堆積在她的麵前。幾天以來,楊海若為了處理眼前這座小山,基本沒有闔眼。

機械般地拆開一個信封,掃了一眼,楊海若困頓已久的神情頓時一震!

信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破空之術透此信。

洪嗣齊現在的心思全在大軍的安插之上。楊海若給他下達的命令越來越離譜,中軍之中已經抽出了進三萬人,而且這個數量還在增加。兵力的減少對眼前的戰事沒有太大的影響,可是楊海若要求的是,所有人員變動不許被人發現,必須掩人耳目!

三萬人的消失,怎麽可能不被人發現!前線的修行者被楊海若下令殺了大部分,剩下的則自動聚集在一起,不做任何動作,隻等源天教新的命令下發。可是就算所有的源天教修行者使出渾身解數,他們也不可能做出地仙門的那種掩蓋大軍集結的陣法!

為了楊海若這幾乎無法實現的命令,洪嗣齊幾乎抓破了腦袋。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去楊海若的大將軍帳,因為每次去見楊海若,她必然會要求自己再抽調人手離開!

所以,這次楊海若足足找人專門叫了他四次,這才不情不願地來到了楊海若的帳下。

楊海若的神情明顯放鬆了許多,甚至有了些許笑意,對洪嗣齊道:“四哥就是四哥,要叫四次才能到。”

洪嗣齊深吸一口氣,抱拳拱手:“小姐,現在這支中軍隻能再抽調一千餘人,再調離,必定會被人發現。我已經盡了全力。”

楊海若莞爾一笑:“四哥,看來你還是被我嚇到了。放心,西線的駐軍被你抽離了接近半數,卻沒有任何外在影響。我自然不會再過分要求。隻是,四哥,和你說一下,我要帶上那三萬人離開。”

洪嗣齊道:“小姐,此時戰事仍然不穩,你這一走,帶了我半數將士離開,若是蕃人進犯,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保不下來。你想做什麽我不管,可是我要為帝國這條西疆做出保證。”

“四哥,你不是和夏米勒很熟嗎?他們怎麽可能會打過來?”

楊海若話語一出,洪嗣齊頓時滿臉冷汗!

楊海若道:“我知道,那夏米勒雖然號稱‘恐怖君王’,可實際上不會亂開戰端。你這幾年私自組建商行和他們通商,也是為了這一線的穩定,何況也不涉及戰略物資。我隻是想問,你和西蕃王庭能說上多少話?”

洪嗣齊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在楊海若之前做任何隱瞞,點頭道:“用陳糧和他們換牛肉製品便是夏米勒的直接授意,所以和夏米勒溝通沒有什麽問題。隻不過,這種直接對話我們很少做,他也怕引起蕃人百姓和官員的反彈。”

“這次戰鬥是夏米勒組織的嗎?”

“不是,”洪嗣齊道,“是地仙門組織的,其中的人員,多數是當年他大殺宮廷時所殺官員的黨羽。他也是抱著將那些勢力全部浮上明麵,順便通過戰爭消耗掉的心思,才默許地仙門的組織。”

“無論什麽君王,想法都差不多。所謂的帝王之術啊!”

洪嗣齊不語。

楊海若接著問道:“我想將那些將士帶走。這期間,你們能否做到不戰?”

“帶走?”洪嗣齊一驚,“小姐,萬萬不可!那是與虎謀皮啊!”

洪嗣齊聽從楊海若的指揮,服從命令是一個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以為楊海若是在謀劃什麽大的反攻計劃!雖然私下與西蕃進行交易,可他深深地明白,兩國之間不可能有和平存在!之前的平靜和通商,也不過是夏米勒開始培養自己真正的嫡係,與愛好和平毫無關係!這種情況之下,隻要蕃人知道帝國兵力減少,他們必然會拋棄所有的間隙,拚盡全力攻打帝國!

楊海若明白洪嗣齊的心思,解釋道:“防守方麵你不用擔心,之後帝國征兵必然要優先增補西線,而且李素已經劃撥了一批人過來支援。我不管你和夏米勒之間的協議有多脆弱,隻需要在二十日之內,不可發生大戰。能不能做到?”

洪嗣齊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於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楊海若一直盯著他看,他極其微弱的點頭必然不會被發覺。

“源天教那邊的事情,你和李太一幫幫忙。他們態度雖然很硬,但是幾個長老都沒有站出來,實力和地位上你們應該都壓得住。沒問題吧?”

洪嗣齊仍然點頭,可仍然艱難。

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洪嗣齊道:“小姐,我想破了頭,可是還是不知道你這樣做是何意,有什麽好處。”

楊海若自嘲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誰知道呢?可能是鬼迷心竅。”

推開身前成山的文件,楊海若緩步踱到帳門外,看著無盡的天空,喃喃道:“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是不信,我也沒法拒絕。”

是夜,月黑風高,楊海若喬裝而走。

同樣是這個夜晚,王三也終於來在了起平城附近。

埋伏。

回了帝國一趟,將那封信塞進軍用信囊之內,王三便趕了回來。他也沒有打算憑楊海若幫上什麽忙,心中想的,不過是讓楊海若試探一下源天教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接下來,還隻是等。

遠遠地王三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起平城之內的氣息和上次有了很大的差別,城中的巡邏人員也明顯增多,完全就是一副臨戰的模樣。甚至,他還看到一名白袍光頭的老者在眾人簇擁之中在城內巡視。

就是那天動用了法陣力量的地仙門長老!

不用想,這必然是防著自己的!

由於距離太遠,王三也隻能看個大概,分不清那名光頭老者的身體狀況如何。

一偏頭,遠處來了四輛馬車。

在這隻有點點星光助人視物的深夜,那四輛黑色的馬車很難發覺,若非在此間,那四輛馬車沒有掩蓋行進時發出的聲音,王三也很難發現。

所以王三才隻看到了那名光頭老者。在周圍幾支火把的照耀下,他特別地顯眼。

馬車緩緩駛進起平城。

城門處,火把大亮!

馬車之中的人走了出來。

在手中望遠的竹筒後,王三的天眼全力而開,一時精芒爆射!

“嗯?”走出來的四名老者,還有那位光頭長老,突然心生所感,轉頭望向一側的山腰。

距離太遠,感知不到。

那種被人鎖定的異樣感覺一瞬而逝,之後便歸於靜寂。走出來的一人問道:“老五,這裏出過什麽事嗎?”

光頭老者歎了一口氣,道:“大師兄的徒弟來過,大鬧一場。現在不知所蹤,不知生死。”

“王三嗎?唉。”歎了一口氣,幾名老者便什麽話也不再說,走向山腳地仙門的山門。

王三靠在一棵大樹之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幾個人他都看清了。

莫高知,樊萬一,還有兩個不認識的老人。不用問,都是源天教地位最高的人。

源天教和地仙門,一夥的,沒跑了!

王三摸了摸懷裏變回原形的雲多多,喃喃道:“不好辦啊……”

五名老者走進地仙門中一處密室,其中已經有四個人等著。屋中隻燃著一盞油燈,燈光不過豌豆大,極其晦暗。然而即使在這樣的陰暗中,中間的三名老者,也可以明顯看出有些精神不振,懨懨。

屋門關上,九名老者落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無語。

“過了這些年,我們幾個師兄弟終究是聚在了一起。”

“可惜,老大化道了。”

沉默。

“大師兄也早就走了。”

“我們也快了吧?”

又是沉默。

“終於也走到這一步了,你們準備好了沒有?”莫高知說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話。

“被王三鬧了一番,所以要多準備一些天。少則十日,多則月餘。”

“王三呢?”

沉默。

莫高知歎道:“大師兄沒有阻止我們,沒想到大師兄的徒弟卻來擺了一道。不知道這算不算天意。”

樊萬一道:“老莫,你怎麽還是改不了口?你可是大師兄的弟弟啊!”

“從我背著他搞這一套開始,我就沒臉做他的弟弟了。再說,我是他撿來帶大的,怎麽好意思真的認他做哥哥?不說了,不說了。”

再次沉默。

這些老者,年長的已近八十,最年輕的,也六十有九。此間年月在歲月長河中掙紮,該看開的已經看開了,該打碎的也都打碎了,隻有該忘卻的,卻始終忘卻不了。

“老二狀態最好,做陣眼吧。我和老五壓陣,其餘人協助,隨時準備進入陣眼。有問題嗎?沒有,就回吧。”莫高知說完,緩緩起身,緩緩邁步,緩緩離去。本來極其硬朗且元氣力量磅礴的身軀仿佛經過萬載洗禮,佝僂不堪。

一幹人等同樣,沉默著離開了密室。

有些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做了,便隻能往前看,任何回頭回顧,都是毫無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