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某個預言
問及原因，想要留住蘭斯他們的依文也不好再作隱瞞。她捏住自己滿著補丁破舊的裙邊，眼神有些遊移：“那個，其實是我占卜出來的。”
她的聲音不響，近乎於嘟囔。
“占卜？”蘭斯問是這麽問，眼睛盯著的卻是依文屬性欄裏的那個預言術技能。
“從克洛羅威城逃出來之後，我遇到過一個女巫，她給了我一本法術書，但是我在實用的魔法上麵完全沒有天賦……”依文這麽說的時候聲音卻很輕，垂下了頭：“隻有關於占卜魔法，因為家族還是血緣的關係，我的占卜其實還是蠻準的。”
怕蘭斯他們不信，依文從角落的那些“垃圾堆”裏揀出了石塊，烏龜殼，鳥指甲，蟲翅膀這些東西，不過大家似乎都對她的占卜沒什麽興趣。
“什麽血緣？”隻有艾基爾突然插了一句嘴。
因為找回了一部分的記憶，艾基爾如今給人的感覺要和以往有些不同，描述一下的話，就是少了幾分孤僻，多了幾份沉重和憂鬱的感覺。打個確切的比方就是，蘭斯覺得艾基爾原來就是個老小子，但現在變成一個純粹的大叔了。
依文對艾基爾這條問話稍微猶豫了一下，但心想著的是反正也沒有什麽好避諱的，便抬頭：“我是貝魯德王國萊菲佩恩家族的一員，全名依文-萊菲佩恩。”
說完，依文又擔心地朝蘭斯那邊飄去一眼，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對方似乎沒有什麽反應。
這倒是一點也不稀奇，事實上蘭斯甚至連貝魯德王國今天才第一次聽說。更別說國家裏的王室貴族了。
“萊菲佩恩家族？”但相比對人間界事務一竅不通的蘭斯，艾基爾的反應可就要大多了。他的獨眼裏甚至流露出了濃重的懷疑，要說為什麽的話，“那不是擁有聖天使血脈的家族麽？”
“聖天使？是那個天使麽……”蘭斯問。
艾基爾點了點頭。
這麽一來，蘭斯也明白了，要說其他的他初來乍到可能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是要說天使，不就是上次在魔王大軍幾乎要把大半個人間界給攻陷的時候，偷襲魔王軍後方防線，導致征途功虧一簣的那群狡詐之徒嘛——這確實是惡魔的死敵呢。
“但我已經棄暗投明。不，放棄信仰選擇侍奉惡魔了。”依文看到蘭斯臉上的表情變化，一時間擰著粗眉毛也有些慌張，趕緊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蘭斯沒去理會少女的解釋，而是把目光轉向了艾基爾，後者領會了他的意思，蘭斯需要更全麵的情報：“萊菲佩恩家族是貝魯德王國的神官，從一百年前建國開始就一直是了，和沒有信仰實力為尊的深淵不同。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種族都信仰著黎明女神艾露西亞和黃昏女神克萊羅伊，而居住於天空之城聖域的天使，自稱為神仆，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你說她有聖天使的血脈。也就是說她是天使的後裔咯？”蘭斯望著依文，盡管沒有特別的表情變化，但卻讓後者有一種戰栗襲心的感覺。
對於這個提問。艾基爾卻給予了否定：“天使是自光耀中誕生，本身沒有性別。無法繁衍。具體的過程誰也不清楚，但是隻知道跟收集的信仰有關。”
蘭斯聽了這話第一個反應就是巢穴生物。隻不過巢穴需要元素之力，而到了這邊，換成了別的什麽東西。但這並非是此番話題的重點，艾基爾看蘭斯沒有多大的反應，又把話繼續了下去：“天使為了收集信仰，會在法倫亞大陸的各個種族間尋找信仰堅定，天賦卓越的人賦予神之血。這些人因為天賦異稟，又有天空聖域作為後台，所以在各個王國中也是地位超然的存在，哪怕是王國的國王也不會輕慢，而萊菲佩恩家族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艾基爾的話慢慢收尾，他和蘭斯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渾身打滿補丁，完全跟富貴沾不上邊的少女。如果不是對方的舉止還算端莊，蘭斯一定會以為這是從哪個貧民窟裏鑽出來的野丫頭。
話說到這裏，蘭斯稍稍轉轉腦子也就想通順了，一定是這個少女家裏遭逢了什麽大難，通常是滅族啊，被奸人所害啊這種無聊的故事，然後一家人死絕，就剩下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片子逃了出來。
能夠幹掉這個地位超然的家族，對方的身份必然不低，想要報仇，光靠這小姑娘的一己之力肯定不行，而去尋找幫手，她一沒人脈二沒金錢，人家除了平白占了她的便宜之外，肯定也解決不了問題。眼前這名叫做依文的人類少女或許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最終選擇鋌而走險，想要利用惡魔的能力來替自己報仇。
蘭斯隨口一問，實際情況果然和他預想到的差不離。
“那麽，可以請您幫我實現願望嗎，惡魔先生？”述說完了血仇之後，依文滿懷期冀地說道。
“姆，也就是說你的仇人是王國的公爵墨菲索斯，他為了一步步篡奪王權，設計害死了你的全家，架空了王室，所以你想要讓我替你向他複仇是嗎？”
“沒錯！”少女這一次堅定了一把，說的話難得地沒有結巴。
“但是我拒絕。”蘭斯懶洋洋地答道，然後俯下身一手抓住了依文的下巴，用那雙銀色的眼睛逼視著少女：“所謂的複仇，如果不靠自己的努力，即便是對方被別人殺死了，那也開心不起來吧？不過這其實都無所謂，最關鍵的是，你的話讓我完全看不出我幫了你之後能得到什麽好處，你該不會是在說了一通可憐兮兮的故事之後，期盼著惡魔的同情心吧？”
“可是我……”
“身體嗎？”蘭斯從依文的麵前收回了身子。全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嘖嘖出聲：“我不否認你有著作為女性的魅力。但很顯然，我有更好的選擇。”
蘭斯朝著邊上伸手一指。那兒，站著一臉麵無表情的菲歐娜。
依文順著蘭斯的視線望過去，菲歐娜的存在她其實早就注意到了的，這位美麗少女的穿著打扮可要比她這個落魄的更像是千金小姐，而且長得那麽好看，依文也確實沒有自信一定比得上對方，隻不過她一開始還以為惡魔都是淫-邪饑渴的生物，自己是處子之身，長得也不錯。對方應該不會在這點上為難自己的。
隻能說這名可憐的少女，對惡魔的認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是在深淵，那麽純種人類就是最低等的生物，跟畜類相同，你難道指望別人跟一頭豢養的牲畜談判嗎？
“再要說到能派上用場，我也不覺得你能夠比我的這些侍衛更有用。你說呢，依文-萊菲佩恩小姐？”
依文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她發現自己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就連攥著蘭斯鬥篷的手，也忍不住垂下了。
最後的機會也失去了……
依文忍不住的一陣脫力，站立不穩地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淚水打濕了幹燥的地板。但是蘭斯卻收回了目光。
“那麽，恕我們告辭了，依文小姐。”蘭斯重新將兜帽戴上。旋即一個轉身，帶著他的人準備離開。
蘭斯從來就不是慈善家。他的決斷往往要比他透露出來的冷漠和絕情更深刻的多。
他剛才可是聽仔細了，首先。這個女人身體裏有著和天使相關的血脈，不管那是什麽，蘭斯本能的覺得不可太過接近，可不是一件好事。其次，能夠撼動一個王國地位超然家族的仇家，顯然也不是什麽任人宰割的阿貓阿狗，蘭斯雖說對人類王國依舊沒什麽概念，但要讓他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深入人類王國攪風攪雨，誰幹誰才是傻子。最後，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女人的能力，占卜，說好聽點是未卜先知，說難聽點就是靠猜靠蒙，瞎貓碰上了死耗子——蘭斯已經多次從這個女人的眼睛裏，看出了她對蘭斯他們這群人的身份一開始也不是那麽確信的。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蘭斯自己也挺忙，他還有三個郡等著他來運籌帷幄，這天下每天死這麽多人，蘭斯顧好自己，讓咕嚕嶺，黑穀郡和費隆特郡在接下來的魔潮之中少死點人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誰還顧得了別人……
還有一句話蘭斯其實不想說，因為艾基爾就在身邊。
估計深淵魔潮一過，人間界大半年之後，源源不斷的惡魔大軍就要開過來了，到時候死的人隻會更多，話說姑娘，你朝一個死敵求援，這合適嗎？
蘭斯搖了搖頭，這會正準備帶著自己的一隊人從入口的破洞鑽出去，結果突然聽到身後有了驚疑了一聲，待轉過頭，蘭斯看到身邊菲歐娜腳下的影子飛快地動了。
相處這麽久，蘭斯要是這還弄不明白菲歐娜打算幹什麽那就怪了，他隻是猜不透，他們這不都已經打算離開了麽，菲歐娜為什麽還要逮著這個時機下手？
現在喊停顯然是來不及了，眼看著菲歐娜腳下鋪開的影箭一條條地衝進了依文的身邊，下一秒即將刺入人類少女心髒的時候，影箭全部被彈開了。
咦？
蘭斯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菲歐娜剛剛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事實印證了蘭斯的猜想，剛才還跌坐在地上的人類少女身上突然泛起了淡淡的光暈，依文緩緩地站起了身，隻是她的動作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行動，而是像是一個被線牽扯的木偶那樣，拉聳著腦袋，低垂著雙手，一滯一頓。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古怪，而帕克他們這些侍衛，在感到危險之後都拔出了武器，死死地盯著場中突然異化的少女。
這是什麽情況？
蘭斯一瞬間想到的是對方可能看自己並無合作的意思，所以惱羞成怒了，使出了什麽暗藏的殺手鐧。但問題出在，就現在蘭斯觀察到的對方屬性，依舊是g-的評定，沒有半分的改變，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人類，卻在什麽都不做的情況下，光靠護體的光暈就打斷了菲歐娜的連續進攻。
不隻是蘭斯，就連菲歐娜此刻也是滿頭問號，倒是艾基爾出人意料地喊了一聲：“這是天啟！”
場麵太過詭異和突然，蘭斯還來不及向艾基爾詢問一聲什麽是天啟，隻聽見站在木屋中心位置，一直拉聳著腦袋的依文張開了嘴，用不似少女的低沉嗓音，輕述道：“繁華在永夜中埋葬，失去光明的世界動蕩不安。”
“什麽？”蘭斯問。
但沒有人回答，隻有那個空洞低沉的聲音在這個破爛的小木屋中延續。
“硫磺的火焰焚燒大地，怒嘯的奔狼吞噬穹蒼。”
“星移鬥轉，江海逆流，通往異域的門扉即將打開。”
蘭斯聽到這一句的時候，不由的一愣。
“災厄複來，災厄複還，悲悼的從者注定埋骨異鄉。”
“頭戴金冕的王者，失落了權杖，曾經馳騁的雄獅，日薄夕陽。”
蘭斯感覺到了體內有什麽東西在翻湧，這難道是在說……
“渡鴉西歸，渡鴉南飛，沉默的死神窺覬你的靈魂。”
“七十又七十，死期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