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富貴左思右想,‘還真猜不出來,她沒有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救我?‘

‘沒有,她隻是輕描淡寫的說:‘打仗的事情,相信富貴就行了。‘陸某這次算是開了眼界了,夫人真是大將氣度,富貴你挑女人的眼光真是不得了,為兄佩服。‘

雖然被稱讚了不過李富貴並不認同陸歸延的看法,‘不見得吧,我想那是因為她不懂打仗的事情,所以才會這麽無所謂。‘

‘絕對不是,夫人子從你被包圍之後就站了出來,她從北京來,所以在京師有門路我倒並不奇怪,讓我吃驚的是她對本地的各級官員也有很強的影響,夫人出麵為我們辦了很多事,所以從她的態度來看她當然知道你正麵臨著危險,隻不過她了解自己在這方麵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她就在自己有影響力的領域出力幫助你。‘

‘有這麽厲害?我怎麽不知道。‘李富貴這是不覺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丈母娘,難道婉兒真的繼承了她的血統,以前隻是沒有機會顯露?

“夫人對本地官場的影響讓我想到一個新的方向,我們是不是需要開始對地方的各級官吏進行控製了,我們在這方麵一直做得不夠好,有那麽點仗勢欺人的味道,這一陣子有些地方官看到我們的形勢不妙立刻就變了嘴臉,我收到報告有好幾個縣裏的鄉會和官員發生了衝突,懷遠那裏還鬧得非常厲害,這應該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

“鄉會和地方官發生衝突?是因為商業嗎?”

“基本上是的,以前我們壓著地方官不讓他們多收稅,今年工商業大發展,有些家夥大概實在饞得不行了,就想著撈油水了,鄉會裏有一些議員就不幹了。”

“很好,商人終於開始走上舞台了嗎?暗中控製這個提議我看不錯,不過那幫家夥貪婪成性,我已經猜到我老婆是怎麽控製他們的了,這裏頭可有絕招,這件事還是由她去做吧。”

‘家有賢妻,可喜可賀阿,這次夫人的表現大大出乎我的設想,看來夫人並不真的是一個不懂事的女人,富貴你有沒有想過再娶一位如夫人呢?‘

“如夫人?再娶誰?”

“海鶯啊,這次水師雖然大捷但是還是應當看到這其中的問題,海鶯這次的表現足以證明她的能力,如果能把她收入房中水師的內部關係應該就能夠理順了。”

李富貴苦笑著搖了搖頭,“阿陸啊,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不了解女人了,仲尼說過: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海鶯的確有能力但是限於她的身份她無法掌握整個海軍,而且現在來看她也沒有這份野心,可是如果超出了這種友誼的界限那情況就很難說了,到時候情況就更複雜了。現在海軍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一個足以統轄全軍的人物,海鶯不合適,要是真娶了他隻會更麻煩。”

“難道水師就由他們這樣下去。”

“我打算把丘青山調出來,從現有的軍團長裏選一個能吃苦敢打硬仗的進去,海軍目前麵對的壓力不大,應該還有時間。”

“也隻好如此了,關於李鴻章你有什麽打算。”說著他從案上抽出了一封信,遞給李富貴。

“他那邊有消息了嗎?”李富貴一邊抽信一邊問道

“李鴻章最近在福建可是風生水起,閩浙總督對他另眼相看,就在你被圍的那陣子他還拉出了一支閩軍說是要趕回來救你。”

李富貴放聲大笑道:“那我還真是要承他這份情,王懿德那個家夥膽子最小,冷不丁得到一個好象能打兩下的自然是不肯放過,福建這一陣子也不太平啊。”李富貴把信上所寫草草看了一遍,看得出來李鴻章在福建確實混得不錯,他甚至說動閩浙總督王懿德和福建巡撫呂詮孫同意他在台灣試驗洋務,隻不過台灣底子太薄,現在就等著李富貴的支援了,另外他弄出來的那支閩軍也急需新式武器來裝備。“攤子鋪得這麽大,這個李鴻章就是好大喜功,我現在哪有錢去支援他,而且這個家夥手腳還不幹淨。”

“聽他的口氣這些好象都是你以前答應過他的,打算反悔嗎?”

“那倒也不是,援助還是需要的,不過不是他信上寫的這種援助法,對了,我有件事以前聽說過但是不是太確定,是不是台灣的貨物賣到大陸還要交關稅?”

“是啊,而且比色目人交得還多。”

“這幫混帳,他們的腦子裏肯定裝滿了豆腐渣,隻配拿去喂豬,以後我們要加強和台灣的經濟往來,對台灣的投資可以做一些,不過必須是那些有利可圖的生意,我還打算拉上那些洋鬼子一起幹,過一陣子我去和那些公使們商量商量,我猜他們肯定是求之不得。”

“那幫色目鬼子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李少荃可不笨,這事很有風險,他未必肯往裏鑽。”

“這個嘛,少荃這個人很靈活,我相信他能走出一條擦邊的路,台灣畢竟孤懸海外。”

當李富貴在陸歸延那裏把這段時間他的領地內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問題都簡單的了解了一番之後天已經蒙蒙亮了,“竟然有這麽多麻煩事,”李富貴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看來下半年又得把心思放到內政上了,不看報告還真不知道我們今年開工數量居然有這麽多。”

“如果這些工廠都能順利生產,到今年年底兩淮的工業產量可能就要遠遠超過任何一個省了,這麽多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都銷出去。”

“是啊,我也害怕啊,尤其是我們有許多原材料都是通過國際市場買來的,要是銷不出去那可真要上吊了。”

“關於搞錢我倒有個想法,不是很成熟你想不想聽聽。”

“有主意還不快說。”李富貴對於任何弄錢的門路都是非常感興趣的。

“我們可以用鐵自己鑄製錢。”

“其實這條路我也想過,其實好像有不少州縣也自己悄悄的鑄錢,不過呢,這種鑄錢的規模太小,沒多少油水,要是把動作做大了錢價立刻就會跌下去,那樣難免會引起朝廷的注意,有點得不償失。”

“的確如此,所以我設想咱們鑄出來的錢並不在本地使用,而是通過海運把他們散播到沿海各地,這樣就要隱蔽多了。”

“這倒是有點意思,沿海有七個省,承受能力的確要大的多,不如我們把李鴻章也拉上,生拉硬拽的也要把他弄上這條賊船。”

“這個倒是有可能,他現在比我們更需要錢,不過最好不要告訴他整個計劃,隻是讓他偷偷鑄造,就說咱們幫他銷贓,整個渠道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他並不能了解整體情況。”

“也好,這樣他就成了主謀了。”

***

天色大亮之後李富貴回到了他自己的府第,疲憊的他隻是想找張床趕緊躺下去,不過趙婉兒並不管李富貴有多想睡覺,見了麵先一下子撲進李富貴的懷裏先甜甜的叫了一聲“富貴”,然後就纏住他開始狂轟濫炸般的盤問,李富貴這時一下子就明白了疲勞審訊是怎麽一回事,由於腦子有點昏沉沉的所以趙婉兒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其實心裏知道有些話應該婉轉一些,不過好像連編瞎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般。所以他對戰場的描述把趙婉兒嚇得花榮失色,“富貴,你現在手裏已經有好幾萬人了,手下大將也不少了,以後就不要總是這樣身先士卒了,好不好。”

“好啊,”李富貴目光呆滯的點著頭。

“以後你要多留在家裏陪陪我。”

“好啊。”

“我們要趕快要一個孩子,你出門的這段日子,我每月初一十五都會準時去上香。”

李富貴已經打起了呼嚕,趙婉兒歎了一口氣喚來兩個丫環幫著她把李富貴弄上chuang。當李富貴醒來時已經到了掌燈的時候了,趙婉兒仍然坐在床頭看著他,“這麽盯著我看幹什麽?”李富貴忽然醒悟了過來,趕忙用手摸了摸臉,“你不會有給我畫花臉了吧。”手上什麽都沒有,臉上也沒有緊繃的感覺。

趙婉兒回過頭去吩咐丫環,“去打盆熱水來給老爺擦把臉,”然後回過頭來瞪著李富貴,“你一跑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回來了,我看看都不行了?”

看到趙婉兒的眼睛有點發紅,李富貴的心忽然緊了一下,“是我不好,這陣子讓夫人擔心了。”

“你知道就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顧頭不顧尾的,你這次一被包圍後方立刻就是雞飛狗跳,你這樣象狗熊掰苞米一樣的隻顧眼前可不行啊。”

“賢妻教訓的是,”李富貴做了個鬼臉,“這次的確暴露了一些我以前沒注意到的地方,嶽丈大人在北京就看著他們這麽整我?”

“這你就不要說了,我娘已經把我爹好一頓臭罵了,說他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趙婉兒說到這裏自己先繃不住笑了起來。

“怎麽,我知道泰山大人對我不太滿意,不過我沒想到他的成見竟然有這麽深。”李富貴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毛巾隨便擦了把臉,對於趙文香的態度他有些無奈,畢竟這個老粗使他自己要裝的,老丈人要是真的看不起自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別介意了,其實我爹後來也挺後悔的,他還專門寫了一封信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詳細地寫了給我,”說著趙婉兒站起來從梳妝台上把那封信拿給李富貴看,按信上所說這一次的事情的確是翁同書給挑起來的,翁同書在清流中一向頗有人緣,再加上戰勢崩壞皇帝震怒,結果當天在朝上就把和春南下執掌兩江軍務的事給定了下來。

在朝堂上趙文香愛惜自己的名聲就沒吱聲,倒是肅順暗中給李富貴幫了點忙,和春就是他推薦的。回到家趙尚書立刻就遭到了嚴厲審判,趙夫人消息的靈通讓與他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趙文香都感到吃驚,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的轎子還沒到家自己這位夫人究竟是怎麽知道朝堂上的事情的。趙夫人這次把久已不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寶又給搬了出來。這些年趙夫人馴夫基本上都是用眼神了,這次聽說前方戰事極其不妙,朝廷還想辦李富貴,所以一下就急了,指著趙文香的鼻子大罵:“你個老混蟲,豬油蒙了你的心了,女婿有那裏不好,你整天就會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這次人家明擺了陷害他你都不開口,我知道,要是富貴戰死了就遂了你的心了,你整天就把不得女兒守寡”。

趙文香本來這時就頗為後悔,這女婿自己就是再不喜歡畢竟是自家人,自己的女兒要跟她過一輩子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所以他也就低著頭由著夫人去罵,反正他平時挨罵也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他聽著聽著發現趙夫人的口風不對了,漸漸的罵到了朝廷頭上,這一下可把趙文香嚇壞了,左攔右擋了半天也沒有什麽效果,到最後就差沒跪下了。

趙文香被徹底降伏之後在把朝上所有的細節仔仔細細複述了三遍之後趙夫人才算是放過了他,然後逼著他立刻給女婿寫信通報消息,要李富貴早作準備,不過這時李富貴已經被重重圍困,這封信也就到了趙婉兒的手上。趙婉兒這時已經在為營救李富貴到處奔走了,一接到這封信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通知陸歸延早作準備,所以說和春這次之所以表現的磨磨蹭蹭這裏也有他們上下打點的功勞。

“這段是見我不在,辛苦你了。你是怎麽認識那些官員的,我平時都懶得和他們打交道。”

“這個你先別管,我娘還有一句話讓我說給你聽。”

“好,富貴洗耳恭聽。”李富貴擺出一幅一本正經的樣子,那時候趙夫人如果要教訓他他總是這麽一幅模樣。

“姑爺啊,你不要太過清高,聽婉兒說你平時也不出去拜人家,人家來拜你你也不理不睬的,我知道你是看不起他們,覺得他們不能把你怎麽樣,克十多億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你風頭勁的時候他們是不能奈何你,不過沒有人能掌一輩子順風舵,而且就算他們別的做不了難道還不能壞你的名聲嗎,有一個人幫你說好話總好過說壞話吧,肅中堂對你一直青眼有加,這一次他也是在暗中回護你,官場之中的文章你還是要好好做做,你丈人是個窩囊廢,指望不上的。”趙婉兒也一本正經的學期他媽的口吻,不過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扶住床笑個不停。

李富貴卻沒有笑,他直到現在仍然無法習慣官場那一套迎來送往的作派,在他算來如果遵守官場的那一套社交禮儀他就不要幹別的事了,所以他在兩江的官場中是出了名的不合群,那些家夥因此還編出一些笑話,說李富貴因為不懂官場禮節所以平時隻好和那些販夫走卒們下棋聊天,當然這種說法倒也不全是假話,李富貴有時候是會和一些社會下層人士切磋一下棋藝。沒想到這種行為在趙夫人的眼中被視為清高。自己真的清高嗎,大概有一點吧,不過主要還是討厭繁文縟節。

“好了,笑也笑夠了,嶽母的話富貴謹記在心,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和本地這些官員攪到一起的了。”

“什麽攪到一起,這麽難聽,這陣子作傳銷、保險,來來去去的都是這些人,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那些候補官員在我這裏也能求到差事。”

“有這回事?”李富貴大奇。

“你就說傳銷吧,一個翡翠級的代理一年掙的傭金比他們的薪俸要高好幾倍,你想想他能不認真發展下線嗎?”

“這個道理我當然知道,不過這和差事有什麽關係?”

“你好笨啊,你想啊,能發展很多下線的肯定是那些很吃得開的人,一個候補的整天隻能吃鹹菜的道台人家跟他說話都會怕沾上晦氣,又怎麽會讓他發展呢。所以我們公司這些翡翠鑽石都是督撫跟前的紅人,而一個人他要是有了下線他當然希望下線的消費能力越強越好,那如果下線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能出力的話他們自然會伸把手。保險也是一樣,那些參加了保險的如果沒有了差事就要支取保險金,說起來這些錢都是大家的,所以有差事的總會想辦法拉他們一把。”

“你是總代理,比他們都高,說話自然就有了分量。不過既然是翡翠下線自然就多,那他恐怕也幫不過來啊,保險就更虛了,我從來沒想到那幫家夥會把集體的利益看得那麽重。”

“唉,說你笨你還真是不聰明,團結就是力量,加入我們公司的官員如果團結起來,那他們對其他的那些散兵遊勇就有了一種新的優勢了,此消彼長,自然是我們這一派大大占優了。”

“這也有些道理,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弄出一個影子政府來,我老婆還是很有本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