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俱忘前塵
第三日醒來時,宋鄰安並未如往常般待在屋子裏為我折騰早飯。
心頭有些慌張地跳了一下,擔心他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見,於是趕緊爬起來穿好衣服鞋子,準備開門尋一尋他的身影。
然而手搭上門邊的那一瞬我停住了,因為我聽到了門外有宋鄰安的聲音,同時還有一個比他更為冷冽的嗓音在說話,,正是孟西鈞。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否則我心裏怎麽會突然變得那麽激動,甚至有些狂喜。
他二人終於要在我麵前打照麵了,我終於可以明明白白聽他們說話了,關於他二人的賭約,那個將我當成賭注的賭約,此時應該出水見天日了罷。
“有什麽事派水璃過來說一聲不就好了,何必勞太子殿下大駕寒舍。”我輕輕緩緩地將房門拉開一絲小縫,剛好可以瞄見宋鄰安的背影和孟西鈞的未被遮擋住的半張臉以及半邊身子。
“宋鄰安,你既已認輸,又何必抓著人不放手,這不是你宋大莊主的個性吧?”孟西鈞眼角揚得極高,隱隱透出逼人的戾氣。
認輸?宋鄰安怎麽會認輸,該輸的人是孟西鈞才對啊,不就是比誰能打擊誰嗎!我腦子瞬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挪了挪頭,我使勁想看清孟西鈞的表情,偏偏被宋鄰安擋住了大半邊,我隻得放鬆心情繼續默默觀戰。
“認輸?我何時向你認輸了?當時隻是說,我放棄爭奪宮中的一切,但那並不包括她。”宋鄰安冷聲回應,此時此刻冷俊的氣息也毫不遜色,光是那挺拔俊逸的背影就足以震懾人心,我從後麵望著,權當是在欣賞。
心疼有微微的悸動,“不包括她”,指的是我嗎?
“你別忘了你對她做了什麽,你覺得她能夠不顧一切地接受?或者說,你以為俱忘前塵就能夠抹去前塵?”孟西鈞話裏有話,透著層層玄機,想必與我的過去有很大關係。
俱忘前塵,這四個字說的我心裏有些難過,不知為何。
然而現在的我已經不像當初那麽不堪一擊了,不會稍微一聽到關於我自己的事就心慌意亂,很多事情我逐漸學會平靜對待,就像在夢裏看到“我”與宋鄰安的對峙畫麵後,我可以暗藏心中一樣。
“那些事用不著你管,但看她最終選擇了誰就知曉,你,孟西鈞,永遠都隻是我的手下敗將,論資格,你完全不配留她在身邊,還有什麽好說的。”清淡的聲音中夾雜著傲氣,說真的,宋鄰安的氣質我是在摸不清。
“哼,我今天來不是與你爭論這些,父皇龍體欠安,傳你回去看望。”說這話時孟西鈞將臉偏開一度,明擺著是一副“識趣的就別回來”的架勢。
宋鄰安亦冷哼一聲,絲毫不留情麵:“這恐怕又是太子殿下耍的計謀,隻不過你一向腦路不通,再怎麽費勁也無法想出一個能將我製服的方法,這麽多年,還真是辛苦皇兄了。”
那一聲“皇兄”叫的著實難聽……連我這個外人聽著都不是滋味,遑論是極易生怒的孟西鈞了。
“宋鄰安!我要你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踏進皇宮半步!”孟西鈞似乎已經被逼急了,扯著嘴角氣勢洶洶地衝宋鄰安喊道。
然而宋鄰安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漫不經心地瀟灑模樣,隨意地接了一句:“你廢話那麽多,還不是希望我不要覬覦你的皇位麽,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哪隻眼睛看到我對它有興趣了?還是說太子殿下對自己沒有絲毫信心?”
我就見孟西鈞臉都黑了,端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狠狠道:“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如此出言不遜,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哦?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隨時等候太子殿下的大駕。”宋鄰安似乎壓根沒有正視他,一直都是在偏著頭說話。
沒過多久孟西鈞就走了,身後跟著幾個隨從。我居然有些感歎這場戲不夠精彩,畢竟我想聽到的東西他們都沒有說,又像賣關子似的讓我自己去猜東猜西,一點也不好玩。
而他走後,宋鄰安還在原地立了一小會兒,待他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徐步朝門這邊走來,我迅速脫手,疾步往床邊跑過去,一屁股坐到床上,裝出剛起床的樣子。
門被輕輕推開,宋鄰安一抬眼剛好看見正在穿鞋的我,神色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你醒了。”
我也笑笑,“我是餓醒的,誰叫你天天用飯香勾引我,這不,我又饞蟲附身了。”
宋鄰安走近,伸出手覆在我頭頂上,慢聲慢語地說:“阿澤,吃飽了我們就上路。”
我看著他,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嗯” 了一聲。
很快就有馬車來接我們,卻不是之前的那個車夫,駕車的人,是宋鄰安的護衛,,水杉。
我怔了一下,隨即保持淡定,斜睨了她一眼就上了馬車,宋鄰安也跟著走了進來,神色淡然。
這兩日,我和宋鄰安像是失憶了一樣,渾然忘記了先前風雨中的那一幕,渾然忘記了我們之間暗藏的矛盾。然而這卻不是失憶,總有某一刻,潛藏在心底的情緒會再一次爆發,隻怕到那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其實這兩日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尋找那封信,那封從萱兒手中到了淩川手中,最後被宋鄰安奪去的一封信。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內容,會讓這麽多人說不出口呢,難不成裏麵有要取我性命的妖魔鬼怪麽,不然大家何必苦苦相瞞。
到最後我也沒能拿到那封信,但所幸的是,宋鄰安並沒有把它給毀了,我親眼看見信封的一角露出了衣服,也許再努力一點我就能看清真相了。
我抬起眼皮,看著正在閉目養神的宋鄰安,不禁有些心酸。從最開始的單純關係到現在,變得如此複雜難測,並非我所願。
那時候,我跟著他,無非是想蹭吃蹭喝蹭住,順便有個大美男高手在身邊保護著我前往洺山,覺得挺安心,何況他也沒對我做出過什麽越舉行為,稱得上是個正人君子,除了偶爾耍弄調戲之外,著實令人心生傾慕。
而後來發生的一切叫我變得彷徨,我才明白,宋鄰安的出現從來就不是一場意外,不是偶然,那是蓄謀已久的計策,最終將我虜獲。
在這場心對心的較量中,我似乎輸得一敗塗地,很慘很慘。
這條小路有些顛簸,馬車搖搖晃晃的,我坐在裏麵暈頭晃腦,很快就有了睡意。
正要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兒,馬車突然猛烈晃了一把,外邊的馬兒連叫了好幾聲,我心生不安,看見宋鄰安也睜開了眼,蹙起眉頭掀開了簾子,瞬即變了臉色。
我被他麵上的表情給嚇到了,趕忙望向車門外,看清前方擋在路中央的人後,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險些沒站穩。
“你在裏麵待著不要出來。”宋鄰安低冷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還沒來得及應一聲他就一下子跳下來馬車,一步一步走到了黑衣人麵前。
別人或許認不出,但我絕對不會認錯,那雙眼睛,以及眸中固有的灰暗神色,都叫我無比熟悉。
“淩川,你跟來做什麽?”宋鄰安背對著我麵對著他,語氣裏聽不出有什麽情緒,淡淡的略微有些漠然。
“把她留下。”低沉的聲音,不同於宋鄰安的清冷,也不同於淩川的明朗,他是洛崎,淩川的雙胞胎弟弟。
我手中的拳頭我得更緊了些,不知道洛崎來找我是要做什麽,這次總不會是要取我的血了吧。但是除了這個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跟他扯上關係。
我滿心好奇地看著外麵,同時發現水杉定做在馬車前,紋絲不動,我便疑惑地伸出手點了點她的肩背,可她仍舊保持著坐定不動的姿勢,完全沒有理會我。
“誒,我問你,你把良辰的屍體怎麽了?”雖然這個時候我不該分心,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之前的一切,每一個細節,可能都會是我尋找破綻的關鍵。
“在宮內。”她簡答地答了一聲。
“你怎麽不回頭看著我說話?”我不解地問。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她又答,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
“為何?”我問。
“因為,我被點住穴道了。”她泄了氣似的,低聲說出一句。
我明了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難怪做主子的都下去了,她還跟菩薩似的在一邊坐在不動,原來是被洛崎點了穴。
“你死心吧,她不會跟你走的。”宋鄰安聲音有所提高,仿佛是特意在說給我聽。
“哦?是嗎,那如果我告訴她,現在幽靈宮出了大事,她還會置之不理?”洛崎的語氣顯得分外自信,如同抓住了別人的把柄一般。
可那幽靈宮是個什麽東西,為何它出事我要去關心,與我有何幹係?
瞪大眼等著宋鄰安回答,卻不料他忽然放緩聲音,低聲說話,而我離得稍微有些遠,居然聽不清。
緊接著就有更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宋鄰安別過身,洛崎走上前,從他身旁擦身而過,快步來到馬車前,也就是我的麵前,眼睛盯著我看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