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真相,徹底浮出水麵

林海藍腳步一頓。

她在某些時候膽子到出乎意料地大。

此時,她也絲毫沒有覺得月黑風高,小花園,隱約的哭聲組合在一起有多驚悚,之所以頓住腳步,隻是顧慮著自己這樣貿貿然地闖進去似乎不太好鈐。

也許是家裏哪個傭人遇到了煩心事偷偷躲在花園裏宣泄情緒呢洽?

這麽想著,她便轉了腳步打算繞過花園。

“舅舅!”

少年特有的清涼嗓音此刻摻雜了幾分沙啞,突然拔高地喊了一聲,甚至還破了音。

哭腔裏聽起來甚至帶著些淒楚。

是賀青裴的聲音。

林海藍一怔,又倏地扭回頭去。

她從沒聽過青裴這麽淒楚的喊聲,一瞬間,令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想到最近一段時間青裴一次都沒找過她,就連她來家裏,他也總是呆在房間裏不出現,處處避著和她碰麵,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被他狠狠地討厭了。

難不成承淵看不過他對自己的態度,正在教訓他?!

林海藍抬手撫額,真的有些擔心賀承淵會動手揍青裴,於是也沒多想,把男式外套抱在懷裏抬腳緩步走了進去。

卻是剛剛進入花園,便遠遠看見身高相仿,一個清瘦一個精碩的兩道身影,青裴是麵對著她這邊的,所以她一抬眸恰好看見他飛快地抹了把眼睛,無助地看著賀承淵。

“舅舅,我好害怕。”賀青裴的聲音在抖,少年俊秀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反而露出一絲惶恐,“海藍姐如果知道了……她會不會恨死我,會不會以後都不想再看見我……”

微顫的聲音惶惶然順風飄蕩過來,林海藍眨了眨眼,莫名地望過去。

青裴在說什麽?她無緣無故恨他幹嘛?她明明和青裴還挺投緣的。

“舅舅,你說話啊。”賀青裴急得抓住賀承淵的衣服,“你剛才告訴我的話是不是真的,你說婚禮後就要告訴海藍姐嗎?”

“是的。”賀承淵緩緩說了兩個字,眼看著賀青裴驚恐地瞪大眼,他皺起眉,抬手放在他的頭上。

或許是舅舅從沒對他做過這麽親密的安慰動作,賀青裴的表情有一刹那的茫然。

“如果我們隻想著自己,對她不公平。”賀承淵隻說了這麽一句話,賀青裴就抿著唇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他的嘴唇抖了抖,“我知道啊,真的,我知道瞞著海藍姐很自私,可是我好害怕,舅舅,舅舅,她會不會恨我?她如果討厭我怎麽辦?”

“不會。”賀承淵眸色沉斂,“十幾年前的事,和你無關。”

“可是……那是我爸爸媽媽的錯,不是嗎?”

林海藍的雙手下意識地抓緊搭在臂上的外套,如果剛開始她沒聽明白青裴的話是什麽意思,那麽,此時此刻,她已經猜到了一半。

承淵答應過她的,婚禮那天會把一切都告訴她,如今他特意提前將這個決定告訴賀青裴,為什麽,為什麽要告訴外甥這種決定?!

原因隻可能是一個——這件事,和賀青裴有關。

但事發時,他還是個嬰兒,所以和他有關的話,那隻可能是——

“她真的不會嗎?等她知道是媽媽撞死了她的媽媽,她一定會恨我的!一定會的!”賀青裴的情緒有些激動。

林海藍緊抓著外套的手指當即一鬆。

外套噗一聲沉悶地落了地。

整個人僵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是姐姐?!”先於震驚的,反而是茫然。

明明一直心心念念想知道真相的,想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承淵才會一時失手將她媽媽撞死。

她甚至一直在做心裏建設,企圖能找到兩全法,既希望媽媽瞑目,又不願意離開承淵。

即使不孝的罪惡感都由她來背負,也都無所謂。

不曾想,將她媽媽牽連進車禍致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既然根本就不關他的事,為什麽他不早一點說出來,寧願看著她倍受兩難的折磨也不告訴她。

她差點就直接衝了出去,然而這時,離她幾米開外的地方,忽聽得老太太一聲驚叫,“巍山!”

這一聲,讓林海藍已經前傾出去的身體硬生生地縮了回來,而花園裏的賀承淵也倏地臉色微變,轉身望過來,在看到被老太太扶著就近在椅子上坐下的老爺子難看的臉色時,他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外公!”賀青裴也用衣袖用力擦了擦眼睛,跟著跑了過來。

林海藍原本擔心老爺子的心髒受刺激,也想跑出去,但見老爺子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她的腳步終究還是沒有邁出去。

“出來散個步消消食,怎麽好端端地突然頭暈了?要不要叫海藍過來看下,對了,海藍呢?”老太太擔心老頭子,當即四處張望了下想找尋到林海藍的身影,沒找到,又抬眼瞅著賀承淵和賀青裴,“你們舅甥倆躲這兒說什麽悄悄話呢。”

賀青裴看了眼一向疼他的外婆,用力咬著下唇,死死忍著耷拉下來的唇角。

賀承淵卻沒回應她,而是皺了皺眉垂眸對上了賀巍山的視線。

賀巍山將一條手臂放在花園裏的圓桌上,臉色發白,卻死死盯著賀承淵的眼睛,“青裴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老太太剛才落在後麵,沒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不禁狐疑地瞄了眼兒子,又看看外孫,“青裴剛才說什麽了?”

賀青裴緊抿著唇不吭聲。

賀承淵黑眸深沉,看著父親淡淡地點了下頭,“是。”

老爺子立時發火,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你說什麽?!這就是你當人舅舅的,把自己幹過的事推給一個死人!還編造謊言騙自己外甥,你——”

賀承淵不語,隻是冷漠地看著他。

“是不是因為林海藍,你想和她在一起,就把撞死她媽的事推給毓雲,你好樣的,真是我的好兒子啊!”

老爺子氣得口不擇言,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這是?又關毓雲什麽事?是毓雲開的車?”隻有老太太一個人在狀況外,此時卻也差不多隱隱猜到了什麽,連表情也變得不可置信。

“你知道什麽!誰說是毓雲開得車了!”賀巍山驟然吼她,“誰不知道當初是這個混賬東西開車撞死的人,還害得毓雲跟著沒了命……”

“外公……”

“賀巍山!”老太太眼看著在他們麵前好不容易有了絲人氣的兒子眼底的冰冷寒意,宛如心死的冷漠表情,一聲暴吼衝著賀巍山吼了回去。

“偏心也要有個度,我知道你一向喜歡毓雲,但你別忘了,承淵也是你的兒子,難不成當初是我給你戴了綠帽子才生下他,所以你從來都隻疼毓雲不把他當兒子?”

“這是什麽話,你這麽說自己做什麽……”賀巍山聽了她的話,不由地皺起眉頭。

“我還嫌我說晚了,這些年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你左看右看承淵不順眼,你像個父親嘛你!就算真是承淵的錯,你別以為你就做對了!我早就看你這死相不順眼了!”

老太太也給氣壞了,說著說著就要哭起來,“女兒走了我也難過,但不能再把兒子氣走了,你要做沒兒沒女的死老頭,我還不願意呢,你要不想要這個兒子,行,我搬出去和承淵一起過,以後你就一個人過著吧,愛怎麽怎麽地,我再也不管你了!”

“外婆,別激動啊。”賀青裴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青裴啊,你也跟外婆一起出去住。”老太太攬著外孫眼圈兒發紅。

“行了行了,我好好說還不行嘛。”賀巍山放軟了姿態,又看向賀承淵,看著他冷硬的臉部線條,眼中毫無父子間的親密之色,冷靜下來的賀老爺子忽然間覺得自己二十來年對兒子的忽視似乎得到了報應,這份父子情仿佛是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扯斷了,這個認知,讓他頃刻間如同老了十歲。

須臾,他站了起來,踟躕了半響,才拍了拍兒子的手臂,聲音顯出幾分老邁來,“說說吧,怎麽回事。”

林海藍坐在一株一人高的矮樹下,靜靜地聽著過去的事。

又是一樁以悲劇收尾的豪門聯姻。

十八年前,賀成兩家聯姻,賀家的長女賀毓雲嫁給了成家的長子成峰,卻不是因為什麽商業利益。

那時候的賀家就足夠強大,甚至根本不需要靠聯姻來謀求什麽,之所以賀毓雲會嫁入成家,唯一的原因,隻是因為,在一場酒會上,賀毓雲竟對成峰一見鍾情,非君不可。

賀毓雲受盡父親的百般寵愛,天真而自我,一定要嫁給成峰,對她百依百順地賀巍山便找上了成家。

賀家強大到不需要聯姻,但成家卻不同,攀上賀家,等同於直上青雲,於是,沒多久,雙方的婚事就定了下來。

婚後,兩人著實恩愛了一些日子,就像陷入熱戀的所有情侶一般,先婚後愛,愛得世人稱羨,堪稱聯姻中幸福的典範,直讓人不得不相信愛情的魔力。

賀毓雲每次回家都幸福得像開了花一般,由內到外洋溢著熱烈的濃情蜜意。

然而,賀毓雲雖然生得嬌美,但卻被寵壞了,偏偏成峰的大男子主義是喜歡對他柔順服帖的,剛開始的熱乎勁過去,不到一年,所謂的愛情就破碎了,兩人的感情就急轉直下。

就連賀承淵當時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姐姐常在他跟前說成峰多溫柔多體貼多愛她,他卻完全看不出來。

直到有一天,在賀毓雲挺著大肚子的時候,賀承淵意外發現了姐夫的不忠,他愛上了姐姐最好的朋友,一個性情和順小鳥依人的小家碧玉。

當時他沒考慮太多,直接就把親眼所見告訴了姐姐,這也直接導致了後來的一係列慘事。

成峰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妻子的好友,可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家裏根本不可能同意他離婚另娶,於是,他做了個決定——一字不留地帶上心愛的女人私奔出國,以後再不回來。

賀毓雲一直花錢找人監視著丈夫,得知消息的時候她幾乎瘋了般地要去追,更讓賀承淵抱著出生不久的寶寶跟她一起去,以為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能挽回丈夫的心。

誰知——

就在驅車追逐的過程中,賀毓雲突然情緒失控,猛踩油門朝著前麵成峰和小三和車撞了上去,導致轎車連環相撞,轎車失事的同時,也撞飛了無辜的路人,就是林海藍的媽媽。

聽到這裏,賀巍山沉默地看著對麵,老太太哭得不能自抑,“畜生啊,我們都不知道成峰在毓雲懷孕的時候背著她有過外遇,甚至還打算帶著小三私奔。”

“為什麽你們不告訴我和你爸呢,怎麽能讓毓雲一個人忍著!”

賀承淵的語氣淡淡的,“她不想讓你們知道。”

老太太淚眼朦朧地抬頭看著他,“為什麽你要替你姐姐扛下來,害得我們誤會你這麽多年……”

“因為姐姐很愛成峰。”賀承淵說著愛的時候卻是嘲諷地扯了下嘴角,“她始終認為成峰是一時鬼迷心竅,其實心裏隻愛她一個人,出事之後她還有一口氣,她告訴我,她就算死也不允許我們兩家鬧出這種醜聞,就算死,她也要以他丈夫心愛的女人這樣的身份去死。”

他頓了頓,神色淡然,似並不覺得委屈,“她希望我什麽都別說,照顧好青裴,成家人知道兒子的事,更不可能主動坦白。”

賀巍山狠狠閉了下眼。

“毓雲她……”老太太滿眼地不敢相信,雖然賀承淵顧忌他們的情緒沒有直說,但他們豈會聽不出來,毓雲她這是逼著自己弟弟把事情攬下來,這樣,就徹底把賀成聯姻和他們夫妻間的感情從這場事故中摘了出去。

而唯一需要承擔指責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賀承淵。

“她說了什麽?”老太太沒有問,賀巍山卻追問。

賀承淵皺眉。

“說吧。”賀巍山疲憊地歎了口氣。

賀毓雲靠在椅背上,渾身是血,她用虛弱卻溫柔的聲音輕輕地說:“弟弟,如果你說出真相,就會像我一樣,痛失所愛。”

“天呐!”老太太一下子哭了出來,“她怎麽能這麽對你,你才十六歲,那時候你才十六歲,她怎麽能——”

“糊塗!”賀巍山隻吐出這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賀青裴則早已蒼白了臉,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突然想到很多以前的事,他和舅舅針鋒相對,甚至當麵痛罵他害死了自己的媽媽,他怎麽可以對舅舅做這麽殘忍的事。

媽媽害死了海藍姐的媽媽,還在臨死前詛咒舅舅,隻是為了讓舅舅替她背下所有的罪責。

而事發時,舅舅為了救他,甚至差點廢了一條腿。

“毓雲那麽疼你,她怎麽舍得對你這麽殘忍。”老太太抱著賀承淵的手臂,痛哭不已。

賀承淵把纖細的老太太摟在懷裏,輕拍她的後背安撫她。

“怪不得你當初一回國,成家就被人暗地裏整得過不下去,舉家避居國外,從此安城再也成家。”賀老爺子目光深深地凝視著賀承淵,一想到當初事故剛出的時候,他忍著悲痛還寬慰親家,傾盡力量救治成峰,甚至差點耽誤了兒子的治療,這顆心呐……

老爺子捂著胸口,緩緩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背影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