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針開始,楊海若的喉嚨處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卻是死命攥著拳頭,一動不動。

一針針落下,楊海若發不出聲音,流不出汗,甚至連攥拳的力氣也沒有,雙眼茫然地睜著,隨著王三每針落下,她的身體都會抽搐一下,經曆由清醒轉至昏迷複而清醒的過程。

雲多多早就看不下去了,那一針下去,比紮在她身上還難受,王三早就在她不忍心哭喊替楊海若求饒之時把她弄出了房間。

其實這個陣法並不隻是為楊海若治病。如果隻是治病,隻需落幾十針,把她體內原本被下的陣法破除就好。王三這樣做,隻是為了試驗。

王三懂得一些不應該懂的知識,這兩年又和雲多多去了許多不應該去的地方,導致他對世界的理解和常人完全不同。一般來講,在身體之上篆刻法陣,一定是與激發身體功能或者幹擾身體機能。可是王三的這個陣,卻是在她的身上固化一個輔助性的空間術法!

楊海若感受到底痛楚,正是身體被空間裂痕撕裂後又重組的劇痛!

三個時辰過去,在最後一針紮下去之後,王三來不及自己的汗滴同樣成股下流,將身體之內的空間亂流全部外顯,聚集在自己的手上,猛然按在楊海若的臉上!

正按在楊海若臉上的傷疤之上!

隻見這道傷疤驟然裂開!隻不過裂開的傷疤沒有一絲血液流出,反而瘋狂地吸收王三手上的空間亂流!與此同時,色彩斑斕的花紋,便從傷疤的兩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楊海若的後腦蔓延!直至全身!

花紋的蔓延軌跡,正是王三之前所紮的針口!楊海若本來因多年不見陽光而極其白皙的肌膚上,紅黃藍三色線條延伸交錯,繼而開始吸收周遭的元氣,發出光亮!

待全部變化結束,王三的手猛然從楊海若身上離開,連帶著,他的身體也如同被什麽東西猛然撞擊,將王三撞離房間!

“三哥!到底怎麽回事!你沒事吧!”雲多多在門外等得焦急難耐,可是她又不懂什麽術法,王三為房間下了禁製,她也無法解開,隻能苦等。見王三摔出房間,雲多多急忙扶起王三詢問。

王三同樣臉色蒼白,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光了,滿臉倦容,仿佛馬上就要昏迷過去。可是他的臉上卻滿是笑容:“沒事……我成功了。成功了。”

王三喃喃,雲多多哪裏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不過她知道,王三這個樣子應該是沒事,趕緊把王三放在一邊,想要進去照看楊海若。

王三開口:“不用過去,她明天就應該醒過來了。扶我打鐵去。”

雲多多罕見地沒有聽王三的話,道:“不行!我要去看小姐!”

“小姐讓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上戰場?快去打鐵才是真的。再說,明天你就能見到了,急什麽!快點做事!”王三說著就要站起來,然而卻因為身體太虛弱,勉強支撐起來,卻又搖晃著半跪下去。

雲多多急忙過來扶著他:“好!聽你的還不行!”

將軍府的另外一邊,又響起了鐵器敲打的聲音。

整個沔陽關中,除了這打鐵的聲音,便鴉雀無聲。打鐵聲本來就大,又被這寂靜凸顯得更大。

卻吵不醒昏迷當中的楊海若。

李素站在城頭,不過才兩米多高的石頭台。不知是站得不高,還是自己幾天沒有睡覺視力變差,一眼望去,北夷的軍隊沒有盡頭。

一片肅殺。

守城的帝國將士不是沒有見過大部隊,可是他們沒有見過北夷的騎兵帶著大量的攻城軍械!扒著牆頭往外看去,那一排排投石車巨木車弩車極其明顯,北夷這一次出動的軍械甚至比這些士兵一輩子見過的軍械總和還要多!如此大手筆!

沒有人懷疑守不住。但所有人都確信,在打贏之前,自己應該就會死。

北夷的部隊明顯是在安營紮寨。李素根本不去安排任何的騷擾。十萬人的數量並非虛言,在絕對數量之下,小規模部隊的騷擾根本就是笑話。自己這座沔陽關守軍不過兩萬,萬一出去騷擾的兵力被敵人吃掉,便是不可忽略的損失。

“安營紮寨,好。紮得越牢固越好,我最喜歡持久戰。”

李素正自言自語,然而北夷的軍隊突然動了!至少五千騎兵,護衛著幾十輛投石車向城下開進!

“注意隱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們的木石沒有後繼,頂過前幾日的攻擊,他們的軍械便沒有用了!”李素一道道命令下去,整個沔陽關開動!

王三在將軍府之內,叮叮當當地敲著。

“咣!”

一聲巨響,王三手中的鐵錘一頓!攻城開始了!

所有的巨石和木段沒有扔向城內,全部投向沔陽關的石牆!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殺傷城內的守軍,而是想破壞這些矮牆,甚至是搭出斜坡,方便大軍乘馬衝城!

“殺啊!”

一聲震天齊吼,讓城內的王三聽得清清楚楚!那濃重的口音王三聽得明白,是北人!

麵色愈發冷厲,王三手中的鐵錘掄得越來越快!

方才法陣的篆刻本就讓王三耗盡了所有的元氣和體力,緊接著又這樣打鐵,汗水仿佛不要錢一般地流出,任雲多多花了大把時間燒茶,也快跟不上王三流汗的速度。外麵的喊殺聲不停,雲多多心裏越來越害怕,心疼地道:“三哥,休息一會吧,萬一……”

王三不說話,繼續敲打。城一兩日之內不會破的。守城兩萬人,本來已經算大軍鎮守,再加李素這樣的強將,蠻者這樣的強兵,還有經過自己訓練過的源天教修行者,王三相信五日之內守住是沒有問題的。他現在擔心的是,這虎口四關能守多長時間,夷人又想打多長時間。

半夜時分,外麵的喊殺聲依然不停。很明顯,北夷就是憑人數優勢,用十萬人的部隊輪換,硬生生消耗守軍的體力。最後一錘砸完,雲多多也將所有的東西全部組裝好。還沒來得及休息,便聽得一聲尖叫!

“王三!我要殺了你!”

王三一驚:“怎麽這麽快!不可能啊!”

雲多多哪顧得那麽多,聽見楊海若醒了,急忙跑了過去。

“啊!”

雲多多害怕的尖叫聲響起。

王三早就預料到,將手上的東西整理好,施施然地走向了楊海若的房間。

楊海若連衣服都顧不得穿,一絲不掛地站著,目光茫然。而雲多多,更是滿臉驚恐。

楊海若的全身,滿是色彩極亮的紅黃藍三色紋路!王三篆刻的法陣,竟然真的用這種極其誇張的方式留在了她的皮膚之上!

沒穿衣服,卻和穿了衣服沒什麽兩樣。甚至於,她不穿衣服的此刻,反而更加沒人注意她的身體!

王三看到楊海若的模樣,欣慰道:“小姐果然身體強橫,這麽快就清醒過來,實在是超人一等。”

楊海若被王三的聲音猛然警醒,身影突然再原地消失,一拳轟向王三!

王三的身影同樣突然消失,楊海若一拳打空,卻再也找不到王三的身影。四顧茫然,怒吼道:“王三你給我出來!我要殺了你!”

王三依然躲在虛空之中,他不可能自討沒趣,直接麵對楊海若的怒火。隻是依然平靜地說:“你沒發現你剛才的一拳變得特別強嗎?突然從原地消失這種,而且腳下的地麵竟然沒被你踏壞,連楊將軍也做不到吧?”

“少廢話!你把我全身畫成這樣,你叫我怎麽見人!”

“你穿上衣服不就行了?誰叫你光著身子到處跑?”

說到沒穿衣服,楊海若怒火更盛:“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你就在我身上畫這些鬼符!我要殺了你!”

“小姐,你先把衣服穿上行不行?”

楊海若尋王三不到,氣鼓鼓地穿上睡袍。王三篆刻的法陣雖然花紋詭異,遠古氣息極重,但是穿上衣服之後,確實看不出來。雖然雙手的花紋最多,甚至看不出原本皮膚的顏色,但臉上和頸部上側卻沒有什麽痕跡,隻是臉上那處細長疤痕的兩端延伸了幾條線深入發鬢。

待她穿上了衣服,王三道:“臉頸我刻意留下空白,隻要不穿低領的衣服,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疤痕邊的幾條線。雙手是沒有辦法,實在不行就戴手套吧。”

照了照鏡子,發現王三確實說的對,楊海若麵色稍霽:“平時這樣可以,但我以後怎麽嫁人!身上多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花紋,還有誰會要我!”

王三依舊不敢出來,楊海若眼神中的怒火絲毫未消,繼續道:“你之前不是說嗎?你想嫁給誰,直接帶著萬人大軍去逼婚,誰敢不娶?再說,有一種藝術形式叫人體彩繪,你不覺得身上的花紋有一種神秘的美感麽……”

楊海若本來稍微平靜了一下,卻被王三說得再次爆發:“美你全家!你給我出來!我要殺了你!”

“嘭!嘭!”

就在楊海若發怒之時,北夷的投石車再次工作!

楊海若從醒來之後便一直處於驚怒交加當中,外麵的喊殺聲,卻是根本呢沒有聽見。此時這些巨響,終於讓她想起,北夷大軍已經兵臨城下!已經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