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蔣子實道:“今年三月,我確實不在京城。整個三月,都不在京城。”

巫鎮聽得還有些漫不經心。

其實在他覺得,這真是件小事。

隻是因為被害的人是桑雲亭的朋友,所以小事變成了大事罷了。若是旁人,他真的沒有興趣因為死了一個逃荒的女人,這麽費勁兒的折騰。

桑雲亭就不一樣了。

她雖然是坐著的,但是背脊挺得筆直,呼吸也緩緩的,全身都在緊繃的狀態。

她要聽蔣子實親口說出來。

桑雲亭道:“不在京城,你去了哪裏?”

“沙峰。”蔣子實道。

桑雲亭愣了一下。

沙峰這個地方,她知道。是西北的一個城。她曾經跟著鏢局去過。

雖然沙峰離京城也很遠,但是,這和鏢局受害的地方並不是一個地方,沒有一點關係。

蔣子實沒有察覺到桑雲亭的意外,繼續道:“我奉上麵的命令,和九個兄弟一起,到了沙峰。”

蔣子實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既然決定說了,那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他對錦衣衛的忠心是有的,但是有限。

若說之前還挺多,但是妻兒被拿來做籌碼之後,這忠心就更少了。剩下的,隻有不得已的效忠。

他隻是遺憾,自己是這亂世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卒。別人拿捏了你的命門,不管是誰,都不得不低頭。

巫鎮道:“仔細說說,去沙峰做什麽,去了多長時間?”

蔣子實道:“二月中旬便去了,一直到四月方回。我們在沙峰,等人。”

“等誰?”

“一個叫做吳彬鬱的商人,他從西域弄了一批貨物,想要運回京城。我們就埋伏在他入京的路上。”

桑雲亭安靜的聽著,覺得事情有些奇怪。

蔣子實又不知道她的身份,都已經說了,這話的可信度是挺高的。

他說的事情,和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差不多。

一個商人,運送了一批珍寶,從西域進京。

蔣子實一行人,在半途截殺。

這商人沒有請鏢局,他自己家中養了一些家丁,一般也就夠用的。

但是這些人沒有一個逃過蔣子實一行的殺手。

蔣子實,殺人,劫貨。將人全部殺死之後,離開,把所搶劫物品,全部運回京城,上交幸承平。

這事情就連巫鎮都震驚了。

“你們錦衣衛,竟然還做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巫鎮看樣子沒幹過。

雖然他一路往上爬,也難免做過一些昧著良心的事情,但殺人搶劫,確實沒做過。

巫鎮不缺錢,對金錢沒有那麽貪婪的欲望。再說了,不管東廠還是錦衣衛,想要搞錢,方法多的是,合法的不合法的,京城裏都多的是,怎麽會去千裏迢迢殺人越貨呢?

蔣子實道:“這我也不知,我們隻是聽命行事。”

巫鎮點了點頭,轉頭對桑雲亭道:“如此說來,你的朋友,確實不是他殺的。”

但是,蔣子實做的事情,死了也不冤。

不過殺害桑雲亭朋友小敏的,就一定另有其人了。

巫鎮說完,覺得桑雲亭的情況有點不對。

你說她憤怒,她也不是憤怒。你說她失望,她也不是失望。

巫鎮覺得,桑雲亭好像有點迷茫。

大概是極度的憤怒之後,發現自己抓到的,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巫鎮又道:“你放心,這事情,我會繼續替你查下去的。”

“不對。”桑雲亭道:“不對。”

“怎麽了?”

“香囊。”桑雲亭猛的站了起來,一把抓起香囊:“我曾經在小敏的屍體上,聞到過這種香囊的味道。這個香囊是你妻子自己配的,全天下應該隻有這一個,那我為什麽會在別的地方,聞到這個味道?”

蔣子實說謊。

三月份,他根本就不在什麽沙峰。

他在五子山嶺,就是鏢隊被劫的地方。

可是蔣子實說:“這香囊確實是我妻子親手做的,但是……並非隻有我一個人有。”

“還有誰有?”

蔣子實道:“我夫人在家無事,所以經常會做一些小玩意兒出去賣。香囊,布老虎,都是她曾經做了拿出去賣的,雖然賣的人也不是很多,可幾十個還是有的。”

桑雲亭呆住了。

蔣子實道:“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家裏看看。家裏肯定還有許多準備好了,還沒來得及賣的東西,都是我夫人自己做的……”

巫鎮問了地方,派人過去。

果然,沒一會兒,拎回來一包東西。

真是手工製作的,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其中就包含幾個香囊。

桑雲亭聞了聞,確實是一模一樣的味道。

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麽。

本以為是個獨一無二的香囊,可以指定凶手的身份。可一旦這香囊隻是一件商品,一件根本無法往回追購買人的商品,那這線索,就失去了意義。

桑雲亭慢慢坐下,一臉空白。

“夫人?”巫鎮見她表情不好,低聲道:“你沒事吧。”

桑雲亭緩緩搖頭。

“沒事。”桑雲亭聲音有些幹:“我沒事。”

定了定神,桑雲亭慢慢整理這事情。

蔣子實不是截殺鏢局的凶手之一,但是,他們這一組人做的事情,卻和鏢隊被截殺的事情很像。

有一就有二。

錦衣衛又不是隻有這幾個人。

不知道會不會有另外的隊伍,在其他地方做了搶劫殺人的事情。

桑雲亭現在有一點後悔。

她當時跟巫鎮找借口的時候,不該把地點限定在京城附近,以至於現在想要繼續查,也不知道怎麽找理由了。

總不能說,自己還有個朋友,全家被害,家產被搶吧。

一次可以,兩次的巧合,就會叫巫鎮起疑心了。

現在,隻能咬死小敏死在城外破廟。讓巫鎮繼續去查這一樁不存在的命案去了。

但是眼下這一樁,也不知道巫鎮還會不會繼續跟著往下查,若是他繼續查,那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繼續關心。

若是他不管錦衣衛的事情,那她還要想點辦法,自己往下查才行。

桑雲亭想著,便覺得這本來已經雲霧漸開的事情,又一層一層的,被壓在了最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