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手中劍意,心中快意
宦海沉浮數十載,春神祿至今仍處於一個不高不低的位置,於他這樣出身祿家子弟來說,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但有祿家大房那樣的珠玉之前,又有奔波兒祿這樣的後起之秀,至少在外人看來,能得老太爺親筆賜下碌碌無為四個字,已經是最恰到好處的點評了,如果就連自家子嗣都不能理解,就更不用說祿家餘下眾人,隻是他甘心服侍在老太爺鞍前馬後,這些年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除卻朝政之上,餘下家族裏各項瑣屑事務,皆是經由他一手打理,權勢不容小覷。
不管他這番掏心摸肺的話能不能被這個老大不知事的兒子聽下,又能聽懂幾分,都不是問題,但此刻若是不說,將來難保不會惹出潑天大禍來,春神祿雖然明知此時說話有些煞風景,但作為父親,有些話不管能否被聽入耳中,都要說:“奔波兒祿此人跋扈不假,但無論謀略才學還是修為境界,在祿家年輕一輩中,都能獨當一麵,老太爺還未等他及冠之年,便已經將家主之位的繼承權欽定予他,就是看中的這點,但偌大祿家千年傳承數萬子弟,當真沒有一個比得上他的?老太爺能為他賜下雷鞭這樣的祖器,難道就不能繼續以此來籠絡人心?不是不能,而是沒必要,一族之興衰不能係於一人之興衰,這是祖宗傳下的規矩,就像奔波兒祿若是就此身死,祿家也不至於斷絕了香火傳承。”
年輕公子聞言輕輕嗯了一聲,這讓春神祿愣了一下,以往與他說這些,他總是不加掩飾的不耐煩,不知為何轉性了,隻要能聽得進話不管有沒有聽懂,都是好事,誰都有年輕的時候,生在豪門,捫心自問,誰沒想過當那一族之長,但想歸想,事情未成之前說出口就是癡心妄想,不在這事上過多牽扯,春神祿勒緊韁繩,策馬前行在荒漠之上,近二十人陸續跟隨其後,這些人馬裏,有數十年來暗中培養的暗樁死士,有走投無路投靠來的江湖人士,能入祿家法眼的,無一不是修為深厚之輩,此刻由春神祿帶隊,往沙漠裏來尋找奔波兒祿的下落。
老太爺有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年輕公子道:“奔波兒祿……二哥臨行之前,從探子那裏得來消息,說皇宮裏那個女人不過是個傀儡人物,真正的女王會在今日出現在荒漠之上,如此說來,他們一定是遇到了。”
春神祿點了點頭,頗為欣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不錯,既然連雷鞭都沒護得了他,看來是那女人身邊有高人在。”
年輕公子認真思量一番,問道:“既然是高人,那我們怎麽辦?”
春神祿搖頭道:“高人自有高人留。”
他歪了歪頭問道:“在哪裏?”
春神祿笑了笑,拿一根手指指著夜空,說道:“天上。”
皓月當空。
一人一鷹淩駕於雲海之上。
蔚為壯觀。
……
寧雲郎站在原地微微出神,片刻後與慕容野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不再耽擱,立刻吩咐商隊連夜趕路去了,人算終歸不如天算,到底是錯過了一個環節,還未到吐蕃便已經和勢力最大的祿家結仇,恐怕等消息傳回去以後,等待他們的就是祿家不死不休的報複了,好在這段時間以內,還是相對安全,寧雲郎坐回馬車之上,一邊吐納呼吸休養生息,一邊與安布魯打聽著吐蕃的種種,也總算明白了死在自己手中的那小子是何等人物,不等他唏噓感慨,猛然抬頭,看向夜空,看到一個殺機四起的身影。
看到那去而複返的雄鷹背上,站著一個灰衫老者,廣袖翩翩,恍若天人。
寧雲郎籲了一聲,猛地勒住韁繩。
對於常人而言,這樣的天人下凡的場景已經足以驚心動魄了。
而對於寧雲郎而言,天地間驟然凝實的氣機,才是最為感觸深刻的地方。
這種感覺來自於元神之上,非同修行到一定境界難以擁有。
所以當他出現之時,寧雲郎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
當那一聲嘹亮的鷹叫響起之後,除了戰馬響鼻的撲哧聲之外,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
安靜的隻有心跳聲和呼吸聲。
仰望著夜空裏的那個人,安布魯臉色難看。
那並非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無比劇烈的複雜情緒。
在當年的皇室,有一位曾有希望奪得大統的皇子,傳聞因為修行中走火入魔,一夜間銷聲匿跡,所有人都已經他死了,幾十年過去,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他。
但安布魯卻還記得。
慕容野禪也記得。
所以他們一時沉默無言。
天空中那人的看著身下的畫麵,對著慕容野禪說道:“當年大長老對我說過,吐蕃要傳承千載,修行和稱帝之間,隻能選其一,看來你是選擇了後者。”
“原來你沒死。”慕容野禪臉上沒有其他神色,平靜的回應道:“原來你選擇了前者。”
“隻是我慕容家的子弟,為何要淪落到給祿家作走狗?”對著他說完那一句之後,慕容野禪又輕聲問道。
那人沒有回答。
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
他的身影似乎擋住了月光,在扭曲的空氣裏顯得朦朧起來,整個身體都有種被蒸發的感覺,卻又變得無比高大起來。
很多年前,他被譽為皇室之中最有天賦的繼承人。
無論韜略還是修行,俱是無人能及。
卻因為一個選擇,泯於世俗。
很多年後,他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卻換了一個身份,修為足以比肩天人。
那氣度不俗的老者沒有再看她,而是目光落在了寧雲郎身上,落在了他身後那節車廂上。
同樣的,他也感覺到了什麽。
所以他開口問道:“是你殺了祿家那小子。”
寧雲郎麵色凝重,點了點頭。
“當年種下的因,今日結下的果,我要還祿家一個人情,所以抱歉了。”
聽到這樣的話,寧雲郎忽然覺得好笑,他很想問身後的女子,是不是吐蕃的修行者,動手之前,都要冠冕堂皇的羅嗦幾句,才算過癮?
噌的一聲。
寧雲郎拔出折劍,磅礴的氣機從指間衝出,以驚人的速度在他的指尖前方匯聚成河,刹那間沸騰起來。
快意恩仇就在這個意字。
手中劍意,心中快意。
江湖意、世間意,哪有那諸般道理可言?
那落向空中老人的劍影哢嚓一聲,發出了無比真實的裂響,割破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