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孫靖鬆也在婆婆屋裏,林雅蓉第一個念頭便是莫不是孫二少又在使壞。

嘴角一揚,林雅蓉心裏有了計較,然後昂頭進了屋。

可是等繞過三折翠鳥荷花圍屏,一抬眼,卻見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陌生女子,此時正趴伏在婆婆懷裏,不住小聲哭著。而孫靖鬆一臉陰沉的坐在一旁,眉頭輕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娘。”

上前請安,還不等林雅蓉開口,婆婆一抹眼睛,哽咽著衝懷裏那女子道:“麗雲,這是你大嫂。快去見禮。”

“嫂嫂安好!”

“……”

林雅蓉怔了,這是哪來的親戚?看婆婆那神色,是孫靖邦的妹子?是了,她記起當年在宮中時曾聽人提起過,不過也有說,孫靖邦因常年在外,和家裏弟妹一向不親近。

雖然心裏不解,林雅蓉還是應了一禮:“妹妹客氣了。”趁機仔細打量那女子,真是個美人呀,大約十八九歲的模樣,眼眉如黛,肌膚似雪,腰身婀娜,一身束腰的窄袖胡服穿在她身上,更顯得那柳細不盈一握。原以為孫靖鬆長的已經夠俊美了,不想今天見了這女子,林雅蓉也隻能感慨孫家的人可真會長。

“她是麗雲,鬆哥兒的二姐,兩年前嫁到漠西,昨天夜裏回的府,因為太晚就沒著人去青園傳話。”婆婆適時的開口,免了林雅蓉的尷尬。

林雅蓉一笑:“是我失誤了,累及娘漏夜起身。妹妹昨天晚上睡的可好?”

昨天晚上她同孫靖邦睡得已經夠晚了,若按婆婆的說法,孫麗雲恐怕是過了子時才進府。可是那個時候城門已關,孫麗雲又是怎麽進得提梁城?心裏有著太多的不解,不過林雅蓉卻什麽也沒說。

“勞嫂嫂掛心,昨天晚上住在原來的院子裏,雖有些勞累,不過睡的很好。”孫麗雲說話的聲音輕柔酥軟,此時臉上是雨帶梨花般的嬌羞,如果男子見了此等美色,恐怕早已經不能自持。再一次感慨孫麗雲長的可真美。

林雅蓉笑道:“今天第一次見妹妹,若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望妹妹莫怪。”孫靖邦知不知道孫麗雲回了孫家?若是知道,那他今天一早出府又是為了何事?

林雅蓉隻覺她此時是一頭霧水,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可是見婆婆臉上神色,林雅蓉也知她不易久留。

閑說了一會,林雅蓉尋了個借口就從婆婆屋裏退了出來,結合她之前聽來的消息,孫麗雲是同婆家人鬧翻臉所以才回的娘家,至於原因是她的夫婿要娶妾。

說到娶妾這事,林雅蓉倒有幾分同情孫麗雲。她還記得才進門第一天,婆婆就張羅著給孫靖邦娶小妾,若不是看在她宮內官的身份上,恐怕任誰都改變不了婆婆的主意。於是,無形中,林雅蓉倒對孫麗雲有了幾分親近感。

不過一個時辰,孫靖邦就回了青園。

“麗雲妹妹昨天晚上回府,夫君可知道?”因為今天有些冷,林雅蓉侍候著孫靖邦把外麵的袍子脫了,特意找出一件夾袍給他穿在長衫下。

孫靖邦嗯了聲:“麗雲大概是醜時左右回來的,那時我見你睡得熟也就沒叫你起身。”

林雅蓉皺起眉頭:“那麽晚她是怎麽進的城?”

“她夫君是漠西節度使韋安傑,她要進城誰敢不開城門?”

聽孫靖邦說這事時,語氣裏有些無奈,林雅蓉尋思著道:“那你今天早上是去了府衙還是去了軍駐地?”

孫靖邦回頭看了她一眼,頗有興趣的問:“這話怎麽說的?”

林雅蓉一笑:“如果光憑一個節度使夫人的名號麗雲恐怕是進不了這提梁城的,定是拿了韋大人的信符,不然誰敢半夜打開城門?恐怕這個時候知州府衙早亂成一團了,若是知州紀大人知道你的身份,麗雲從漠西回娘家也是情理之事。可這提梁城裏就沒幾個人知道你是鎮國侯,所以你才特意出府一趟,你應該是去了軍駐地,提梁城駐軍指揮使是你熟人吧。”

孫靖邦頗有興致的讚道:“你倒聰明,光憑麗雲的身份就推測出這麽多事情。那麽,你再猜猜,麗雲此番回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林雅蓉問:“猜中有獎嗎?”

“你且先說來聽聽,若對了自然少不了有你好處。可若錯了……”

“若猜錯了又怎麽樣?”林雅蓉笑嗬嗬的看著孫靖邦問。

孫靖邦眼睛在她臉上溜了一圈,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

林雅蓉也沒追著問,以孫靖邦的性子,能這般輕鬆和她說話已經不容易,她還能奢望夫妻情話?

想了想,她道:“麗雲回來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在於,有麗雲在家陪著婆婆,婆婆未來一段日子裏都不會再有閑情去忙別的事,縱是昨天富貴樓的事有人在背後議論,要不了多久也就沒人再理會;而至於不好的地方在於,麗雲如果真拿了韋大人的信符,恐怕過不了兩天,漠西韋家就會派人來提梁城,到時候家裏少不了要折騰一番。而我最擔心的是知州紀大人,你這鎮國侯的身份怕是瞞不住了。”

說到這,林雅蓉心裏略有不安,擔心的看著孫靖邦欲言又止。

接過她遞過來的熱茶,孫靖邦沉思片刻道:“又不是見不得人的身份,隻是以後想要過清靜日子恐怕難了。這些日子麗雲在家裏住,你多費心看顧。”

見孫靖邦沒多說什麽,應該是他心裏早有了主意。聽得他的叮囑,林雅蓉一一應下,沒再多說。

可是才過未時,管家神色凝重的進了青園,說知州紀建開紀大人和同知吳隱吳大人來訪。

林雅蓉下意識的側頭看去,孫靖邦原打算小睡一會,此時他正斜依在床頭,臉上神色未變,然後隻聽他沉聲道:“來見誰的?”

林雅蓉心下奇怪,這話是什麽意思?不等她細想,站在門口的管家已道:“紀、吳兩位大人是來見夫人的。”

難怪孫靖邦會那樣問,原來是知道不是來找他的,可是……

雖聽得兩位大人是來見她,林雅蓉起先也嚇了一跳,可是再仔細一想,事情哪會如麽簡單,恐怕孫靖邦是猜到了什麽。

這麽一啄磨,林雅蓉心裏有了底,讓管家先去招呼客人,然後她轉頭看著孫靖邦笑嗬嗬的問道:“夫君沒話要吩咐嗎?”

看了她一眼,孫靖邦略作奇怪:“你以為呢?”

“很明顯那兩位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看夫君你準備什麽時候登台亮相了。”明著說來見她,可是一個從五品的知州和一個從六品的同知一道上門,縱是她當年在皇後麵前是紅人,如今出宮歸家,哪受得了如此大禮。

“既然是來見你,恐怕一時之間他們還沒法確定我的身份。若真是這樣,且再等幾天看看。你先去前院招呼兩位大人,若是是問起麗雲的事,你就說你不知道。”

“好。”明白了孫靖邦的意思後,林雅蓉點點頭,起身換了一件亮色的錦袍便去了前院正屋。

論理,林雅蓉已嫁為人妻,不論從前是什麽身份也不應該拋頭露臉單獨麵見陌生男子。可此番,紀吳兩人既然無法確定孫靖邦鎮國侯的身份,也隻能通過她宮中“侍中”身份打聽。

本朝開國至今就有鐵律,凡是宮女歸省後須在當地府衙留名查存,宮內官回鄉五年內不得遷居。林雅蓉的宮內官相當於外廷二品官員,縱是回家也享三百二十石俸祿,這略高於外廷五品官員每年俸祿,所以從這方麵上而言,紀吳兩位大人來孫府拜會林雅蓉也不算失禮。

到了正屋,管家已著人在正中支起珠簾,綠蘭扶著林雅蓉坐到首位,將茶點一一擺放好,才帶著丫環靜靜退了出去。

“本應具帖拜訪兩位大人,不想卻勞累兩位大人親自過來,民婦真是惶恐!”

林雅蓉先開了口,雖然身前的珠簾遮攔住了紀吳兩位大人臉上的神色,不過隱隱約約還是可見他二人臉上的不安。

“孫夫人客氣了。”知州紀建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個子不高身形略瘦,說話時聲音低沉且慢,給人一種平和的感覺。問過好後,紀建開就急忙給身旁的同知吳隱遞了一個眼色過去。

吳隱三十五六歲左右,身形和紀建開正好相反,微微有些發胖還挺著一個將軍肚,一說話臉上是笑眯眯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隻聽吳隱開口說道:“說起來,慶德二十三年我曾在陛下的百獸宴上見過夫人,那時夫人已位居宮中女侍首位,深得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喜愛。”

林雅蓉一怔,沒想到吳隱會提起舊事,可話說回來當日百獸宴上那麽多人,她可真記不起曾見過這位同知大人。

等下,不對呀,百獸宴隻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參加,吳隱不過是從六品官,又怎麽可能去參加百獸宴還見到她?林雅蓉不解的向吳隱看去。

也許是早知道林雅蓉會有所擔心,吳隱接著再道:“當時,我是南海劉將軍手下的一名斷事(從七品官職),得陛下聖恩所以才有機會與本朝大官同席而坐。”

一聽南海劉將軍,林雅蓉倒想起一事,她問:“那年南海為陛下獻上一條海底大礁魚,我聽劉將軍提及是他軍中一個能人設巧計將巨型怪魚捕獲,如此說來,劉將軍當日所提能人便是吳同知吧。”

吳隱嗬嗬一笑:“夫人莫聽劉將軍所言,將軍一向愛誇張,能活捕那條大礁魚隻是我運氣好罷了。”

林雅蓉同吳隱正說在高興處,卻不想,綠蘭突然走了進來,附在她耳旁小聲道:“夫人,不好了。老太太同老爺不知為何吵了起來,二小姐是勸也勸不住,急著打發我過來請您過去,您看這事……”

天呀,她這婆婆就不能安安份份消停一天嗎?

不由的,林雅蓉突然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