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信件被攤開。楊海若因為將軍府避嫌,所以常年不入帝都,她與長河公主的溝通便是通過信件完成的。書麵交流雖然速度慢,但更加嚴謹得體。由這些書信開始,二人無比暢快地回憶閑聊。
一些信件被傳遞。朝廷中的這點事,幾位將軍早就有心理準備。寫信溝通過之後,幾位將軍聯名奏折,風水將軍楚文都因常年帶兵在外,想念家人,因此請求交出手上的西線所有兵權,回帝都探親休整。
一些信件被隱藏。楚文都退下來,幾乎就是整個帝國最大的變動!整個帝國西線防線,三十多萬兵馬,輻射近百大小城鎮,其間一切人力財務糧草兵馬權力武裝,驟然變成了一塊無比巨大而又香甜可口的蛋糕!誰來頂替?誰來補缺?接下來一幹事項如何調整,讓誰調整,調整給誰?這全部都是問題。整個朝堂之上再也沒有了針對將軍府一係的團結,各自之間私密信件如雪花一般滿天飛舞。街上,隻要是看見懷中有物而行色匆匆的下人,不用懷疑,必定是各個府中派出送信的。而這種送信的,隻要出門,滿眼都是。
一些信件被截獲。薑克雄看著穆小魚不斷從各種渠道匯集來的信函,本來愉悅的心情變得愈發糟糕。
“老穆,咱們現在手上有多少暗護衛?”把手裏的一封信件直接拍在了龍案之上,薑克雄嚴肅地問道。
穆小魚俯首答道:“回聖上,玉頭十七人,鐵頭三百七十二人,外圍草根兩千人以上。”
玉頭,指天子的絕對親信,在朝中有官職,聽從天子暗中一切指令的官員。
鐵頭,指被安插在帝都陪都及其他城關各個官府中的眼線。這些眼線多為官家的管家侍衛仆從,從這些人手裏可以拿到很多通常難以拿到的資料。
草根,指被玉頭鐵頭指使做事,卻不知道自己為誰效力的人。這些人分散在各處,三教九流無一不全,雖良莠不齊,但為整個情報網做了絕對充足的補充。
這些人,完全是天子授意,穆小魚經手,成立過程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一些精明的官家可能察覺到了自己的家中有這樣的內鬼,可是調查方向直指皇都之內之時,所有的這些人都不約而同地把調查下去的心思咽回肚子。
或者說,天子把眼線放在了自己的府中,是不是意味著這是天子時時考驗著自己,以待後來更加重要的委托?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獨到的小心思,自以為想法卓然洋洋自得。實際上,每個人的選擇,到最後,趨同。
於是,在極有藝術性地暴露和隱藏當中,這樣一張大網便形成了。除了天子和穆小魚,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張網的全貌。
然而,天子薑克雄還是不滿意。眉頭緊皺,問道:“確切為我所用的也不到三千人,不夠啊!我問你,下麵各個大臣肯定都有這種私結的信件來往,你能拿到的占多少?”
穆小魚思索一下,道:“半數之上,但應該不到六成。每個鐵頭做事風格不同,一些信息他們會先行篩選。”
天子道:“不夠。我要至少八成以上。多長時間能夠做到?”
穆小魚道:“老奴盡力。”
“盡力?”天子眉毛微挑,站起身來,俯視著彎腰低頭的穆小魚,道,“你的意思是完不成?”
穆小魚麵不改色,臉上沒有任何奉承討好的姿態,道:“需要很長時間。如果聖上要求立刻見效,可能會暴露很多人。會打亂聖上之前的計劃。”
“暴露……”天子沉吟,半晌才開口道,“如果多一些人像仲肖劍一樣呢?”
“不可。仲肖劍目前被孤立,輔臣府中的時間已經甚少支會他。暗侍衛,還是擺在暗處比較穩妥。”
“什麽?”天子猛地回頭,拍得龍案震天響,怒道,“辛又司,還反了他了!明知是朕的人,竟然也敢孤立!他就不怕朕降下大不敬之罪!”
穆小魚道:“輔臣大人不敢對聖上不敬。可是派係爭搶實缺之時,要涉及到太多幕後交易,見不得光。他的意思,應該是可以暴露結果,但不能暴露過程。”
自從權柄僅次於帝國大臣郭奇士的輔臣辛又司發現仲肖劍的真實身份,這名特立獨行的鐵頭竟是直接和辛又司攤牌,把自己天子眼線的身份毫不保留地告訴了這名輔臣。辛又司自然不敢動這樣來頭的一位大爺,而仲肖劍的能力確實又太強,攤牌之時,他已經經手了接近一半輔臣府上的事務,辛又司也舍不得這樣一名幹將。於是,雙方便心知肚明地延續著之前的往日的生活。
可是,這隻能算是個例。確有一些暗侍衛被發現之後,很快墮落下去,最後或是沉迷賭博輸掉了性命,或是逞凶鬥狠被百姓刺死,或是情事太亂被相好毒殺。一切都好像是意外,但絕不可能是意外。
爬到那樣的位置,那些官員怎能沒有些藏汙納垢之處?
細想一下,天子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卻不甘心,道:“朕隻是希望他們能把一切都擺上台麵,不要用那些下作的手段。這也算是奢望?我堂堂帝國,光明正大二百餘年,難道都是靠這樣的小手段維係起來的?”
穆小魚靜默垂立,一語不發。
“楊將軍他們呢?還有楚將軍那裏是什麽反應?”
“七位將軍府上一切照常,基本沒有談論這次調令。幾位將軍的通信都是走的軍部信道,也沒有問題。他們對這次調整應該沒有怨言。”
天子回道座位上,聽著穆小魚的匯報,不知在想些什麽。
日子還在繼續。王三哪裏管外麵權力鬥爭的事情!將軍府都不參與,關他什麽事!花些時間在大街上聽聽傳言,知道總體走向就夠了。半個多月,他對二位少爺的授課也漸漸有了些成效。
看著書桌後麵精神飽滿熱情洋溢的二位少爺,王三欣慰道:“對嘛!就算心裏把我當成小人紮成漏勺,臉上也要擺出該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