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麽一回事?”林雅蓉完全迷糊了。
可是沒有人理會她。
隻見孫靖邦將懷裏的人輕輕放到床上,然後回身在她們帶來的箱子裏一陣翻找。看到他臉上的著急,林雅蓉裹緊身上的袍子向躺在床上的女人看去。
這一看,是驚得她麵無血色,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很像,對嗎?”不知什麽時候,孫靖鬆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你看這女人是不是很像慕雲煙?”
忽略掉孫靖鬆語氣裏的不懷好意,林雅蓉看著床上那張若芙蓉花般的粉臉心緒難平。
那眉那眼那鼻子還有那張嘴都和記憶中的慕雲煙一模一樣,就如同雲煙閣裏那張畫卷裏走出來的美人,蒼白的,纖細的,柔弱的。
半晌,林雅蓉轉頭看著孫靖鬆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孫靖鬆眼睛在她臉上打了一圈,然後聳聳肩,道:“我們先去了山頂,看了會雲霧就順著後山的山道往回走,然後就在半道上遇到這女人,本來也沒注意她長什麽樣,因為那個時候,她走在我們前麵,隻是才剛看到華覺寺大殿的金頂,突然有山石從上麵滾落下來,那女人倒黴被石頭砸了,然後……”孫靖鬆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我哥就魔障了。”
林雅蓉強忍內心的怒火,抬眼向從進屋後就沒看過她一眼的孫靖邦看去,的確,這個男人魔障了,他眼裏流露出來的溫柔是林雅蓉從來沒有見過的,他臉上的擔憂毫不掩飾,讓人看了,莫名是心酸。
深呼吸一口氣,林雅蓉對綠蘭吩咐道:“去大殿裏問問,寺裏可有懂醫術的師父?若是沒有,讓管家速去最近的鎮上請個大夫來。”
綠蘭胡亂應了一聲,深深看了眼林雅蓉,忙不迭的出屋去找管家。
沒一會功夫,徐明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林雅蓉伸手接過,低聲道:“我來吧。”
孫靖鬆嗬嗬笑了兩聲:“喲,大嫂,你這是幹什麽呀?沒看到我哥那沒你的位置嗎?”
“出去!”
林雅蓉忍不住對孫靖鬆厲聲喝道,這熊孩子怎麽這麽煩心?
剛進屋的綠蝶見狀,忙上前來說老太太正在找二爺過去說話,孫靖鬆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了屋。
“夫人,還是我來吧。”
綠蝶伸手欲從林雅蓉手裏接過熱水,可林雅蓉搖搖頭,端著水走到床邊,低聲對孫靖邦道:“夫君,我先給這位姑娘清理下,免得一會汙了傷口。”
孫靖邦之前從箱子裏翻出一瓶金創藥,正猶豫該從哪下手,聽到林雅蓉的話,他哦了一聲,起身略略讓開一些。
林雅蓉心裏不悅,強忍了一會,她努力將聲音放平穩,她道:“夫君,看她還是姑娘打扮,你是不是出去等比較好?”含蓄的提醒了孫靖邦一句,可不想,孫靖邦搖搖頭,張口道:“不,我在這裏看著。”他的語氣堅定而執著,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床上那個女人。
心裏麵突然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林雅蓉莫名恐慌起來,孫靖邦知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她身子一晃,險些站不住。
一直關注著她的綠蝶忙上前從身後扶住她,然後默默接過水盆,跪在床前為那名女人清洗傷口。
而林雅蓉卻一直看著孫靖邦,可是不管看了多久,那人的眼睛卻從來沒有轉過半分來。
被衣袖遮住的手絞得緊緊的,林雅蓉感覺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壓著,喘不上氣,無法呼吸。
“夫君!”
她弱弱的輕輕的喚了一聲,可是孫靖邦卻似沒聽到一般。
垂下眼,林雅蓉暗中一歎,轉身悄悄走了出去。
四明山的山頂終年雲霧迷繞,看不清雲層最深處藏著什麽。林雅蓉抬頭看著,太陽躲在雲層後,空氣冷清而幹燥,林雅蓉心裏很亂很亂。
不知過了多久,林雅蓉聽到綠蘭的聲音。扭頭看去,綠蘭同兩個和尚匆匆走進院子。
“夫人,清月大師說這兩位師父懂醫術,不過管家還是派人去山下請大夫了。”綠蘭小聲說道。
林雅蓉嗯了一聲,將心底的苦澀壓下去,她道:“有人剛剛在山上受了傷,正在屋裏床上躺著,麻煩兩位師父仔細看看。”
“阿彌陀佛,施主放心,貧僧定當盡力。”和尚合什行禮,客氣而生疏。
林雅蓉不想進屋,便打發綠蘭領著兩位師父進去。
一陣風起,吹得枯竹上竹葉沙沙響,等風停,枯敗的竹葉輕輕飄落,好似她此時的心情。
“夫人!”
綠蝶站在林雅蓉身後,將手上的毛披給她披上。
“人醒了沒有?”過了很久,林雅蓉才出聲問道。
“醒了一會,不過很快又睡過去了。”
“傷到哪了?”
猶豫了一會,綠蝶低聲道:“大腿,還有腰。”
林雅蓉眉頭一緊,那麽……
她澀澀的問:“老爺看到了?”
“是。”綠蝶看著林雅蓉,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神色。
“我沒事。”林雅蓉突然出聲,“不用擔心我,你去看看老太太在哪?”
綠蝶似乎不想離開林雅蓉,可是見林雅蓉神色,綠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隻好輕輕退了出去。
待一切安靜下來,林雅蓉閉上了眼,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眼底此時的脆弱和無奈,可是那翻湧在心底的酸楚與苦澀卻讓她痛得很利害。
抬手覆上胸口,她觸碰到衣領下的玉佩,用指頭細細摸去,隔著一層衣服,有什麽東西在提醒著她。
長長呼出一口氣,複再睜開眼,林雅蓉輕聲對自己道:“那不是慕雲煙,那不是。”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轉過頭,林雅蓉看到老太太神色詭異的站在她身後。
“娘。”
“孫靖邦抱了一個女子回來?”
“是。”
“聽綠蝶說,清理傷口時,孫靖邦沒有回避。”
“是。”有酸澀的味道在口裏蔓延。
老太太又問:“是他的主意?”
好一會後,林雅蓉才道:“那女子做姑娘打扮,我曾問過他,可是……”
老太太哦了一聲,緊緊盯著林雅蓉:“那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林雅蓉沒說話,她怎麽不知道呢?一個男人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子,是要負責的,孫靖邦不會聽不出她當時的意思。可是他是怎麽說的?他說他要留下來,那他是否要負責那位姑娘呢?
見她久久不說話,老太太口氣淡淡的道:“我去看看那孩子。”
等老太太進了屋,林雅蓉這才開口:“綠蝶,你也進去吧,老爺身邊怎麽著也要有個人侍候著。”
“可是……”綠蝶突然落下淚來,“夫人,您難道不傷心嗎?”
怎麽可能不傷心?怎麽可能不難過?可是,傷心有用嗎?難過有用嗎?林雅蓉看著綠蝶,然後伸手輕輕摸了摸小丫頭的臉,她輕聲道:“你還小,不明白的。”
“夫人,老爺那般做分明是……”
打斷綠蝶的話,林雅蓉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笑:“老爺自有老爺的打算,以後你們會明白的。快些進去,隻有綠蘭一個人在裏麵,我不放心。”
將綠蝶打發進屋,林雅蓉垂下眼幽幽歎了一聲,遠遠傳來的誦經聲讓她下意識的向大殿走去。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大城耆闍崛山。是時如來遊於無量甚深法性諸佛行處。過諸菩薩所行清淨。是金光明、諸經之王、若有聞者;則能思惟、無上微妙、甚深之義;如是經典、常為四方、四佛世尊;之所護持、東方阿閦、南方寶相;西無量壽、北微妙聲、我今當說;懺悔等法、所生功德、為無有上……”
僧人在大殿的一側齊聲念著《金光明經》,看著大殿上來來往往的信徒和那被煙火燎繞的過去、現在、未來三佛,林雅蓉突然之間覺得好笑,笑自己也笑這世事。
她終還是做不到平常心。
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轉身大步向小院走去,這一戰還沒打怎麽就輕易認輸?那人不是慕雲煙,縱是孫靖邦處處表現的情迷意亂,可頂著正妻之名是她,能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的也隻有她。
林雅蓉邊走邊不住的責怪自己,剛剛她怎麽會如此失態?在一個不知道來曆的女子麵前失了分寸,這顯然不是她的作風。再者,那女人出現的太巧,華覺寺後山的山路一向人煙稀少,一個長相如孫靖邦死去前妻的女子怎麽會在那種地方出現?又正好當著孫靖邦的麵受傷?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到不合理。
孫靖邦看不明白,孫靖鬆看不明白,老太太看不明白,可不代表林雅蓉看不明白。不行,她得收起她那不值一提的自憐,不是答應過那人要守護好孫靖邦嗎?而這個時候正是孫靖邦需要她的時候,她不能先亂了陣腳。
打定主意,林雅蓉是精神一振,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子的確讓人可疑。
回到廂房,管家正和之前那兩位師父在說話,見到林雅蓉,管家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的,管家恢複鎮定,低聲道:“夫人,大夫給請來了。”
“在裏麵嗎?那位姑娘情況怎麽樣了?”
“兩位師父剛剛大體看過,那位姑娘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沒傷到內裏。因剛巧請了一位女大夫,老爺讓大夫再仔細看看。”
林雅蓉點點頭,讓管家好生謝謝兩位師父,她輕輕向內室走去。
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道屏風,孫靖邦站在屏風這一頭,神情有些凝重,聽到動響,孫靖邦一轉頭便看到了林雅蓉。
“我叫人搬了幾個紅爐過來,這屋裏太冷,我怕那姑娘身子受不了。”不等他開口,林雅蓉先開口說道。
孫靖邦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好一會後,他才說道:“雅蓉,謝謝你。”
林雅蓉看著他:“說什麽謝呢,我們可是夫妻呀!”最後兩字她說的很重,她知道孫靖邦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他是親人,而那個女人卻隻是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