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坐在馬車中,身邊沒有雲多多。

代替雲多多的,是馬車中如臨大敵的幾名近衛營士兵和幾名成德招攬的修行者。任王三如何嬉笑怒罵插科打諢,車內的幾個人都緊緊地盯著他,絲毫不為所動。久而久之,王三已經放棄了掙紮。

雖然身上沒有鐐銬,可是這種待遇,已經和囚犯沒有什麽差別。

其實也確實是囚犯。

王三和雲多多到底還是回到了巨蟒關。走的時候浩浩蕩蕩幾百人,回來隻有這麽兩個人。王三清晰地記得,描述整個過程之時,成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可是說到孫一的時候,成德的雙手突然一縮。

針對一係列戰鬥的問題,成德竟然絲毫沒有問,隻是讓王三詳細說了一遍,由書記官記錄之後送至遠山關和帝都源天觀,以及皇城。

本來,提心吊膽的王三以為成德不發火,這件事就過去了。可是沒安生幾天,發往遠山關的信件被退回!

退回的理由是,遠山將軍涉嫌消極備戰,不服聖旨,即日起革除一切職務,等待調查!

王三看著被退回的戰報,看著新來的要把他和雲多多押回陪都遠山將軍府的通知,心中倍感荒謬。這是哪跟哪啊!

消極備戰?開玩笑?

一切的起因就是遠山將軍出人意料地把虎牙關整個一線全部放棄。本來天子的怒火好像已經平息了,可是不知怎麽回事,就在一夜之間,天子毫無征兆的再次大發雷霆,不與任何大臣商量,一夜連發十一道聖旨,把遠山將軍徹底架空,令其等待調查。

第二日早朝之時,整個議事殿吵翻了天!

將軍府一係的官員,還有一些自認為是自由無幫派的官員,不斷懷疑這個聖旨的正確性,甚至有人直接和天子當殿對質,語言不遜直接嗬斥!

而在朝中經營多年的郭奇士終於開始放開了手腳。文官一係,軍部一係,加上早就安插進將軍府一係的眼線官員,在此刻全部發力,堅決擁護薑克雄的決定,與將軍府一係的官員唇槍舌劍,毫不留情地對轟。

將軍府一係,不過是帝國七星將的親信力量。他們掌握著帝國絕大多數的權力,掌握著整個帝國的兵權,拳頭是極硬的。

可是,這一係畢竟隻是和七位將軍相關,多數都跟著幾位將軍在外征戰,朝堂之上能有多少?

於是,結果便是,鐵算將軍一個人帶著七八名官員,與圍上來的接近百名文武官員爭論!

帝國的大殿簡樸,沒有什麽多餘浮誇的修飾,但絕對夠大。特別是議事殿,乃是文武官員每日齊聚討論國策之地,更是大得顯得有些荒涼。十幾根百年古木主幹修成的支柱,將整個議事殿的天棚頂起,仿佛一道人工的天穹。理石的地磚已經被百年間無數官員的行走跪地而磨損得毫不光滑,一些石頭上已經磨損得稍稍凹陷,告訴上朝的官員,你就是應該站在著,如同帝國幾百年來無數文武官員做的一樣。漢白玉的圍欄是整個議事殿中唯一精美的物品,然而本來潔白無瑕的白玉如今竟發黃得厲害。再加上極其明顯的帝國初年的工藝,曆史感極其厚重。

說起來夠多,可是整個議事殿,也就隻有支柱,地磚和漢白玉圍欄這幾樣東西。

再上麵是銅燈,再上麵是屋頂。這些都沒有任何花飾。

配上議事殿大廣場一樣的麵積,人處在當中,顯得極其渺小。

而這也是帝國開國皇帝,乃至後續多少代皇帝有意為之的結果。

不要覺得官大,官再大,進了這麽一個大殿,也不過是個小玩意。

不要覺得有利拿,天子的議事殿尚且如此,你的家中比這更豪華精致,豈不是大不敬之罪?

不要貪得太多,東西多了就如同這大殿,那麽多地方這輩子都不一定走得到,貪圖那麽多的物質做什麽用?

薑克雄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下方文武百官的劇烈爭吵,就連那些要和自己對質的聲音他都沒有注意,心思都放在了這見過無數次的大殿之上。

穆小魚趁所有人不注意,悄聲地來到天子的身邊,耳語幾句,遞上一張奏折。

“好了好了,吵了這麽長時間你們累不累?先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繼續。朕親自給你們說一個戰報讓你們聽聽!”

薑克雄假裝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威嚴,假裝自己是個平常人,摻著些許假聲道:“先前被派往荒澤一帶幫成德守巨蟒關的修行者如今有了下落。巨蟒關總共派出近衛營半數將士共計八十七人,源天教外派修行者約一半共計九十三人,軍中挑選的紀律嚴明素養過硬的普通士兵整四百人,共計五百六十人組成聯合編隊,深入荒澤之後的南蠻領地,幹擾敵軍,練習修行者與常規部隊協作的新戰法。效果顯著,連番戰鬥之下,斬敵七千以上。”

驚人戰績!聽到這個消息,丞相帶領的文官一派氣勢驟減。

“不過……”薑克雄故意拖了一下,“五百六十人,除了一人逃回巨蟒關,其餘無一幸免。”

大嘩!

那樣的隊伍不用消說,自然都是精英。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小將軍成德的近衛營意味著什麽,那些從各地精選過去的修行者又意味著什麽。這樣的隊伍,竟然隻逃回來一個人?!之前的戰績,在這樣的精英損失數麵前,喪失了所有意義!

薑克雄很滿意下麵的反應,笑道:“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啊!那個唯一逃出來的人叫王三,是遠山將軍府二位公子的跟班。”

刻意點名了遠山將軍府,意味深長的微笑,刻意為之的兩次停頓,再加上薑克雄晚上連發七道聖旨的雷厲,在場的人若再猜不出他是什麽意思,就可以直接拉出去問斬了。

都是人精。

眼觀鼻鼻觀口的,除了幾名純粹自由派的官員,便隻有不聞朝政的國師莫高知。莫高知從來都參加早朝,從來都無精打采地來打瞌睡,從來都不發表甚至不聽任何意見。可隻要一宣布退朝,這老家夥就如同上了弦一樣突然還了魂,屁顛屁顛地湊到天子身前貢獻自己想出來的新玩法。

所有人都習慣了,甘為純粹的寵臣,大家也佩服。可是今天,薑克雄*根本不想讓這老頑童繼續做他的寵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