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業棠臉上的表情一凝,垂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林海藍,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林海藍毫不躲閃地和他對視。
“那不是去一天兩天就能回來的,你明白嗎?袒”
也許是三個月,也許半年,也許一年,或者更久,林海藍握著筆的手指收緊,烏黑的瞳眸產生了不穩的波動,但最終她還是“嗯”了一聲來給他回答。
梁業棠看著她掙紮的表情,心裏歎息了聲,語氣卻是堅決的,“不論你是出於什麽原因,你願意支援西部醫療,都算個好醫生,但是,對不起,海藍,我不能答應你。銚”
林海藍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卻又被他打斷,“大嫂,我知道失去孩子你很痛苦,但他也同樣不好受,你就這麽選擇和他疏遠,對他會不會太不公平……”
直到會議室隻剩下她一個人,林海藍的眼角才泛起了濕意。
從知道他是肇事者到現在,她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提起這件事,就連火火都沒說。
這件事是賀家的一根刺,更是賀承淵心裏的一根刺,她知道他曾經因為這根刺經曆過多少孤單寂寞的日子,所以事到如今,她做不到把這件事徹底在大庭廣眾之下撕裂開來,讓他再度被千夫所指。
她做不到讓他像當年被冷漠對待,被徹底忽視時心灰意冷遠走異國那樣冷了心。
她是怨他,卻也不舍得傷了他。
所以旁人都以為她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其實她並不在乎這樣的指責,但要她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和他做恩愛夫妻,真的好難。
林海藍低頭把臉埋進自己的雙臂中,頃刻間淚水就打濕了衣袖。
“媽媽,你會不會怪我,我寧願永遠都不知道真相,一輩子懵懂無知,像以前一樣傻乎乎地把日子過下去。”
……
下班後,她沒有直接回家,中途就下了車。
火火給她打了電話過來,一開口就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叫了龍鳳樓的外賣送到家了。”
林海藍知道她擔心她,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也不忘往醫院跑,晚上也在家裏陪她,林海藍心裏感到一陣溫暖,會心一笑,“我在外麵散步,大概二十分鍾到家吧。”
“那我等你,八百大洋的大餐在家裏等你喲親愛的。”
“知道了,二十分鍾肯定到。”林海藍邊掛了電話邊在一家花店前站定,看見擺放在外麵的小雛菊,雛菊小小的簇擁成一團,煞是可愛,她伸手摸了下花瓣,。
“小姐,要買雛菊嗎?”
林海藍隻是隨便看看,聞言微笑了下,那店主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很會講,“雛菊在羅馬神話裏是森林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花,森林的妖精就是活力充沛的淘氣包,所以雛菊的話語就是永遠的快樂,受到這種花的祝福,可以過得像妖精一樣開朗快活。”
她說著,動作麻利地抽出一捧雛菊,直接塞在林海藍手上,“我今天剛開張,就送你一束吧,希望你能開心起來。”
林海藍聞著空氣中雛菊淡淡的清香,表情微怔,她的不快樂,連陌生人都看得出來嗎?
“對了,雛菊還有一種花語。”店主神秘兮兮地笑著,“隱藏在心中的愛,很浪漫對不對?”
她從圍裙前的大口袋裏摸出一疊卡片,找了好久才找出一張,給了林海藍。
阿爾弗萊·德·繆塞致雛菊:
我愛著,什麽也不說,隻看你在對麵微笑。
我愛著,隻要我心裏知覺,不必知曉你心裏對我的想法。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憂傷,那不曾化作痛苦的憂傷。
我宣誓:我愛著放棄你,不懷抱任何希望,但不是沒有幸福。
——隻要能夠懷念,就足夠幸福,即使不再能夠看到對麵微笑的你。
看著卡片上手寫的詩,林海藍驀地想到她曾經看過的一部泰國電影,電影的結尾,那男孩憂傷卻又堅定地說:“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但並不代表我不再愛你。”
她就像影片裏的主角一樣,微笑地低頭看著手中的花,但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忽然之間淚流滿麵。
……
姚火還要回公司為慈善晚宴做最後的準備工作,吃了晚飯就走了,邊換鞋還不放心地扭頭問,“一個人睡得著麽?要不晚上忙完我再回來?”
“別了,你公司到這裏要穿越大半個城市,我睡得著。”
關上門,她抱著手臂回到客廳裏,安靜的房子裏莫名泛起孤冷的涼意。
人果然是不能被嬌慣的生物啊。
她仿佛早已習慣了回到家就會有另外一個人陪著自己,現如今,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她能感覺到的隻有孤寂,無邊無際。
今晚會不會失眠?她自己也不知道。
拿起茶幾上的遙控開了電視,選了好幾個台,最終定在體育頻道上,裏麵正在重播世界杯的比賽,觀眾席上的加油聲,解說激動的解說聲讓整個房子裏似乎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門鈴響起的時候解說正嘶啞著喉嚨喊:球進啦進啦進啦進啦。
林海藍覺得好笑,開門的時候那抹笑意仍留在唇邊,直到看見門外的人,唇角才略微生硬地落下來。
“你……”
“咪嗚……”她隻來得及說一個字,賀承淵手中捧著的一塊棉毯下就鑽出一個小小的貓腦袋,看見林海藍,小奶貓顯得很開心,咪嗚咪嗚叫個不停。
林海藍的表情在看到貓咪的時候放鬆下來,又不解地抬眼看賀承淵。
“它餓了,要吃奶。”賀承淵溫和地道。
“那你給它喂奶。”林海藍說著要關門。
賀承淵伸手壓在門上,表情依舊很溫淺,手上的力道卻不給她絲毫關門餘地,“我不會喂,它太小。”
林海藍沉默,目光盯視著他巋然不動的手,又落回那還不及他半隻手大的奶貓身上,吐了口氣,她臉色平靜地說,“那我來喂吧。”
說著,彎腰去拿他放在地上的一個袋子,看了眼,裏麵有一隻非常小的奶瓶,還有一包貓奶粉。
接貓的時候很順利,這隻奶貓天生就喜歡她,但問題在於,它雖然乖乖地被接到林海藍手中,卻又拚命伸著腦袋衝賀承淵叫,一副死活不願意離開他的樣子。
林海藍一轉身,它叫得更尖利了。
“一起吧,它還小,別把嗓子叫壞了。”耳邊是賀承淵平和淡定的聲音。
眼下這種情況,林海藍站在門口叫他走也不是,讓他進來也不是,低頭看了眼餓得慘兮兮又扒著這個放不下那個的小奶貓,她無奈地悶聲道,“進來吧。”
小貓很乖地趴在棉毯上,湛藍的眼睛天真懵懂,林海藍看著心裏柔軟,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就去泡奶粉。
她以前從沒養過小貓,也不知道小貓要喝濃稠的奶還是稀釋的奶,本來還很淡定地在試,考慮要不要去上百度貓吧問一下,餘光瞥見賀承淵不知何時出現在廚房門口,專注地凝視她。
林海藍本來的淡定都變成了緊張,手忙腳亂得反而更顯笨拙。
心裏懊惱得不行,她索性把奶瓶裏的奶倒了,衝洗幹淨,轉身要去電腦上查,擦身而過的時候被賀承淵伸手抓住了左臂,拉回他的身前。
“我來衝泡,你來喂?”他順手拿起旁邊的小奶瓶,又拿起奶粉,“一次一勺,泡十毫升就夠了。”
“這麽點夠吃了嗎?”林海藍下意識脫口而出。
賀承淵轉眸睨了她一眼,“它的胃才多大。”
林海藍抬眸,驟然對上他眼底帶著戲謔的笑意,他的眸光那麽清澈溫柔,向她投射而來的深意幾乎要把她拽曳進他那雙無底深淵般的黑眸裏。
隻是一秒鍾,她便迅速地把自己的視線移開了,不再看他的臉,也不再看他的眼睛,表情平淡地從他手上把奶瓶接過來。
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短暫一瞬,如同觸電,她飛快縮回,沒想到他追了上來,大手把她逃跑的手握在手心裏,而林海藍的手心,是那隻小小的貓用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