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恒回到家時,一進門就看見何姨拿著塊幹淨的布在擦拭他父親的相框。

何姨背對著他,動作看起來輕手輕腳的,肩膀似乎還在輕輕地聳動,也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被地毯吸取了大部分聲音的腳步。

何姨原本沒想哭的,但看著高老爺子的黑白遺照,不知怎麽的,就忽然難受起來,她在這個家呆的時間,比她家少爺的年紀還要大,畢生的回憶裏都是和高家有關的,尤其是眼看著少爺出生,也眼看著小姐被領進門,更看著他們相識,相親,相愛,又相離。

想著想著,不禁悲從心來花。

抹掉眼角的淚花,她垂眼看著老爺子的照片悄聲地呢喃。

“老爺,你在天之靈要保佑少爺和小姐好好的,小姐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我看著都心疼呐,可她最後都還是替少爺想著的,也替咱們高家的顏麵想著,委屈全讓她自己一個人扛了。她要說出來自己就好受了,可那樣一來,咱們少爺和太太就該不好受了。”

歎了口氣,她又道,“我知道少爺被蒙在鼓裏也很可憐,可我還是止不住替小姐抱不平啊,老爺,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看著小姐,不要讓她再受委屈了,這些苦都不應該是她吃的啊。”

說了很久很久,直到把心裏想說又不能對外人道的話全都悄悄地說了出來,何姨這才把照片端端正正地放在長台上,轉身時還用圍裙擦了下眼角。

高錦恒的手插在西褲口袋裏,就站在她的身後,一臉陰鬱地看著她。

“啊!”何姨沒料到身後幾米開外有人,乍得對上視線嚇了一跳,連手頭的布都掉了。

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不禁拍著胸脯壓驚,“少爺,你回來怎麽都不出聲啊,嚇死我了。”

高錦恒眯了眯眼,走過來。

那眼神不言而喻。

何姨的視線躲閃了下,蹲下去把抹布撿起來,擦了下手心裏的汗,“哎喲,我忘了廚房裏還燉著湯呢,一會兒要給太太送過去。”

說著,她就想往廚房走。

高錦恒一把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以致於手骨上的青筋頓現。

“剛才你在我爸麵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他冷著臉,根本看不出絲毫情緒。

何姨並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被少爺知道真相,但從沒想過他會這麽平靜,但直到她抬起眼看到他的眼神時,她才發覺錯了。

“這不快做法事了,我和老爺說會兒話。”何姨想起小姐的囑咐,不到萬不得已仍是不敢說出口。

高錦恒扯了扯嘴角,笑容令人發怵,“何姨,你覺得我這麽容易被糊弄?”

何姨腦子裏一片混亂。

“有什麽好隱瞞的?”高錦恒冷笑,“為了維護那個賤女人?和別的男人鬼混還有臉和我結婚,肮髒得令人惡心,她值得你這樣?……”

何姨實在聽不下去了,“小姐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她是被陷害的!不信你去問小姐的爸爸!”

何姨一說完,就臉色頓變,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終於明白剛才少爺那一番話是故意的,故意讓她聽不下去替小姐辯駁……

高錦恒卻好幾分鍾都沒有反應,握著何姨手臂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一點點收緊,然後又忽然鬆開,轉身的時候何姨分明看到他眼底一刹那崩潰的情緒。

“少爺,少爺,求你別去問。”何姨連忙追了出去,“問了你會後悔的!”

高錦恒甩開她的手繼續往外走。

“小姐也是為了你好,你就聽我一次吧,別去找她爸爸。”何姨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為了我?”高錦恒眼圈泛紅,茫然之後是毀天滅地般的絕望。

何姨眼看著他上了車,像一頭發狂的野獸呼嘯而去,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一會兒,才跑回屋子裏,打電話給林海藍。

……

林海藍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還有點心不在焉的,滿腦子都是甄巧玲那副哀求的模樣。

即便甄巧玲還如曾經那般刻薄惡毒,她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生活過十七年的高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是……

有電話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想什麽?”在她連續恍惚地嗯了三次之後,賀承淵的語調終於有了些變化。

林海藍陡然回神,“你剛才說什麽?”

那邊好脾氣地沉沉笑了聲,“我回來吃飯。”

自從出院那天開始,賀承淵就每天回來和她一起吃飯,那感覺就像兩人真的成了一家人一樣,頭一天林海藍還有些些微的不自在,但幾天下來,卻也習慣了他這股子親密勁,聽到他這麽說,心裏也暖暖的。

“好,那我去買……”

“今天我生日,我下廚。”賀承淵打斷她。

林海藍愣了兩秒,“你生日?!你怎麽不早說。”她都沒準備禮物。

“你可以把你自己送給我。”直截了當,聽似玩笑又格外有深意,醇厚又磁性的嗓音低低的傳入耳中,林海藍抿了抿唇,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緊張,卻沒有抗拒。

“等著我。”

林海藍沒再接話,掛了電話後,她整個人都像被烤過了一般,又紅又燙,路過旁邊的一排店麵時,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在“成人用品店”上停留了一會兒,頓時徹底紅成被煮熟的蝦。

拍了拍滾燙的臉快步從店前走了過去,她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老太太在楓華庭小區門口站著。

……

包裏的手機一直在振動,林海藍卻沒有接,倒了杯水遞給賀老夫人,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賀老夫人什麽都沒說,反而拿著水杯站了起來,開始四處轉悠。

先打開臥室的房門朝裏頭瞄了幾眼,眉頭皺了皺,“他到是順著你,臥室怎麽弄得一股女人氣。”

林海藍原本以為賀老夫人是來找她“談判”的,忽然聽到這句話就呆了下,緊接著一個猜想在她腦海裏驀地跳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說,就見賀老夫人又退開了次臥的門,看了一眼回頭問林海藍,“這有人住?”

“我好朋友暫時住在我這兒,最近出差了。”林海藍老老實實地回答。

“三個人擠在這麽小的房子裏,也虧他受得了。”老太太癟了下嘴。

“伯母……”林海藍終於忍不住解釋,“您是不是誤會了,我們、並沒有同居。”

賀老夫人正繞到廚房,聞言瞅她,末了甩給她一個“睜眼說瞎話”的眼神。

林海藍哭笑不得,就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賀老夫人的反應比她還快,噔噔跑過去,一下子就擰開了門。

……賀承淵拎著菜站在門口。

原本還朝林海藍使眼色“想對我瞞天過海你還太年輕”的賀老夫人一看到他手裏的菜,頓時臉都綠了。

“你這是什麽樣子?”賀老夫人不滿地哼了聲,“你還打算親自下廚?”

賀承淵不回應,很自然地在玄關換了鞋,往廚房的方向走,在賀老夫人跟進去之前把她給擋了出來。

“家裏準備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回家慶生,你到好,偏要在這裏親自動手。”老太太嘮嘮叨叨得賀承淵太陽穴突突跳,“媽,我留你吃飯,要不然我讓人來接你回去。”

一句話就把賀老夫人成功安撫以及威脅到,但看著他忙活的背影又看看林海藍,語氣還是酸溜溜的,“我這當媽的都沒福氣嚐他親手做的菜。”

林海藍尷尬不已,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聽到賀老夫人又道,“我也知道當初他一個人在國外呆了很多年,會下廚很正常,可是看著他這樣子還是忍不住想起以前對不起他那些事。”

她抬起眼,眼圈紅紅的,“本來以為總算找到個暖心的姑娘,可你說你都結了婚了,還來招惹我家承淵做什麽,現在他舍不得你,又不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他不覺得苦我替他苦。”

林海藍看著老太太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於心不忍,坐到她身邊,試探地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我離婚了。”

“離了有什麽用,還不是……”賀老夫人喉嚨裏的哽咽猛地卡住了,瞪大眼瞧著林海藍認真的表情。

林海藍臉紅紅的,猶豫著又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麽。

賀老夫人的目光倏地從上到下掠過她的身體,詫異道,“真的?怎麽可能!”

林海藍點點頭,原本讓她屈辱的事實如今再說出來,竟成了一種甜蜜。

有哪個女人不想把自己寶貴的第一次獻給自己心裏最在乎的那個人?

“這樣就好。”賀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連拍了好幾下,接著又突然爆出一句,“那你倆同居那麽久了,怎麽都沒幹點什麽?是不是承淵他那個有問題?怪不得從來沒有女朋友……”

賀承淵把菜放在餐桌上,冷著臉盯著他媽的後腦勺。

賀老夫人扭頭就看到兒子冷若冰霜的視線,不僅不害怕,反而還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有什麽好害臊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什麽治不好,對了,海藍你不就是醫生嘛。”

“撲哧。”林海藍看著賀承淵發黑的臉色,終於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賀承淵慢條斯理地睨了她一眼。

“到時候我再讓芳姐要幾個好方子,燉湯喝,肯定管用。”賀老夫人說著也不看兒子黑得鍋底灰般的臉色,走到餐桌前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語氣更是酸得厲害。

“這麽好吃,還是頭一回吃到。”

一整頓飯,賀老夫人都在“這個不錯”“第一次吃到兒子做的青椒炒肉”“這個不錯”“第一次吃到兒子做的醬爆茄子”的誇獎和諷刺中糾結矛盾著。

吃完飯,賀老太太也沒多留,賀承淵要送她也拒絕了,打電話叫人過來接她,隻是特意要林海藍送她下樓。

“說實話,我還算是個開明的母親,你離過婚就離過婚,兒子喜歡我就喜歡,就是他爸爸那裏。”老太太頓了頓,“年輕的時候我們賀家和高家矛盾鬧得很大,他爸爸對高家是打心眼兒裏厭惡的,凡是和高家扯上點兒私人關係的他都一根筋地討厭得要命,他那關恐怕不太好過,你們兩個都要有心理準備,尤其是,萬一哪天你們想結婚了,他那裏……”

林海藍回到樓上,耳邊似乎還聽到賀老夫人那一聲歎息。

一打開門,還沒完全走進去,一雙手臂就倏地襲來,林海藍眼前一晃,就被按到了門板上,吻鋪天蓋地般襲來。

“喂,餐桌還沒收拾。”林海藍左右搖擺著頭不讓他親。

賀承淵卻箍著她的頭一口咬在她的唇瓣上,嘴唇摩挲間,他發出暗啞的聲音,“你不是笑我不行?”

說著,他的身體往前撞了一下。

《世界末日般的天氣,停水停電-0-,狂風大作好像房子都要塌了,嚇死了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