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尾聲(上)
“已經開始了?”他噙著淡淡的笑意,就那麽輕描淡寫地在賓客席環顧了一周,接著,他掀起眼瞼,視線越過他們,卻是沒有看林海藍,而是直接望住了在她身側兩步之遙的賀老爺子洽。
對上他的視線,老爺子當即狠狠一顫,高啟看到了他太過明顯的反應,嗬地笑出了聲。
賀老爺子亦看到了他唇邊的冷嘲,但今天是承淵和海藍的好日子,他終究無法再逃避下去,隻是當他剛動了一下,腳步還沒邁出去,就見旁邊的賀承淵忽然邁開長腿,徑直從台上下去,穿過長長的賓客席,走向始終站在門邊不曾繼續往裏走的高啟。
林海藍一頓,渾然盲目地張了張嘴。
“海藍,不如你先去房間休息一下,等下……”老爺子是個叱吒了一生的魄力男人,做什麽都遊刃有餘,可此時就連他也知道自己說這時候說這種話有多不妥,皺眉別開視線,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看了眼一旁的婁安安,“過來,先陪海藍去房間吧。”
婁安安再不諳世事也看得出現在的情況很微妙,連忙跑過來,卻在剛要彎腰去幫林海藍提長長的婚紗下擺時被林海藍製止了鈐。
“我不離開。”林海藍看著老爺子,聲音很輕,卻很堅決,“我不走。”
她什麽都看不懂,不懂為什麽高啟一來,氣氛就陡然緊張起來,老爺子一臉僵硬,承淵連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如臨大敵。
可她不能走,她是新娘,是這場婚禮的主角,她怎麽能一走了之?
下一秒,就聽婁安安發出一聲輕呼,“林海藍,你去哪裏?”
林海藍聽而不聞,看了眼正因為婁安安的輕呼而望過來的視線,其中不乏火火擔心的目光,她甚至想過來,隻是宴其在一旁拉住了她,朝她搖了搖頭。
林海藍提著婚紗邊往前走邊抿唇朝他們笑了笑。
是了,這是她的主場,當然要由她親自麵對。
當她從後麵輕輕握住賀承淵手時,賀承淵的手緊了一下,棱角分明的側臉轉過來,看了她一眼。
林海藍笑著回望他一眼,看向高啟,“高先生,你來啦!”
高啟溫潤地朝她微微一笑,“這樣的重要日子,我怎麽能不來?錯過了我豈不是要抱憾終身?海藍,我錯過的東西太多了,這次,怕是再舍不得丟下重要的人不管了。”
“什麽?”林海藍愕然地睜大眼。
高啟這話的意思——他已經認她了嗎?
高啟瞧著她這副模樣,也是一笑,滿是寵溺地抬手輕拍她的肩。
然而,他的手堪堪伸出去,就在中途被一隻從旁伸出的大手一把扣住了手腕。
林海藍驀地從震驚中回過神,看著眼前賀承淵橫出來的手,看到他因為握得太緊而泛起青白顏色的指尖,她的心不禁一痛,伸手過去搭在了賀承淵的手背上,啞聲道,“別這樣,承淵,別這樣……”
賀承淵卻沒有動,始終緊扣著高啟的手,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林海藍從他的眼裏看出了幾分沉默的固執,竟更是氤氳著她從不曾在他眼裏看到過的……懇求。
“你答應過我。”賀承淵的臉部線條繃成冷硬的弧度。
高啟目色淡然,忽然瞟了眼不遠處的賀老爺子,聲音微微提高,帶著說不清的笑意,“上下嘴皮子一碰答應兩個字不就蹦出來了?”
老爺子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猛地大變。
林海藍驚愕地愣了幾秒。
承淵說他去見了一個重要的人,難道就是高啟?!
高啟怎麽會是他重要的人……
高啟這時像是被老爺子的臉色逗樂了,哈哈笑了出來。
“今天是承淵的大喜日子,至少為了承淵……”老爺子終於緩步走到他麵前,發出的聲音一瞬間變得蒼老。
高啟一哂,唇角揚起,“那是自然,你以為我是來破壞承淵的婚禮的麽?我多少也算是很疼他的。”
林海藍的指尖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既然如此……”老爺子話音未落,就被高啟打斷,他似笑非笑地說,“既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要如此,何必呢?你也是這個意思吧?”賀承淵的身體宛如繃成了一根弦,聲音低啞堅決,帶著絲強硬的警告,“我要娶她!”
林海藍在聽到這句話時卻陡然打了個冷顫。
賀承淵從不說這種話,他不說的時她從不糾結,此刻他這麽固執強硬地說出口,她竟然害怕了。
“不,你不能娶她。”高啟說得很平靜,那種平靜淡然的表情甚至看起來近乎冷漠。
有那麽一瞬間,林海藍突然發現他的神情看起來和以前的賀承淵好像,好像。
她不由自主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同時,賀承淵的手臂就圈住了她的腰身,把她重新拉回身邊,緊圈在懷裏,“呆在這兒。”
林海藍抬頭看到的是他堅毅的下巴,繼而轉臉又看看高啟。
高啟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黃鑽項鏈上,眸光一閃,他揚眉,“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媽媽那條項鏈的來曆?不如現在我便說來給你聽聽。”
林海藍感到腰上的手驟然收緊,兩位老人更是渾身僵硬。
“看氣氛這麽緊張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指不定我什麽時候就想說了。”高啟語調輕鬆,瞧了眼一旁的老太太,“哦,大少奶奶,聽說你很是盼著抱大胖孫子,今日我怕是要讓你驚喜一番了。”
說完,他朝後偏了偏身體,淡聲道,“怎麽還不進來,讓爺爺奶奶見見孫子。”
孫子?林海藍茫然地眨了眨眼。
緊接著,她看到——手裏牽著小原的何茉款款從外麵走進來,她依舊高傲而美麗,就那麽坦然地牽著孩子出現在他們麵前。
老爺子錯愕地看向高啟,厲聲道,“高先生,你可以停手了!”
“我做什麽了嗎?”高啟笑了,伸手摸了摸小原的頭,抬眼掃了眼何茉,他抬起頭,“今天還是你們賀家的大喜日子,可新娘將會是她,畢竟,她為你們賀家生了孫子,還將他撫育到這麽大。”
這時候,縱使再有素質和自覺,賓客們也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荒唐!他怎麽會是承淵的孩子!”老太太皺眉,“承淵和這個女人毫無關係。”
何茉隻是站著,端著最完美的微笑,她也不需要說什麽,隻是牽著孩子站在那兒就仿佛說明了一切。
林海藍卻十分的平靜。
承淵和她解釋過這個孩子的事情,她那時候信,此時也不懷疑,她隻是疑惑和茫然,高啟不是她的父親嗎?為什麽他要帶著何茉來破壞她的婚禮?
而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高啟的聲音突然響起,“大少奶奶,你何不幹脆問問大少爺,這究竟是不是他的孫子?”
他一口一個大少爺大少奶奶,是硬生生把他們牽扯回二十多年前,正在這時,就見悶不吭聲的小原突然抬起頭,誰也沒看,就看看老爺子,然後他喊了一聲,“爺爺!”
林海藍陡然望過去,老爺子竟避開了她的視線。
林海藍這下徹底怔住了。
老爺子真的認了小原?!把他當成了賀家的孫子?!
就連老太太也是瞪大眼瞪著老爺子,“你……他,他們……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前些日子我和老爺子見了幾麵,我也常常帶著小原一起,沒想到小原和老爺子很投緣。”何茉笑笑。
老爺子那段時間總是偷偷地出去,大半天才會回來,終於找到了理由。
就連那時候他不同尋常的情緒波動,現在想來,也是因為見到了何茉和小原吧。
何茉朝林海藍微微一笑。
林海藍目光沉靜,看不出喜怒,亦毫無閃避地對望了回去。
她的預感果真是成真了,那種“何茉從未離開過他們的生活”的感覺,果然,原來在這裏等著她。
她麵色如常地轉眸看看賀承淵,便見賀承淵轉過身,猛地抱緊她,就在這許多雙眼睛的注視下,他的手掌捧住她的後腦,微微俯身,繃緊的薄唇慢慢放鬆,在她的耳邊眷戀地吻了一下,又一下。
高啟在一旁,對這一幕不甚在意,反而冷淡地掃過賀巍山的臉。
何茉麵色淡然,但在看著他們擁抱的模樣,她牽著小原的手還是一點點收緊,把頭別到另一邊。
林海藍什麽也沒說,隻是反抱住他。
須臾,他捧起她的臉,親了親她的鼻尖。
爾後,用拇指指腹撫了撫她發涼的臉頰,黑眸中閃過一絲苦澀。
林海藍的眼睛被他這種難得無力的表情微微刺痛,露出苦笑,“你不想娶我了是嗎?我從前隻覺得你的情緒內斂得讓人捉摸不透,怎麽現在一下子就讓我看出來了?”
賀承淵赫然將她重新拉回懷裏。
林海藍由著他抱得快要擠碎她的骨頭,直到他主動放開她。
在他轉身一步走開時林海藍紅著眼下意識伸手去抓他,卻被高啟一把握住手臂攔下,“我是為你好,你會明白的。”
高啟看著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方才那樣的冷漠和殘忍,而是無盡的溫柔和溺愛,簡直像在對待自己的眼珠子那麽珍而重之。
“你希望我明白什麽?”林海藍的眼裏頃刻間布滿血絲,用力盯著他。
高啟眼神柔和。
“究竟我會明白什麽?!”林海藍的聲音不可抑製地哽咽起來,甚至帶著幾分質問的語氣,她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就在這短短幾分鍾裏驟然破碎了,“你和承淵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身後驀地響起賀承淵低沉沙啞的聲音,林海藍聽到“抱歉”兩字,大腦如同被人猛地砸了一下,一點點抬起頭,就看見賀承淵已經回到台上,隻短短數語,底下一半愣住,一半嘩然。
“……因為一些原因,我們準備把婚禮推遲。”
林海藍忽然覺得腹痛不已,像有人將她的內髒狠狠地攪在一起,這股痛一直蔓延到心口,隨即遍布了全身。
倒下去之前,她痛楚地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
“海藍,海藍?”
聲音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在她耳邊輕聲喚她,如此溫柔。
小腹的地方微微一刺,下一瞬,林海藍猛地睜開眼,雙手很緊張地本能護住小腹,一抬頭,卻赫然看見的,是高啟。
“你總算醒了。”高啟鬆了口氣,放鬆下來,又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再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對了,這是我家,你暈倒後我便把你帶回來了。”
林海藍深深地看著他臉上的疼愛,一時隻覺諷刺不已,自嘲地低頭笑了笑,她掀開被子翻身下床。
這才發現身上的婚紗早已被人換去,神色頓時一恍惚。
見她起床,高啟也未阻攔,看著她穿上拖鞋,披上外衣,直到出了房間,他才走到她身旁,“剛暈倒過,現在又要去哪兒?”
林海藍一言不發地徑直走向玄關,找自己的鞋子。
“海藍。”看著她沉默低頭而垂落在臉頰邊的長發,高啟沒有絲毫被無視的怒意,耐心地又問了一句,“想出去?”
林海藍從鞋櫃裏找到了自己的鞋,看到那雙用來搭配婚紗的銀色高跟鞋,她心口痛得發麻。
頓了頓,她終於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高啟,“去問問賀承淵,他放棄我的理由。”
高啟的表情幾不可見地一凜,繼而笑道,“我以為你已經知道理由了。”
“什麽理由?”林海藍嗤地一笑,“所謂的移情別戀?難舍舊愛?所以為了舊愛狠心放棄掉我,好回頭就去娶何茉,順便再把孩子帶回賀家當成他們賀家的孩子麽?這麽蹩腳的劇本是你寫的嗎?”
高啟看了她一會兒,“那你何不幹脆問我,他知道的事情你焉知我就不知道?”
林海藍淡淡地道,“不,我隻想聽他說,無論他和我說什麽,我隻信他。”
她也看了眼高啟,他們都以為她感覺不到,也看不出來嗎?他們都有事瞞著她,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而這件事更是嚴重到賀承淵主動放開了她的手。
雖然他當時說得是推遲婚禮,可她還是疼,疼得感覺他們就此再也不會有以後了。
她以為自己就是死也不會放開賀承淵,但當她看到賀承淵眼底的痛楚時,那一瞬間,她覺得再也沒有比他的痛苦更讓她覺得疼痛了。
“你不明白,你口中所謂的蹩腳的劇本,是我給他找的最好的一個台階,對他這樣的身份,風流永遠不算嚴重的過錯,即使他在他的婚禮上當眾為了舊愛拋棄新娘。”高啟歎了歎。
“你為他找台階就是為了讓她拋棄我?嗬嗬,是,正因為我什麽都不明白,所以我正打算去問個明白。”林海藍目色平靜地看看他,“高先生,你深愛過一個人嗎?如果有,那你體會過這種感覺嗎?就算沒有辦法繼續在一起,並不代表你就此便不再愛他。”
而愛一個人,又怎麽會就此瀟灑地擺擺手,徹底消失在人群。
他若是痛,她便替他扛去一半。
“深愛?”高啟本淡定冷靜的臉重複了這兩個字後陷入短暫的恍惚。
就在林海藍的手握住了大門的把手,正要打開之際,高啟在後麵淡淡地說,“你問他未必能聽到完整版的答案,想不想先聽我說給你聽,之後你還想知道什麽,也可以去問他。”
林海藍另一隻手揪了揪胸口的衣服,須臾,她狐疑地扭頭看了眼高啟,猶豫了會兒。
幾秒過後,看到重新折身回來的林海藍,高啟的唇角勾了起來。
“上次你和我提起二十幾年的那件走私案和器官販賣案還記得嗎?”
“和這件事有關?”林海藍愕然張大了嘴,任她怎麽想,也沒想到起頭的竟是這件事。
高啟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冷嘲地笑了笑,“那你也該記得我說過,當初在這件事裏栽了一跟頭栽得更深的,是現在徹底消失不見了的蘇家,你知道為什麽麽?因為當初隻有他最固執,死也不願意加入合作,那個世道,可不比現在太平,當周圍的一切都是白時,黑的豈不是顯得很突兀,而當周圍全是黑色時,唯他一人是白的,你覺得他的日子會好過嗎?”
“全是……黑?”林海藍一震,他的意思是當時幾乎所有家族都參與進了那件案子裏?
“蘇家,當年在安城位居金字塔頂端的三大家之一,是活生生被其他家族聯合起來逼死的,不過臨死前蘇振雄垂死掙紮了一番,可能是他真的怕了,不敢讓整個家族給他陪葬,所以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也是當時的他唯一能做到的。”
林海藍抿了抿唇。
高啟看著她,“他把他唯一的正室女兒嫁進了當時勢頭不比其他三家差的高家,想以此保全整個蘇家。”
“高家?!”林海藍猛地瞪大眼。
“高家的長子,高脩,才是蘇蘊名正言順的丈夫。”高啟頓了頓,點頭。
林海藍震驚又茫然地看著他,媽媽竟然以前是她幹爸的妻子……
高啟沒有停頓太久,接著把這個故事往下說下去。
“蘇蘊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而她也深知自己是為了家族的存活才被嫁入高家,所以她沒有任何抱怨地就成了高脩的妻子,當時的高脩既年輕又桀驁,又豈會感覺不到,蘇蘊雖然沒有抱怨,溫婉柔順,但她並不愛他。”
“到後來,高脩甚至每每看見她溫柔的微笑,體貼的照顧,而眼底卻絲毫沒有愛意時都覺得惡心,感情,還未培養起來就已經徹底地毀滅了,就此,他們身為夫妻,卻過著比陌生人還不如的生活,隻剩下冷淡……”
“幹爸他明明對媽媽那麽好。”林海藍垂眸,困惑地搖頭。
高啟聽到她的低喃,眼中閃過一抹微光,看似驀然走了神。
“就這樣過了不到一年,蘇蘊有天去她加入的一個繪畫協會參加活動,活動結束後她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一人留在畫室畫畫,直到她想起要回家時才發現門被上了鎖,她被關在裏麵,到十點更是斷了電。”
“怕黑的她嚇得縮在牆角,渾身發抖,幾欲哭泣,就在這時,竟有人聽見了她的求救,循著她微小的聲音找了過來,他是圍棋協會的,因為打了個瞌睡結果也被鎖在裏麵,那天,他救了處在驚懼中的蘇蘊,然後一路護送她回到了家。”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動而已,卻在後來來參加協會活動時碰巧見到了一麵,又見到了一麵,之後,慢慢地兩人便開始有了獨處的時間,有時是他當模特,讓蘇蘊給他畫畫,有時是他教蘇蘊下棋,往往一下午就這麽過去了。終於在他差不多教會蘇蘊所有他拿手的棋路時,他們的感情從畫友,棋友變得更為親密。”
“那段時間的蘇蘊比起以前愈發美麗,那時候,高脩才知道,他的妻子並不是不會愛,她隻是不愛他,在這場婚姻裏,他們永遠隻是場交易,她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做好所有完美的妻子應該做的事,除了,不愛他。”
高啟歎了歎,“所以他作出了很直接的回應。”他說著看了眼對麵的林海藍。
林海藍感覺自己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就見他停頓在那兒,抬起眼,高啟正抬手掐了掐眉心,“他直接去了那個男人家裏,親自登門拜訪,拜會了那家的老爺子。”
“他這種不留情麵的做法狠狠打了老爺子一記耳光,你或許知道,越是大戶人家便越在乎麵子,第三者,偷/情會讓一向以潔身自好作為家訓的大家族丟盡臉麵。高脩才剛離開,老爺子就把家裏的小兒子叫了回來,關進書房狠狠上了一頓家法,可那家的小少爺非但不低頭,更是脫口而出,質問他的父親,若是尊嚴和麵子真的那麽重要,就不該和那些人牽扯在一起,沾染不幹不淨的生意。”
“關於那些……案子嗎?”
高啟不置可否,“也是直到這時,高脩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愛蘇蘊的,從前宴會上的遙遙一眼,就將那個溫婉嫻靜的女人印入心裏,他所有的厭惡和冷漠,全是因為他愛她,卻無法得到她的回應。可是……等他發現的時候,蘇蘊已經愛上了別人,就在他日益的冷漠忽視中,另一個人溫暖了她。”
“愛情會讓人喪失理智,於誰,都是一樣。”高啟歎了口氣,“一個用盡方法百般挽留,另外兩個則誓死相隨,在老爺子一次又一次的勸說警告無果後,家法更是被時常拿出來,在他小兒子領著蘇蘊回家時,老爺子一氣之下更是將小兒子打得吐了血,命人把蘇蘊逐出家門,就這樣,幾欲昏厥的小少爺還硬是追了出去。”
“這一次之後,他們就私奔了,一個晚上,兩個人消失得幹幹淨淨。”
林海藍一愣,“他們去了杭城!”
“對,但你是不是以為他們隻是單純的私奔?”
林海藍嘴唇抿得緊緊地盯著他。
高啟沒有賣關子,“當時安城幾乎大半和製藥有關的家族全都被一條線連接在一起,真正翻天覆地要找他們兩人的,卻是與他們毫不相幹的人。因為那時的蘇家早已回天無力,在蘇蘊嫁入高家的半年內就完全破產了,但蘇振雄卻在自殺前留下了一份很重要的東西,給了蘇蘊。你一定猜到了,誰如果有了這些證據,足以將安城大半家族從巔峰上拉下來,那條躲在暗處的線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們很會躲,可是再會躲也抵不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
“什麽意思?他們……”
高啟眼神出乎意料地平靜,“小少爺錯就錯在將他所有的信任都給了他唯一的大哥,他們自小感情最好,好到他以為世界上誰背叛他,他大哥也不會背叛他,他從來沒問過是不是他大哥背叛了他,可就在他見了他大哥的第二天,他們就在小弄堂的那棟古宅裏被家裏派來的人抓了回去,他的大哥是他躲避那麽久以來唯一一個他帶回去的人。”
“或許是老爺子和隱藏在黑暗裏的那些人達成了什麽交易,他沒有把兒子交出去,隻將他徹底囚禁起來,卻將蘇蘊從杭城帶回來,爾後棄之不顧。”高啟說到這裏咬了咬牙,眼中陰寒徹骨。
“我媽媽她呢?”
“她不見了,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包括高脩,包括那個小少爺,一個柔弱的女人在那樣的環境下,如何存活?”他驀地苦笑了聲,“沒想到她還活著,她竟然活了下來。”
林海藍心髒抽痛,無法想象那種危險的環境下,媽媽在失去愛人後是如何活下去的,挺著大肚子在冰天雪地躲到了偏僻的孤兒院。
“可她躲過了天羅地網似的搜捕,卻那麽輕易地死在手術台上。”
林海藍的脊背驀地挺直,“媽媽她不是在那場車禍中……當場身亡的嗎?”
“當場身亡?”高啟冷笑,“是賀巍山在好女婿和陌生女人隻來得及搶救一個的選擇中,選擇了他的好女婿!”
林海藍的臉色猛地蒼白一片。
“他隻顧著搶救他的好女婿,甚至連看,都沒有去看那女人一眼,多年前他家的老爺子放任蘇蘊被人追捕,自生自滅,沒能害死她,多年以後,到底還是他們賀家的子孫做了儈子手!”
“不,不會的。”林海藍不停搖頭。
“不會?賀巍山的父親驅逐了蘇蘊,賀毓雲撞飛了她,賀巍山放棄對她的搶救,導致她死亡,難道你以為這些都是我騙你的謊言麽?
他苦澀地發笑,“隻盼著來生蘇蘊再也別再遇上賀家人。“
他又看著林海藍,“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我仍能看著你留在賀家嗎?現在你是不是明白,為什麽我要將你從賀承淵身邊帶走。”
高啟的述說不偏不倚,亦沒多少感***彩,宛如在說別人的故事般平鋪直敘,以致於林海藍直到此刻,才完全從別人的故事裏跳出來,而跳出來那瞬間,她整張臉上已在短短一刹那完全失去了血色。
“那……你是誰?賀家趕走了我媽媽,是哪個賀家?賀家那個小少爺是誰?和我媽媽在一起的又是誰?”她的眼珠惶然地在眼眶中滑動。
高啟放下了架著的腿,慢慢站起來,走到林海藍麵前,看著林海藍慘白的臉色和嘴唇,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用像是怕嚇到她的聲音溫和地說,“你知道的,我是你的父親。”
林海藍慌張地看著他的嘴唇。
高啟輕笑一聲,“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我改過名字,所以以前的人都不記得我,不過我在海裏不小心受過傷,做過整容手術,他們便是看見我的臉也未必認得出來。”
海裏兩個字讓林海藍一抖。
“但說名字他們必然都記得。”他依舊撫摸著林海藍的頭發,依舊溫和地開口,“賀華亭,這是爸爸的名字,你也要記得。”
……
不是!不會的!不可能!
林海藍從別墅裏衝出來,就被路邊的台階狠狠絆了一下,猛地往下摔倒時她急忙護住了肚子,可跌坐在地上之後,她感覺不到掌心被磨破的刺痛,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想到裏麵早已孕育的那個小生命,心裏鈍痛。
不會的,那不是她的爸爸,賀華亭不是她爸爸!
媽媽,你告訴我,我的爸爸不是賀華亭,不是……
媽媽也不是因為賀巍山才死的!
她想站起來,卻怎麽努力都無法讓雙腿支撐住無力的身體,在她快要跌回地上時,有人飛快地跑到她的身邊,長臂牢牢攬住了她的腰,然後,用力一拉,把她擁進懷裏,緊緊抱著她。
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聞到熟悉味道,被熟悉的雙臂擁抱,好幾秒後,林海藍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承淵,是你啊。”
“嗯,是我。”賀承淵依舊少言,然而他的聲音卻帶著明顯的顫抖,手臂亦然,好像害怕她隨時都會飛走。
《別驚訝,明天2萬字完結!今天通宵碼字,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