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穿著粉色護士裝的助理護士敲了敲谘詢室的門,剛要喚人,正巧,谘詢室的門在這時打開了,裏麵並沒有什麽病人,隻有宴其一個人從裏麵走出來。瞙苤璨午

見他出來,護士連忙小聲提醒,“宴醫生,我告訴那位先生你有病人在,可是那位先生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了。鑠”

“讓他等個痛快!”宴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就在護士為難間,他卻沒有再回到谘詢室窩著繼續看他的電影,而是抬腳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瑚。

把脫下來的白大褂隨手搭在椅背上,宴其冷著臉睨著坐在對麵的男人,“賀大總裁光臨我的小診所有事?”

從他知道他和海藍在一起,兩人也不是沒見過麵,但每一次見麵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嗆他,賀承淵苦笑,“宴其,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宴其一想到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海藍拐到了手,胸口就冒出一股邪火,嗤笑了聲,“這還算好的。”

“哦?不好的呢,難不成你真想和我打一架?”賀承淵挑了挑眉,麵露揶揄。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欠揍!”宴其握了握拳頭,頗想給他一拳,到底是壓下了,用拳頭敲了下桌麵,他往後一靠,瞅著他,“說吧,大駕光臨有何貴幹?我可不覺得你會閑得來找我鬥嘴。”

賀承淵淡淡一笑,表情隨即有些嚴肅起來,“海藍這幾天睡不太好。”

“失眠?”宴其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賀承淵的黑眸沉了沉。

宴其垂眸沉思,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眼,“最近發生過什麽事沒有?”

賀承淵靜默幾秒,把他們要收養蓓蓓的意圖以及她的家人出現的事告訴了宴其。

“你或許不了解,有些創傷對於幼兒及兒童來說,也許是一輩子的。”宴其露出了專業的那一麵,“你知道的吧?她以前得過ptsd,到現在都沒有痊愈,而ptsd最典型的一個表現就是場景再現,她會不停模仿心理受創時看到的場景,就像小時候她拿玩具車和人偶相撞,而她想要一個女兒,其實隻是無意識地把自己代入了她母親的這個角色,在重複她母親去世前她與母親間的相處,這是場景再現的衍生,由她母親的去世聯想到她與母親的相處。”

“你不是說那個孩子也是單親母親撫養成人,然後在一場車禍中遇難的嗎?”

“在她眼裏,那孩子就是她,而她的潛意識卻把自己當成了已經離開她的母親,現在這場戲裏突然少了個人,她的情緒肯定受影響。算了太複雜你也未必繞得清,總之,她的心理問題追根究底是過去那件慘案,孩子不孩子隻是誘因,你想讓她以後都睡得好,再給她找多少孩子也沒用,最有效的就是把她的心病去了。”

宴其說完,見賀承淵眉頭深鎖,冷哼了聲,“是不是以為我危言聳聽?要不要我把我奶奶留下的十幾年前的病曆日誌給你看看?”

“不用。”賀承淵黑眸微閃。

那一瞬間,宴其仿佛從他眼裏看到他作了某個決定。

“謝了。”賀承淵唇角微勾。

宴其看著他又恢複了那副淡定的模樣,心裏的不舒坦又冒了出來,不冷不熱地瞧著他,“不客氣,我幫得不是你。”

賀承淵大度地揚了揚眉。

“我說。”宴其的聲音卻突然冷了下來,連眼神也透著股寒意,“何茉回國之後,你和她到底暗地裏在搞些什麽?如果讓我發現你真的背叛海藍和她拎不清,我絕對第一個不放過你。”

“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以為呢?”賀承淵語氣淡淡的。

“但是何榮桓顯然不是這麽想的。”宴其目不斜視地望住他,“我前幾天去了一趟你們醫院的心理科,正好看見何茉和她家那個老狐狸,聽他們的對話,那老狐狸似乎已經當你是他的準孫女婿了,你也知道,那老狐狸有多疼何茉,為了何茉,他絕對可以將事情做得毫無底線。”

“而且何茉為什麽回國,常年居住在海外二十多年沒回過國的老狐狸為什麽這時候跑回來,你不會不知道吧?當年你們也曾經是讓人稱羨的一對,後來甚至還有了小原,這件事我至今不敢在海藍麵前提起,可是賀承淵,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覺得你真的可以做到對過去毫無留戀嗎?對孩子呢?你從來沒有想起過他?”

“海藍從小到大遭遇的一切讓她極度缺乏安全感,我回國後才了解到她這幾年在高家受過的罪,你以為她為什麽遭受這麽多不公平的待遇還要在高家堅持下去,因為離開了高家她的心無處安放,現在她是從高家解脫了,但你如果讓她更不安,你以為她還會像曾經那樣堅持得下去嗎?”

“甚至於你們兩人都結婚了,可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你甚至不能把她帶到一個光明正大的位置上,就算她站在何茉麵前說你們是夫妻,她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底氣。”

宴其在中途就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辦公室的空間很大,他說到後來甚至壓製不住心裏的焦躁,在來回地走動著。

他一個一個問題地拋過來,賀承淵也站了起來,他幽沉的黑眸落在宴其臉上。

宴其覺得自己就像個傻.逼在演獨角戲,一個人唱了那麽久的戲,背了那麽多台詞,可看戲的人連個屁都不放一個,溫煦的容顏上染上憤怒,衝過來像要揍人。

卻在衝過來那一刹那被賀承淵拍了拍肩膀,“我會想起小原,但他並不是我的兒子。”

“……”宴其猛地睜大眼瞪著他,僵了好半響都說不出話,眼裏是極度的震驚,“什、什麽?”

賀承淵又在他肩上拍了拍,鬆開手朝他略一揚唇,轉身要走。

“賀承淵,你他媽騙鬼啊,他叫的爸爸不是你?!”宴其回過神來,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前廳休息室,正在等候的病人和護士紛紛看著他衝出來,個個瞪大眼詫異地盯著他。

那一聲大吼,因為激動而滿臉通紅,打理好的頭發也在先前的煩躁中被抓得亂糟糟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幾顆,露出起伏劇烈的胸膛,這副形象簡直讓與他共事許久、一直以為他是絕不會失態星人的護士們大跌眼鏡。

要不是兩個人看起來都是直的不能再直的大直男,她們幾乎要以為剛才進去那位氣勢逼人的帥哥把她們的頭頭給強行怎麽了。

“靠!”宴其麵紅耳赤地調頭往回走,嘴裏老大不爽地輕聲爆了句粗口,“賀承淵,你小子等著。”

……

林海藍敲了敲黎尉的病房門,走進去。

之前被小報記者圍堵,又被白蓮花黎妹妹哀求哭泣,著實狠狠地膈應到了她,心裏也不大願意見到黎尉,於是把vip病房的事情轉交給了一位資曆比她深的同事。

今天那位同事有出差任務,最終,仍是由她來了。

“明天就要手術了,黎先生你今天感覺怎麽樣?一切都好嗎?”

“不錯。”黎尉點點頭,目光坦然地看著她,“林醫生前幾天很忙?”

沒想到他問得這麽直接,反倒讓林海藍不太好意思,畢竟黎尉並沒有做錯什麽,但她刻意回避是事實。

跟在她身後進來給黎尉換點滴的護士開了句玩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林海藍沒當回事兒,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黎尉思考了會兒,竟點頭道,“確實。”

林海藍想嗬嗬笑一聲敷衍下,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抽了抽,隨即感覺到剛才插話的護士向自己投來的別有深意的目光。

“黎先生,醫院的小護士們比較喜歡八卦的……”等護士離開,林海藍委婉地提醒他,“開玩笑她們也會當真。”

黎尉斯文的臉上不以為然地淺笑,“想了就是想了,你們不是都要求政府說實話?”

這下,林海藍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怕到時候醫院又傳出什麽不像話的八卦,她索性閉了嘴。

“幾天前的事我聽說了,一直想和你說聲抱歉,可惜你一直也沒過來。”黎尉抬頭認真地看著她。

“沒什麽,隻是讓我體驗了一回當明星的感覺。”林海藍無奈地笑笑,心裏暗自腹誹,比起那一大群大男人,黎莓一人可抵千軍萬馬,那才是她真正惹不起的主。

“還有小莓的事很抱歉,她被寵壞了。”

林海藍賠了個笑,寵到愛上自己的哥哥,那寵她的人也堪稱狠角色,不過到底是市長妹妹,她必然不會那麽沒眼力勁說些不好的話,隻能寬容地說,“沒關係,她還小,長大就好了。”

“不小了,比你還大兩歲。”黎尉幽幽地說。

林海藍當即就嗬嗬了,這台可不是她拆的。

林海藍檢查了一圈,看到地上有張紙,可能是哪份文件裏漏出來的,黎尉沒發現,於是她順便蹲下去撿了起來。

卻在將要直起身的刹那,黎尉的手突然伸了過來,在她臉前停頓了一下,最終落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我是不是還是給你帶來困擾了?你的臉色很差。”

“……”

頭皮驀地發麻,林海藍的身體僵在原地好半響,才勉強保持住冷靜,尷尬地把頭從他手下挪了出來,直起身,“黎先生……並不是因為你,你多慮了。”

這話已經算很明顯的疏離了。

黎尉也把手收了回去,但下一秒,他又忽然說,“那也要好好注意身體,不要讓我擔心。”

林海藍出來的時候是一步三搖的,整個人有種被震撼到了的感覺。

這算啥?!

為什麽他對她這麽親昵,就好像他們是一對似的,太詭異了吧。

正巧,黎尉身邊的鄭秘書來醫院探病加工作,看到林海藍一臉被雷劈的表情傻呆呆地靠著vip病房外麵的牆不知道在想什麽,疑惑地表示了下關心,“林醫生,你還好吧?”

“我還好,可能黎先生他有哪裏不太妙了。”林海藍勉強笑笑。

鄭秘書聞言大驚,好在門上就有探視窗,他一眼就看到房內的頂頭上司精神不錯的樣子,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認真道,“市長前兩天確實沒什麽精神,不過今天林醫生你親自過來,看起來市長很高興。”

高興?他那張斯文有餘表情不足的臉哪裏看得出高興?

鄭秘書看起來頗為感歎,“我跟在市長身邊八年了,感情就像兄弟一樣。市長太過嚴於律己了,一心撲在工作上,從不問風月,沒想到這幾天突然和我聊起女孩子,我還吃了好大一驚呢,嗬嗬。”

林海藍惴惴不安地跟著傻笑。

鄭秘書突然神秘兮兮地挨近她,和她耳語,“聽說他最近終於被女孩子親了,很動容的樣子,我對這種話題不擅長,市長大概很想找個女孩子聊聊的,所以很期盼你過來。”

原來不是因為她,林海藍鬆了口氣,繼而她又皺了皺眉,黎尉住院期間除了黎莓和他母親並沒有其他女孩子來探病過,那誰親他了?

醫生還是護士?

醫院並不希望醫生和護士在工作期間作出這種有損醫德醫品的事。

“咱們市長絕對是個專情的人,我想有可能,他大概會娶那個在小巷子裏親了他的女人吧,不,以他那個保守性子,我想他應該是誌在必得的。”

小巷子?!

林海藍心裏一緊,臉色驟然變了。

身為一個醫生,而且是對症的心胸外科醫生,看到心髒病人發病,她怎麽可能不采取對應的急救措施。

——可是,那是人工呼吸啊!

……

賀承淵打電話過來時,林海藍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突然想到在得知何茉是黎尉妹妹時,黎尉那幾句類似挖苦的話,該不會那時候他故意說那些話就是刻意針對賀承淵的吧?

因為,他覺得自己親(人工呼吸)了他,就是他的人了?所以抹黑情敵是很正常的事。

林海藍搓了搓手臂,拉開抽屜,想著以後上班期間是不是也把婚戒戴上比較好。

“海藍?”

“……哦,承淵?”林海藍好歹回神,便聽見賀承淵在那邊說,“出來,我在門口。”

五分鍾後。

林海藍到醫院門口,站在車門旁扒著車窗看著眉頭緊鎖的男人,不由地也皺起眉,“怎麽了?”

“上車,我們回一趟家。”賀承淵俯身過來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林海藍看他一臉嚴肅,不敢耽擱,趕緊上了車,邊扣安全帶邊問他,“是爸媽家嗎?發生什麽事了?”

賀承淵薄唇微抿,聲音低沉,“有人丟了份報紙在家門口,被爸看到了。”

林海藍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些小報記者,整個人都緊張起來,“報紙上寫了什麽?爸他沒事吧?!”

賀承淵的不說話讓她的心跟著一沉,臉色也凝重起來。

好在此時並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沒有遇到堵車,一路暢通無阻的情況下,他們隻用了半個小時就把車開到了賀家的老宅。

下了車,她跟著賀承淵大步匆匆地往裏麵走。

平時隻要他們回來,肯定會在客廳門口等著接他們的老太太今天也沒有出現,更讓林海藍的手心裏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那些小報記者會如何描寫她和黎尉,她之前根本沒有想過,此時卻不禁胡思亂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