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恍若隔世

距離上一次在驛站發病已經很久了,回想起當初種種,總有錯綜複雜的感覺盤繞在心上,我甚至有些失去方向的錯愕感。

從我出府至今,似乎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仿佛這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地遇見宋鄰安,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一路奔波,莫名其妙地陷入紛繁糾結的痛苦中……

若是宋鄰安他現在在我身邊,我一定要跟他說:“宋鄰安,我累了,很累很累,是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辛苦,甚至覺得痛苦……而這些,都這不像我當初認識的你……”

此刻全身上下由內而外的冰凍感掌控了我的一切,痛到最後我幾乎沒了知覺,閉上眼就瞧見了冬日陽光下的木易楊——那麽柔和的陽光,那麽柔和的背影。

我愣愣地看著他緩慢轉過身來,燦爛明朗的笑容掛在嘴邊,眼睛剔亮分明。熟悉而悠遠的聲音傳來:“籃子,快跟我回家,今晚做香噴噴的肉給你吃,別再埋怨我整日給你吃素了!”

他朝我伸出手,指尖沾著陽光,閃閃發亮,麵上是我最喜愛的溫和神情,如若和風。

我欣喜若狂,心頭猛跳,是木易楊,是木頭!真的是他!他來找我了!

麵皮打顫,激動得眼淚水直在眼眶裏滾轉,我拚命一般的把手伸過去想搭上他的,卻在行動的那一瞬無法動彈。我狠狠地抖動幾下,渾身像被鐵索鏈死死綁住,任憑我耗盡力氣也抬不起手來。

我嚇得急火攻心,恐慌地大喊木易楊的名字,奈何連聲音都被封鎖住了,無論如何竭力嘶吼他也聽不到我的呼喊。

我急得滿頭是汗,眼淚刷刷直滾,木頭,快來救我,我很怕……

見我遲遲不動,木易楊顯得有些不高興,甩甩手道:“籃子,怎麽不聽話呢,又耍小孩子脾氣了?乖,跟我回家,你再不過來我可要走了,過了此村就再無此店,你可別後悔哦!”

他這麽說我就愈發燒心,眼巴巴地望著他,口中奮力呐喊:“木頭木頭,不要走,帶我一起走,我很難受,你帶我一起走……”

而他聽不見我此刻的哭嚎,隻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氣道:“籃子,你果然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了,算了,我會祝福你的……”言罷他便拂袖而去。

我在原地心碎欲裂,凝望著木易楊遠走的背影,忽然間一點也不想再做掙紮了。

是啊,他說得對,過了此村就再無此店,有的人,錯過了,便是一輩子的事。

在我黯然神傷的這一刹那,四周迅速移形換地,狂風呼嘯而過,睜開眼就到了家中。沒錯,是家,府裏的家——我住了十多年的小別院。

癡癡地望著四周的一切,恍若隔世,這裏的屋簷瓦片,仍是過去的模樣,分毫未變。我看得癡迷了,空蕩蕩的別院裏悄然無聲,依稀記得兒時日日被阿爹鎖在這裏,怕我瘋病發作跑出去傷了人。

“婁藍阿澤,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是,阿爹阿姐都說我有病,會傷害到你……”

“那有什麽關係,今日你為我和太子哥哥打跑那些小混混,你就是英雄,萱兒懦弱膽怯,以後還需要阿澤你多多關照我的。”

“你真的不怕我?我真的會打人,我爹的門牙就是被我打掉的……”

“阿澤,你別忘了,太子哥哥說會找神醫來治你的病,一定會把你的病治好!他那麽厲害,就算你信不過我,也應該信他對不對?”

“是啊,太子哥哥很厲害的……”

“阿澤,無論別人怎麽看你,我和太子哥哥絕不嫌棄,以後就不要一個人躲在柴房抹眼淚了好嗎?”

……

我凝望著不遠處站在樹下的兩個小女孩,聽著她二人細碎的聲音,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清淚。

我想,我一定是快要死掉了,不然我為何會看見這些。都說人死之前會回憶起生前經曆的一切,一幕一幕重現眼前,大抵就是這樣吧。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聽得萱兒大叫一聲:“阿澤!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我猛然抬起頭,先前的兩個小姑娘已經消失不見,隻剩長大後的萱兒滿臉驚恐地遙望著我,片刻之後消失在突然而至的漩渦中。

“萱兒——”我一聲大叫,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來是夢。

屋內一片暗沉之色,窗外已是黃昏。我轉頭看向桌子,清柔淩川二人已不再此地。想來是離開了,六個時辰早已過去,看這情況我的解藥製的還挺成功。

緩了緩氣,這才發覺自己衣衫已經濕透,渾身冰涼,全是冷汗。但似乎平安度過了一場生死浩劫——原來我一個人也可以扛過那隱疾的發作,並不非要誰陪在身側。

阿彌陀佛,我藍澤此番大難不死,且不說後福什麽的,至少證明上天還願意留著我的半條小命,讓我繼續行走人間呢,許是被我那顆虔誠尋人的心打動了吧。

這樣一想,心情頓時暢快了不少,甚至有種一掃陰霾的歡暢感。

渾身濕答答的不舒服,我便下床翻出包袱,前些時日我離開時什麽也沒帶走,現下剛好可以換回男裝,出行也會多加方便些。

搗鼓了好半天,終於束好了頭發,再將男裝束腰繩係緊一些,大功告成!我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隻是這懶腰才伸到一半便胎死腹中——

刷的一下,白光乍現,一柄長劍悄無聲息地架在了我脖子上,驚得我心肝脾肺腎都輕輕跳了一跳,瞬間有種火燒眉毛睫毛鼻毛的危機感。

“交出來!”

一陣低低的嗓音從我身側傳來,我稍稍抬了抬下巴,盡量不去碰到那隨時會割斷我喉嚨的劍刃。

其實我瞧著這長劍挺眼熟,聽著這聲音很耳熟,餘光一掃,一大塊漆黑的布料,完了,果然是尋仇的找上門來了。

“嘿,仁兄,先把刀子口移開成不成,咱們有話好商量……”

“裝什麽裝,快把鑰匙交出來,別以為我會像上次那般心慈手軟!”

“你!你——”

“你什麽你!別想拖延時間!”

“我說仁兄,你該不是偷看我換衣服了吧……”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