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桑雲亭應一聲:“這就起了。”

丫鬟魚貫而入,伺候她洗漱,梳妝打扮。

這可是婚房,昨天是新婚,按理說,巫鎮昨天晚上是一定要在新房裏的。就算昨天沒在,今天也該一早溜回去,早上讓大家看見他從新房裏出來。

可是巫鎮沒有。

丫鬟們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自然的不得了。

桑雲亭想來想去,忍不住問道:“老爺在家嗎?”

“老爺半夜匆忙出門了。”小紅說:“不過他交代了,今天一早會剛回來,要和夫人一起進宮。讓夫人也不要賴床,起來梳洗打扮,若是餓了,就先用早飯,等他一起進宮就行。”

半夜出門,那是急事兒。

桑雲亭也沒再問什麽,打扮好之後,便讓廚房送早餐過來。

跟著熱騰騰的早餐一起來的,還有管家。

管家身後,跟著兩個小廝。

一個小廝手裏,捧著一本冊子。

桑雲亭頓時覺得早餐變成了鴻門宴。

“少夫人早。”管家笑眯眯:“您用早飯的時候,老奴有些事情,要跟您匯報一下。”

桑雲亭僵硬點頭。

管家抬左手,左邊的小廝把手裏的賬本放在桌上。

“這是府裏的賬本。”管家說:“老爺說,夫人您進府之後,就由夫人管家了。老奴已經全部整理好了,這是賬房的鑰匙,請夫人去核對一下,日後府裏的一應收入開支,就全交到夫人手裏了。”

桑雲亭好:“好,我知道了。”

第一天,總不能露怯。

管家又一抬右手。

右邊的小廝將手裏的賬本也放在了桌上。

這又是什麽,桑雲亭奇怪拿過來翻翻,總不能是東廠的賬,也讓她管吧。

管家笑道:“老爺出身貧寒,因此特別見不得孤兒寡母受苦。因此在京城中資助了不少生活困難的老人孩子,這是賬冊。每月會依據各家不同情況,給予不同金額的錢財。”

桑雲亭覺得匪夷所思。

看不出來巫鎮還有這樣一副菩薩心腸。

正看著,巫鎮回來了。

“老爺。”桑雲亭身邊丫鬟小廝,紛紛行禮。

巫鎮從外麵回來,這一夜也不知道在幹什麽,但是沒有停留,匆忙地走了過去,丟下一句:“你先吃,我去換一身衣服。要是有什麽想吃沒有的,盡管吩咐下人。”

一步都沒有停留,就這麽走了過去。

桑雲亭甚至沒來得及回話。

旁人有沒有聞出來她不知道,但是她聞出來了,巫鎮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剛才一晃而過,他衣擺上,有一塊暗色,像是幹涸了的血漬。

誰家好人身上會有血腥味?身上會沾著血漬?

桑雲亭繼續,一邊看賬本,一邊吃飯。

過了一會兒,巫鎮回來了,換了一身幹淨整齊的衣服。

不凶狠不殺人的時候,他真不像是個壞人。

桑雲亭站了起來,張了張嘴:“老爺。”

本來是想喊夫君的,有點喊不出口。

大人也不合適,那還是老爺吧,老爺比較適中,

巫鎮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坐吧。”

兩人坐下,丫鬟小廝都站在身後。

沒話找話。

桑雲亭道:“看不出來,老爺還是菩薩心腸的人。”

她指的是巫鎮竟然還常年資助孤兒寡母,這確實叫人意外。無論怎麽看,東廠也不像是會做善事的人。

丫鬟小廝加主管,都平和微笑的站在身後,聽有點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新婚夫妻話家產。

好像還挺和睦的。

主子不和,下人遭殃。

主子和睦,下人少挨點罵,賞錢都能多拿二兩。

桑雲亭這話雖然不是奉承的話,可也還挺好聽的,算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話家常吧。而且,她也要具體問一問,這事情要丟給她,她總要知道一下流程。

誰聊到,巫鎮突然板起了臉。

巫鎮突然冷笑了一聲。

“你這意思,從沒想過我不但會殺人,還會救人吧?”

桑雲亭愣住了。

巫鎮的語氣不太好,自己剛才那句,觸著他逆鱗了?

東廠名聲是不好,但是,人是個複雜的個體,不是非黑即白。桑雲亭也不是純白善良的姑娘,哪裏會計較這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桑雲亭道。

可是她還沒說完,巫鎮打斷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可沒有什麽慈悲心。不過是手上血沾點多了,拿點碎銀子做點善事,讓自己死後不要下地獄罷了。”

巫鎮說完,站起身來。

“一刻鍾後,隨我進宮。這次你能逃過一劫,淑妃娘娘是出了立的,你該去謝恩。”

其實皇太後才是決定的人,但是桑雲亭沒那個資格去找皇太後謝恩,更不夠資格去找皇帝謝恩。

說完,巫鎮就走了。

一院子的管家丫鬟小廝,大氣兒都不敢出。

巫鎮麵如寒霜,顯然很不高興。

雖然大家都不明白他生氣的點在哪裏,但老爺就是老爺,老爺生氣,難道還要你同意嗎?

桑雲亭隻覺得莫名其妙。

她朝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趕忙走過來:“夫人。”

桑雲亭道:“你在這裏當管家,多久了?”

管家說:“有五年了。”

雖然巫鎮年紀不大,但是很小就到了京城,進了東廠。

這幾天桑雲亭把巫鎮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他是真苦過來的。沒權力沒背景,孤兒進了錦衣衛,比別人狠,比別人膽大,比別人機靈。

原本的東廠督主,在一次行動中受了傷,想要退隱。

他需要幾個繼承人。

這繼承人不是那麽好做的,有一點硬性要求。

東廠督主,必須是太監。

當時,巫鎮雖然隻是東廠的一個廠工,也是個英俊瀟灑,豪情萬丈的男人。給督主做義子,那要放棄的,可是男人的尊嚴。

而且,一旦放棄,就沒辦法後悔了。

等有朝一日後悔了,那也沒法子重新長一個,或者誰能給你接上。

因此當時的督主幾個看好的人選,都有點猶豫。

要麽,繼續做一個,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的東廠廠公。

要麽,放棄男性尊嚴,搏一個前程。

隻有巫鎮,巫鎮就是那麽狠。

當上任督主試探性的提出這個想法,別人都還在猶豫的時候,巫鎮一點猶豫也沒有。

跪下磕頭就喊義父。

成大事者,不但要對別人狠,也要對自己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