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還未出生,就已失去的寶貝。
“找死!”宴其眼都紅了,素來溫雅的人衝上來一腳踹進成峰的肚子,在他哀叫地翻滾出去之後又追上一步,腳跟碾住他拖倒了林海藍的那隻手。
“啊……”筋骨斷裂的痛苦讓成峰慘聲大叫。
林海藍滾倒下去的時候死死捂住肚子,劇痛從被擊中的地方四散開來,瞬間遍布全身,就連嘴唇也跟著麻痹起來洽。
不要……
她蜷縮起身體,不要走…鈐…
轉瞬,她的身體已經被人一把抱住,“海藍!”他的聲音不複往日的冷靜,甚至帶著驚慌的顫音。
抱著她的手臂也很緊,就快讓她踹不過氣來了。
林海藍疼得神誌不清,額頭上鼻尖上到處是密集的冷汗,冷汗滴進眼中酸澀發辣,在讓她睜不開眼的模糊視線中,她看到了賀承淵失了血色的臉和嘴唇。
“賀承淵!”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服,聲音卻低微地根本聽不見,“救……”
“沒事了,有我在。”賀承淵的大掌抱著她的臉,低頭在她額頭上不停地親吻著,“我帶你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被麻繩磨得鮮血淋漓的手放在身前,手臂繞過她的大腿,但還未抱起來,他的動作忽然一頓,放在她腿下的手遲遲未動。
“你他媽的還不快抱她起來!”宴其把成峰揍得奄奄一息,轉過頭來見賀承淵還沒動作,忍不住咒罵。
“你不來我來!”他跑過去,彎腰就要從賀承淵懷裏把林海藍接過來,卻被賀承淵一掌推開,那一掌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鮮紅的血印徑直印在宴其的襯衫上。
宴其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手印,目光又倏地轉到林海藍的腹部,仿佛陡然回神,他的臉猛地白了幾分,“老天,她真的懷孕了……”
“……在……說什麽?唔,疼……”林海藍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賀承淵把她抱起來,在她因疼痛而皺緊的眉心吻了吻,“我們去醫院,很快就不痛了。”
說著,他掀眸看了一眼宴其,然後抱著林海藍的手臂擁緊,迅速走了出去。
雖然是極短的一眼,宴其卻好像從那一眼中看到了無數種情緒的轉換,最後變成深深的沉痛。
宴其飛快跑出倉庫,在他的示意下,馬上有人進去倉庫,把被打成死狗一樣的成峰綁了起來,成峰麵目全非的臉上突然閃現一絲笑意,最後變成了扭曲的咕咕怪笑,“遊戲才剛開始呢!”
“閉嘴!”一巴掌扇得他噴出一口血沫。
“真想看看他們以後還能怎麽過。”成峰卻像是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笑容越發詭異。
“操,變態!”正在捆綁他的人惡心地罵了一句。
“賀總,謝天謝地,你們兩個都沒……”賀承淵一出來,卓樊就衝了過來,但話說了一半,話音就戛然而止。
林海藍慘白的臉和賀承淵手上粘稠的血都說明了,並不是……萬無一失。
“去醫院。”賀承淵的腳步沒有停頓,快步走到車邊把林海藍抱進車裏,在車子以箭一般的速度飛馳出去時,他捧著她發涼的臉,不停地啄吻她的眉眼,然後把嘴唇緊貼在她耳邊,啞聲地低語,“別怕,不會讓你們有事。”
卓樊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麵,在看到他同樣發白的臉色的同時,聽到“你們”兩個字,心裏頓時一沉,腳下的油門踩得更加用力。
……
急救室外一片靜默,所有人,或坐或站,一言不發。
須臾,靠在牆上的梁業棠把長腿一收,走向站在窗邊如同石雕像一般的賀承淵,“我接到電話馬上把醫院最好的婦產科醫生叫來了,她不會有事的。”
賀承淵的眸中泛起血紅的顏色,沉靜也被深沉的痛湮沒,但他抿著薄唇,不說話,卻看了梁業棠一眼。
她不會有事,但是另一個小生命……
梁業棠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終隻能按了按他的肩膀,隻這一下,才發現他看似冷靜的表麵下有多緊張。
肩上的肌肉繃得像塊石頭,在他按上去的刹那更是猛地動了一下。
在梁業棠離開之後,一直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背影的何茉頓了頓,站起了身,坐在她對麵長椅上的宴其掃了她一眼,鼻子裏發出一聲嘲諷的哼聲。何茉聽見了,但她隻是看了宴其一眼,就把視線重新落回到賀承淵的背上。
她是醫生,要得知這裏的情況並不難,雖然她此時站在這裏似乎違和,但那又有什麽關係?
她徑直走到賀承淵的身旁,也沒說什麽,就一直這樣盯著賀承淵冷峻的臉看,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緊繃到極致的肌肉讓她的手指一頓,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放了上去。
“承淵,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我很擔心你。”
賀承淵低頭望住她搭上來的手臂,視線卻落在自己的襯衫上,一大片鮮紅的血跡讓他的眉頭驟然皺起。
這時,急救室的方向傳來了很輕微的響動,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時,賀承淵已經一把揮開了何茉的手,快步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急救室的門正好在他麵前被拉開。
裏麵出來的人顯然沒料到有人直挺挺地堵在正門口,愣了一下才焦急地大聲道,“血庫告急,有沒有人是b型血。”
“我就是。”賀承淵已經開始把襯衫衣袖往上捋。
“馬上安排抽血。”護士邊說邊看向另外的人,“最好還有一個,從一個人身上抽取可能會導致失血過多。”
這時,何茉也走了過來,伸出自己的手臂,“我也是b型。”
賀承淵看了她一眼。
何茉淡淡地說,“你忘了曾經你給我輸過300cc的血?如果你介意欠我一個人情,隻當我今天還你的。”
賀承淵擰眉,回眸,臉色肅穆地望住護士,“不需要,隻抽我一個人的。”
護士匆匆帶著他去抽血。
獨剩何茉獨自站在原地,臉色驀地發僵,發白。
……
新鮮的b型血很快被送進急救室,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承淵!”
賀承淵的視線從急救室的門上轉開,望過去。
在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臉時,老太太差點暈倒,跑過來就抓住了他的手四處摸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哪裏受傷了,臉怎麽那麽白!”
賀承淵拍了拍她急得要哭岔氣的後背,皺眉睨了眼站在最遠處的卓樊。
“老夫人,賀總沒事,他剛才去抽了點血。”卓樊馬上跑了過來,眼神猶疑地看了眼急救室的方向,又看著賀承淵,不知道該不該由他來說。
“海藍在裏麵。”賀承淵的語氣毫無波瀾,賀老夫人哭聲一咽,眨眼盯著他,“是不是沒什麽大事?她沒受什麽傷吧?”
話音剛落,老太太陡然發現了他眼底深處的痛楚,身子一軟,就坐在了椅子上,嘴裏念叨,“她到底……”
“對不起賀總,是我自作主張,但是我覺得這件事老爺子和老夫人他們……”得知道,畢竟在林海藍肚子裏的是賀家的血脈。
賀承淵擺了下手,剛要扶母親坐好,急救室的門再一次打開了。
這回,所有人都瞬間圍了上去,那醫生卻是直直來到賀承淵和賀老夫人麵前,感受到四周緊凝的視線,再對上賀承淵看似平靜卻沉重的目光,又看看賀老夫人不明所以卻也焦急萬分的眼神,她先說了一句,“大人平安無事。”
先說的好消息絲毫沒有讓氣氛變得緩和一些,隻有賀老夫人突然怔住了,一把抓住賀承淵的手,“她什麽意思?”
“院長,很抱歉,我們盡力了,孩子……實在沒辦法保住了……”
氣氛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媽的!”宴其對著腿邊的椅子狠狠踹了一腳,梁業棠和何茉則默然地看著如同寒冰雕刻的賀承淵,眉目間的痛惜牢牢定格在那裏。
……
林海藍半醒半夢間,感覺自己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中,不,不是身體,好像靈魂漂浮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飄動著,而身體,感到的是一股沉重的墜感,仿佛一股凝聚了她全部靜氣的東西在下墜中突然從她身體裏離開了。
“啊……”她猛地睜開眼,驚喘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
“海藍,海藍啊,你醒了?”一道溫和慈愛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入耳膜,林海藍想扭頭看一眼,卻在轉頭的過程中發覺自己的嗓子幹啞得像裝滿了粗糲的沙子,又癢又疼。
“水……”她伸手想去拿水杯,腕上一陣抽搐般的疼痛又讓她嘶地一聲縮回了手。
“我來吧,你身上有好幾次擦傷,特別是手上傷得還挺深的,醫生剛給你用了藥包紮好,動了會疼。”賀老夫人說著已經扶著她稍稍坐起一點,拿了水杯遞給她,讓她小心拿著。
林海藍喝了整整一杯才覺得喉嚨裏稍微舒服了一點,爾後她環顧了一下四周。
賀老夫人連忙說,“找承淵?他就在外麵,是我剛才想單獨來看看你,所以沒讓他進來,我去叫他。”
林海藍定定地看著手中的水杯,眼神茫然。
賀老太太的腳步一緩,還是停了下來,又轉回她的病床邊,伸手握住林海藍的一隻手,輕輕拍著,“你沒事就好,你把身體養好了,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林海藍抬眸看著她,雖然臉色蒼白,但眼中卻是十分平靜。
賀老夫人要往下說的話就那麽忽然止住了,話鋒一轉道,“沒事沒事,隻是擦傷很快就會好的……”
林海藍疲憊地收回手,又躺了下去。
……
賀老夫人關上病房的門,一把拉住就在門外的賀承淵,壓低聲音道,“她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賀承淵抬起一隻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她有神經性胃炎,我們都沒想到……”
那些泛酸、幹嘔都在她診斷出神經性胃炎之後才時不時出現……
老太太亦紅了眼圈,“沒了就沒了吧,她吃過西藥,對胎兒也不好。”
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其他,然而賀承淵久久未動,聲音卻比剛才更啞了幾分,“她不愛吃藥,堅持食療。”
老太太一愣,眼淚猛地就湧了出來,邊抹眼淚邊勸他,“她不知道你就別告訴她了,多少家庭都是因為孩子出事才散的。”
“瞞不過。”
以前他們都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悄無聲息地來了,而時至今日,是瞞不過了,隻是孩子到來的同時也伴隨著失去,何其悲傷!
他推開病房門,走進去。
病房裏靜謐無聲,似乎連她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她朝裏側身躺著,用一種虛弱卻拒絕的姿態背對著他。
賀承淵黑眸沉甸,站在床邊伸出大手,在指尖就要觸碰到她的頭發時又生硬地頓住了,須臾,他彎下腰,溫熱的呼吸撲撒在她看似沉睡的臉上,卻沒有讓她動彈一下,唯有睫毛輕輕顫了顫,眼眸也始終不曾睜開。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忽然苦澀地一笑,從薄唇中發出聲音。
三個字,簡單而沉重,而她始終沒有回應。
待關門的聲音響起,林海藍才木然地睜開眼,將手慢慢移到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刹那間,所有的思緒在腦中迸發,醒來後就木然的心口終於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疼痛,眼淚瘋狂卻無聲地不停從她的眼眶滾進枕頭裏。
她曾經有個世上最疼愛她的媽媽,後來她被撞死了。
後來她孕育了一個繼承了他們血脈的寶寶,現在也從她身體裏溜走了。
“媽媽,寶寶,媽媽,寶寶……”她不停地低喃,“寶寶不要走……”
明明在溫暖的室內,身上蓋著綿軟的被子,可此時此刻,她仍覺得身體好冷,而且,也——心冷。
她揪緊小腹上的病號服的手縮回來,抱住自己,仍顫抖不已。
同一時刻,身後就伸過來兩條手臂,從後麵抱緊了她。
林海藍身體一僵,耳邊賀承淵在低語,“我沒走。”
他沒走,所以看見了她獨自悲痛,沉默著流淚,哀聲地低泣,而這些,生生刺傷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我累了。”林海藍也不掙紮,隻是異常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這比歇斯底裏的抗拒更讓人心裏發苦。
……
姚火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她住院的第二天了。
風馳電掣地衝到她的病房,先把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為什麽不及時通知她,然後就抱著她鼻頭一陣陣發酸,接著便是每天沒完沒了地給她灌補湯。
甚至還專門請了一個月薪上萬的高級月嫂來照顧她。
“女人/流產不好好養著,毀了底子以後變成習慣性流產,哭都沒地方哭!”
流產兩個字讓她的心猛地刺痛。
見她又在看著小腹發愣,姚火不禁秀眉微蹙,坐在床沿上,試探地問,“你還怪他?怪他沒保護好你?”
“你想多了。”林海藍淡淡一笑,輕聲道,“身為媽媽的都不知道它悄悄地來了,有什麽資格怪他。”
姚火還想問,但又閉上了嘴。
其實並不隻是她,有太多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孩子出了事,不論多恩愛的夫妻都會漸漸產生隔閡,最終選擇分開。
即便他還未成形,仍是身為母親最無法承受的失去之痛。
這時,門上敲門聲起。
姚火去看了眼,回頭用口型對她說了個名字,林海藍近日來愈發纖瘦的臉滯了下,爾後緩緩搖了搖頭。
姚火會意,打開門出去,看著滿臉焦急的高個子少年,她無奈地說,“她很累,在休息,要不你回去吧。”
“不行,我要見海藍姐。”賀青裴很著急,“我……我今天才知道,海藍姐是被爸……被那個人害了的,火火姐,你讓我進去吧。”
姚火:“她身體很虛弱,你真打算在這裏繼續吵她?”
……
看著賀青裴頹廢地離去,姚火轉身回到病房,奇怪地問,“怎麽連他也不見?小孩兒挺難過的。”
林海藍已經躺了下去,蜷縮在被子裏,“不想再聽對不起。”
如果可以,一輩子都聽不到這三個字最好,因為對不起的前麵,總有那麽多做錯的事。
姚火於是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隻是撇了撇嘴道,“我剛外麵進來的時候看見何茉了,她這個女人心思挺重的。”
林海藍不說話,隻用眼神詢問了一下她。
何以突然提起她?
“我聽說你當時急需輸血,抽賀承淵一個人不夠,她就站出來了,說賀承淵曾經為了救她也輸過一次血給她,如果他怕欠人情就當她還給他的。”
林海藍皺眉,姚火看了冷笑,“你自己也不願意接受吧?讓她和賀承淵的血一起流你身體裏,她這是膈應誰呢。”
“說得好聽是還人情,隻怕是更有理由讓賀承淵惦記著她了,一會兒賀承淵把血給她,一會兒她把血給你,她還打算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呢。”
“還好賀承淵撇得清,沒搭理她。”
林海藍聞言,隻是摸住了手腕上的血管。
……
天色尚早,住院部的病人們大多都還沒有起床。
走廊裏很安靜,空氣微涼。
偶爾路過的一兩個護士和挺拔的男人擦肩而過時都會多看兩眼,並不是因為他是院長,隻是忽然覺得以前那些難聽的謠言都變得不真實了。
謠言都傳心胸外科的林醫生靠著美色才攀上了她們的名譽院長,雙方各取所需,不過是時下最普遍的權色交易而已。
但看到院長每天睡在辦公室裏,很早就準時過來看望林醫生,她們覺得那些話都不真實。
聽說那天院長抱著渾身是血的林醫生進來,臉都是白的,醫生把林醫生推進急救室的時候,他的手還下意識地握著她的手,用力地讓陷入昏迷的林醫生都疼得呻/吟。
賀承淵在快要走到病房門口時,周身生人勿進的冷意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能融化一室的溫柔。
“東西都整好了,你換好衣服沒?”姚火拉好包上的拉鏈,一轉身,就看見站在門口,臉色發沉的賀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