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雲亭的頭更低了。
東廠的傳說,可是家喻戶曉。
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你盡可以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凶狠陰險,殘忍殘酷的詞語,放在裏麵,都不為過。
東廠督主對一個後宮妃子如此關切,莫非有什麽特殊關係?桑雲亭此時不由得有些後悔,選擇淑妃,是不是選錯了?
淑妃隻是一個後宮嬪妃,她那點手段在桑雲亭看來,完全不是威脅。
可是東廠督主,那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想要糊弄,就沒那麽容易了。
桑雲亭心跳加速,卻依然垂手而立,不動如山。
腳步輕而慢。
巫鎮沒有繼續往錦繡宮走,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桑雲亭。
晚霞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能著急地跟在後麵。
她也想不出巫鎮這是衝誰去的,幾個浣衣局的小宮女,看著誰也不像是和東廠督主有瓜葛來往的。
巫鎮走到桑雲亭麵前,說:“抬頭。”
桑雲亭無奈,也不能就地裝死,隻好慢慢的抬起頭來。
巫鎮就這麽盯著她。
桑雲亭眼睛都不敢眨,呼吸都不由的輕緩了。
巫鎮的視線很冷,和他陰柔低沉的嗓音不同,那是一雙殺過人的眸子。
他突然抬起手,捏住了桑雲亭的下巴。
桑雲亭差一點把刀子抽出來。
好在忍住了。
“督主大人。”晚霞在一旁提心吊膽的:“是,出什麽事了嗎?”
巫鎮不回話,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但桑雲亭現在開不了口。
晚霞好心道:“這是浣衣局的宮女,姓桑,叫桑雲亭。”
說起來有些可笑,宮裏的宮女太監,越是底層的,越有姓名,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字。
可是一旦被調派到妃嬪身邊,反而沒了姓名。
主子才沒耐心去記你的名字,直接給你起一個通俗好記的。大家都一樣的。比如招財進寶,春花秋月,晚霞朝露,你還要謝主子賜名。
“桑雲亭……”巫鎮緩緩念了一遍,放開了手。
桑雲亭立刻低下頭。
晚霞心驚膽戰道:“督主大人,這丫頭……是有什麽冒犯了督主嗎?”
“沒有,認錯人了。”
巫鎮幹脆利落,轉身離去。
晚霞一臉茫然的看看桑雲亭,對上她同樣茫然的目光,趕忙跟了下去。
桑雲亭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這手勁兒,真大啊。
這個太監功夫肯定不錯。
但是他剛才看自己的目光,有點奇怪。
巫鎮跟著晚霞進了錦繡宮,桑雲亭趕緊和其他兩個浣衣局的宮女推著車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巫鎮這個人,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和桑雲亭一起出來收髒衣服的兩個宮女,有一個曾經是宮中一位貴人身邊的宮女,犯了錯誤才被罰來了浣衣局。她雖然年歲不大,可是在宮中已經六年,算是老人了。
江碧歎了口氣,在無人的地方說:“督主大人,真是英俊。”
另一個丫頭也點頭附和:“是呀,是呀。”
兩人竟然一起星星眼了。
桑雲亭十分無語:“剛才那位……督主大人,是個太監吧?”
她進宮雖然不久,可基本的關係還是知道的。
要在宮裏如魚得水,自然要將能打聽的都打聽了。隻是浣衣局招人的消息來的匆忙,她還沒完全準備好,著急慌忙就進來了。
不然的話,怕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下一次想再找機會進宮,又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是個太監啊。”江碧說:“不過這有什麽關係呢。”
桑雲亭無言以對。
江碧噗嗤一笑:“雲亭,你是新來的,你不懂。”
桑雲亭確實不懂,但是願意請教。在浣衣局這段時間,她盡量和每個人搞好關係,不著痕跡的打探盡可能多的消息。
風月,也是其中一種。
在後宮這種爭風吃醋的地方,風月之事,往往最不容易引起懷疑。畢竟誰不愛八卦呢,可是八卦中,藏著許多厲害關係,你來我往。不為人知的隱秘。
江碧說:“督主大人雖然是個太監,可你想,一個太監能成為東廠老大,那麽多厲害的手下心甘情願聽他的,那得多厲害?聽說啊,這位督主大人不但長得好看,而且武功高強,但是心狠手辣……”
說著,江碧害羞一笑。
“其實,很多宮女都想做督主大人的對食呢,不過督主大人對誰都冷麵冷心的,隻對錦繡宮的淑妃娘娘好。聽說督主大人還不是督主的時候,曾經幫過他一回,所以督主有恩必報,在宮中,對淑妃娘娘格外關照。”
反正他是個太監,對哪個妃子關照一些,也就是伺候得殷勤些,皇帝也不會吃醋。
淑妃曾經受寵過,沒有子嗣,現在沒那麽受寵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有些尷尬。
桑雲亭認真的聽著,心裏隱約有些不安。
早知道淑妃身後有這麽個人物,她就不是最佳人選。
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謀士以身入局,魚餌已經撒出去,收不回來了。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於這個巫鎮,盡量躲遠點。
收了衣服,桑雲亭照舊回到浣衣局,開始每日的工作。
她不著急。
她下的藥,宮裏沒有任何一個太醫能開出解藥來,淑妃娘娘,最終還是要病急亂投醫,死馬當做活馬醫。
桑雲亭沒等太久。
第二天晚上,當她終於直起酸痛的腰時,晚霞來了。
晚霞站在浣衣局門口,和管事嬤嬤說話。
王嬤嬤麵對妃子身邊的大宮女,那是非常客氣的。
“晚霞姑娘,您親自來了,可是淑妃娘娘有什麽吩咐?”
晚霞道:“王嬤嬤,我來找你借一個人。”
“您說。”
“您這裏,有個叫桑雲亭的宮女吧?”
“有,雲亭……”
王嬤嬤一聲喊,桑雲亭便出來了。
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