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藍剛要出門去隔壁,腳步就被家裏的電話聲絆住了。

她家裏的座機隻有幾個關係親密的人知道,通常手機聯係不上才會打座機。

林海藍眉毛輕輕蹙起,看看門口,還是折返回來拿起了聽筒。

聽筒那邊傳來的是這麽一句話,“海藍,奶奶剛才去了。”

…鈿…

“你吃點東西吧,宴其哥。”林海藍端著兩隻小碗過來,裏麵是小黑米粥,她借了宴家的廚房親自煮的。

“謝謝。”宴其的嗓子幹澀沙啞得像被沙石磨過,喝了一口粥,舒服了不少。

“那我再端一碗去給阿姨。雜”

宴其卻在她彎腰端碗的時候忽然捉住了她伸出來的手,林海藍還沉浸在悲傷中,愣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就覺得身體一傾,宴其的雙臂已經繞過她的後背,抱住了她。

他的臉頰就在她的耳畔磨蹭,既親密又曖昧,並不像慣常的兄妹間的擁抱,如果真要說起來,反而更像……

不待她想完,宴其卻已經放開了她,然後在她堪堪抬眸時捧住了她的臉頰,俯身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低著頭,額頭幾乎碰在一起,林海藍能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

宴其的聲音低低的,“謝謝你能在這時候陪著我,小海藍。”

……

林海藍忍住觸摸自己額頭的衝動,端著小粥往樓梯上走,就看見不知何時出現準備下樓的宋瑤若有所思地在看著她。

林海藍麵色如常地上樓。

在主人的房間裏,宋瑤一邊用小勺子慢慢攪動著粥,一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海藍坐在她身旁,很安靜地陪著她。

直到宋瑤抬起頭看她,突然問道,“宴其告訴我們說,你和錦恒離婚了?”

林海藍沒刻意隱瞞,“嗯,辦好手續了。”

“是嗎?”宋瑤又恢複成若有所思的狀態,湯勺捧在瓷碗上叮當一聲,她歎了口氣,把碗放下,然後主動牽過林海藍的手放在自己兩手中握著,“當初我和宴其他爸爸說起來也算是場小小的家族聯姻吧,我還記得結婚之前我最擔心的不是和他爸爸會不會有感情,而是超害怕被婆婆刁難,我想每個女人應該都會對此有點小小的顧慮吧。”

林海藍柔聲道,“奶奶對您特別好。”

宋瑤眼睛哭得很腫,但她還是笑了,“沒錯,能有這樣的婆婆算是我的福氣,我把她當成親媽,她把我當成女兒。”

林海藍看到她望過來的視線忽然變得有些怪異,不自在地動了動。

“宴其要是結婚了,我興許也是個好婆婆。”宋瑤灼灼地盯著她,“如果媳婦兒還是我喜歡的好姑娘,我會很疼她的。”

宋瑤話裏的意思太明顯,令林海藍頓時覺得窘迫,“宴其哥如果能找到好女孩,我做妹妹的也會替他高興。”

“你們都還年輕,往後的路還長著呢,有些事不能那麽篤定。”

林海藍似懂非懂地抿唇,偏頭扯開話題說,“我好像聽見有車開進來了,是不是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甄巧玲。

看到她,林海藍就想到失聯快兩天的賀承淵,心裏驀地一沉。

甄巧玲先和宋瑤宴其打了招呼,說了些寬慰的話,就望向林海藍,神情擔憂,“我這兩天都聯係不上錦恒,你去幫我找找他行嗎?你也知道我這身體沒精力到處跑,又發生這麽多事,我很怕他想不開……”

甄巧玲沒有化妝,臉色蒼白臉頰瘦削,早已沒了往日的尖酸刻薄。

見林海藍眼中透露的拒絕意味明顯大於猶豫,甄巧玲的臉色似乎更白了,悲戚地不停說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去找他吧。”宴其看了林海藍一眼,插嘴道。

“家裏現在少不了你,算了,還是我去吧。”林海藍拎起沙發上的包,也沒多說就往外走。

換鞋的時候宴其跟了過來,“如果你不願意,讓我去找他。”

“我可以的。”林海藍笑笑,笑容卻沒有直達眼底,換好鞋拉開門離開。

甄巧玲身體條件不允許,陪宋瑤坐了一會兒就要走了,臨走的時候經過紅木長台,上麵擺放著剛送來的黑白相框。

甄巧玲轉過臉看著照片上的老人和煦的微笑,眉毛幾不可見地輕輕一挑。

“嫉妒是骨中的朽爛,不要再以這種緣由去傷害別人了。”

臨終前,趙媛幾乎沒怎麽再清醒過,隻有一次,她陪在她的床邊時,趙媛卻忽然轉醒,視線清明地看著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可那又怎麽樣呢?你已經死了。

甄巧玲扯了扯嘴角,昂著下巴從黑白遺照前清高地走過。

老爺,也許你才是最高瞻遠矚的那個人,否則怎麽會知道要留下這樣一個小野種來幫高氏度過難關呢?

……

林海藍是在東城的一家酒吧找到高錦恒的,調酒師接了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機。

他已經醉得完全不省人事,調酒師加上一個侍應生一起才幫著林海藍好不容易把身高腿長的他挪到了出租車上,饒是這樣一番搬動,他都沒有醒過來一下,隻是一上車就立刻縮在角落裏,抱著自己的雙臂,眉頭緊皺呼吸沉重。

“師傅,要不送我們去醫院吧。”

“行,我看他喝得不少,別弄個酒精中毒出來。”胖胖的司機很好說話,“係好安全帶坐好了,怎麽大夏天都快過去了還刮台風!”

外麵的風從天黑開始確實越刮越大,林海藍有些擔憂地想著,明天奶奶出殯不知道會不會受影響。

風聲夾雜著雨聲,呼嘯著,很恐怖。

開出去十幾分鍾,高錦恒縮在角落裏的身體慢慢挪了過來,他身上的溫度很高,但他看起來極冷似的緊貼過來,直到抱住林海藍的身體,在她耳邊輕喃,“小海藍。”

林海藍鼻子一酸,卻仍是撥開了他的手臂。

“小海藍……”他無意識地重複,她撥開,他再重複,她再撥開,然而,他的人依舊是神誌不清的。

“你男朋友喝醉了挺粘你。”胖司機笑起來。

“我有男朋友,他……”她看著窗外被風吹得傾斜的大樹,“他是我哥。”“哎喲,我看錯了,你們兄妹看起來像小兩口。”胖司機話音剛落,忽然一聲大叫,“不好!”

林海藍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隻覺得出租車的後半部分猛地往旁邊一甩出去,她的身體被甩得左右搖擺,就聽見巨大的“噗”聲,緊接著,出租車徹底釘死不動了。

樹枝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大雨砸在地麵啪啪的力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海藍終於從暈沉中慢慢掀開眼瞼,眼前的一幕卻讓她驚駭了。

車前堆壓著一堆樹葉已經看不清是什麽情況,但一根粗壯的枝幹卻從出租車的前擋風玻璃徑直穿透,穿過副駕駛座一直衝到她的臉前。

不到幾公分就能紮進她的眼睛裏。

然而,卻有一隻手擋住了它,與其說擋住,不如說他的手掌被枝幹最尖銳的一端穿透,阻止了它繼續往前衝過來。

不清楚究竟等了多久才等到救護車,隻知道那隻手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擋在她的眼前,濃稠的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她的裙擺上匯成了一個大大的血窪。

而高錦恒,從頭至尾一個字都沒說,看起來就像根本沒有清醒,隻是把頭久久地靠在她的頭上。

……

梁業棠的白袍衣角在快速走動中不停翻飛,“上次出院是不是沒用柚子葉泡了洗澡,怎麽不是被埋就是車禍,太倒黴了。”

賀承淵已經推開病房門。

“嫂子,承淵來看你了。”梁業棠跟著進去。

正彎著腰站在病床前的男人聽到他的聲音,倏然起身,錯愕地回頭看著他們。

“你怎麽在這裏?”賀承淵的神情反而放鬆下來,走進去來到林海藍的床邊,垂眸看了她一眼,拇指指腹很自然地在她唇上抹了抹,才抬眼看向宴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