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溟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淡道:“安心,本王自有分寸。”
謝如嫿點點頭,抬眼見蔣玉如已經在蔣夫人好蔣大人的陪同下入殿了,麵色一肅,便趕緊坐好。
莫約半個時辰過後,大臣和女眷們都到齊了,帝後才緩緩相約入內。
帝後到場,所有人起身拜禮:“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道了聲平身,拉著皇後的手坐到丹樨最上頭的那把九龍交椅上,二人落座後,群臣和命婦們也都跟著一一落座。
皇上先開始做開場白:“時值如此去舊迎新之際,朕上敏勤政,慰告先祖,去歲國泰民安,人馬富強,今朝辭舊迎新,祈願天啟五公豐登,風調雨順,天下大安,與民同樂。”
眾人見皇上舉起酒杯,也跟著起身敬酒,高聲道:“天下大安,與民同樂!”
謝如嫿聽著這賀詞隻覺得嘲諷,去歲羌人來犯,天啟將士死傷無數,被人奪了疆土殺了人命,若非百裏溟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這群人如今隻怕隻能在羌人手底下當俘虜過這個年了,還說什麽國泰民安?
她冷笑著掩去眼中的嘲諷,同所有自欺欺人的凡夫俗子一樣,飲下杯中之酒,敬上同慶。
所有人飲完這杯再次落座,皇後朝太監總管努了努嘴,太監總管高聲道:“娘娘有令,吉時已到,開宴!”
宮女太監們立刻魚貫而入,他們端著美酒佳肴,珍饈佳釀穿梭在各位貴人之中,恭謹而有禮的給給為大人女眷上菜不菜,井然有序又讓人覺得被敬畏。
皇上高聲道:“這第一杯酒,朕與愛卿們同飲,助我天啟四海升平,無人敢犯!”
各位大人們最有眼色,聞言紛紛舉杯奉承,高呼天啟什麽“鴻運當頭”,“洪福齊天”“天佑我朝”的吉利話,跟皇上互拍馬屁。
皇上最喜歡別人歌頌他的功績,聞言含笑著舉目望去,好像天下已經真的如他所願了,四海升平鴻運當頭,大家都在歌頌他是一代明君似的。
在這清一色的恭維聲中,一個渾厚的聲音開口說的話,卻在這時候猶如平底炸雷。
“要說‘四海升平’這四個字,可沒那麽容易實現,咱們天啟的四海升平最離不開的是什麽?是邊疆守軍的堅忍守衛,是萬眾一心的信仰,是眾誌成城的堅定,你們說對嗎?”
眾人虛偽的恭維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一時凝滯,突然冒出這一句,這不是打他們的臉嗎?
百裏溟這話不輕不重,卻能傳達入每一位大臣的耳中,見大家都停下動作看向他,百裏溟端著酒杯,慵懶的朝天啟皇帝不甚在意的舉了舉:“皇上以為方才臣弟的話,對嗎?”
天啟皇帝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不悅,卻不能反駁這話,隻好道:“十七弟說的不錯,天啟的國泰民安,少不得每一個天啟百姓的支持,這四海升平的功勞,確實是邊關守衛拿命博回來的,我們的確應該感念邊關戰士。”
“皇上說的是,正因為邊關將士們為咱們天啟的江山拋頭顱灑熱血,我們更不應該忘記他們的功勞,聽聞北境霍家被羌人殘害,滿門忠烈無一生還,如今隻剩一個嫡女延續香火,不知皇上對他們可有封賞?”
封賞?百裏溟竟然公然在這種場合,如此大言不慚的為霍家討要封賞?
皇上的臉已經明顯一沉,捏著金樽的手也緊了緊。
霍家盤桓北境這麽多年,勢力早已不可撼動,而他們天高皇帝遠的,連政權都有自己的獨立體係,早就成了皇帝的一塊心病,若非此次被羌人一舉端了老窩,皇上就算睡在宮裏也不敢安枕,總覺得北境是在養虎為患。
如今,這一群狼子野心的,好不容易被人殘殺幹淨,皇上高興得都快舉杯慶賀了,哪還記得給他們表功?
百裏溟這麽一問,直接將皇上的私心揭露了個一幹二淨,皇上那還能高興得起來,雖然霍家隻有一個女流不足為懼,可他們還有百裏溟的撐腰啊!
這個百裏溟,一定是故意的吧,在這種時候提什麽霍家的事,故意逼迫皇上給霍昭一個交代。
皇上當然不肯,而百裏溟也絕不退讓,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時誰也沒有讓步。
謝慎最知道皇上的想法,見皇上麵色不虞主動開口:“王爺說笑了,霍家在與羌人一役中連丟幾城,致使霍家軍全數戰死,此乃大過,皇上不計較已是仁慈,王爺這意思,還得為他們表功?”
“請問謝丞相,霍家何錯之有,霍家軍又何錯之有?”
他的目光讓謝慎覺得壓力很大,卻隻能硬著頭皮開口:“他們連丟我天啟城池,致使嘉峪關被破,讓天啟戰場戰況陷入被動,差點威脅朝堂安穩,這麽多的不是,還不算有過嗎?”
可這麽多不是的背後,是因為有人背叛了天啟,投靠敵軍給他們泄露的布陣圖消息啊!
此話一出,百裏溟雖然姿勢未變的依舊慵懶,但冷冽的雙目已經向刀子般的朝謝慎射了過去。
百裏溟突然站起身,鏗鏘有力道:“嗬,笑話,天大的笑話,謝丞相一定是沒上過戰場吧,一群隻會舞文弄墨的凡夫俗子,卻在這兒指教霍家軍的功過,請問你們了解霍家軍,了解戰場,知道你們能安穩坐在這兒吃喝玩樂,都是誰的功勞嗎?”
被駁了麵子,謝慎當然不高興,當即也站起來與百裏溟嗆聲:“王爺說笑了,咱們就事論事,霍家軍被覆滅一事,完全是他們自己用兵不濟,王爺就算要幫他們請功也得講點道理,他們或許有功,但也一定有過!”
“或許?好,好好好,你們這些仗著人家的軍功,在這安養耍嘴皮子的,今日、本王就對著霍家軍的這個功字來說教說教,讓你們知道知道自己有多淺薄!”
百裏溟是真的惱了,霍家幾代人為鎮守天啟北境,做了多少犧牲和努力,這些人不記著他們的功勞便算了,竟然還跟他講過錯,霍家若有錯,天啟的皇室豈不成了狼心狗肺,過河拆橋之輩?
掩下心頭的不忿和悲壯,他肅聲道:“霍家軍幾代駐守邊關,替天啟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本王就不說了,就說近幾年,霍家對天啟朝堂,究竟做了多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