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擊掌為憑

沒想到……

木易楊隻是定坐著朝我微笑,那種笑容我從沒見過,又輕又淺,說不出來的感覺,讓我有些心慌,有些似有若無的惆悵。

總之他這個時候不應該是這副表情才對。

我感覺,木易楊有哪裏不像平日的他了,似有什麽事即將發生而我還未能預料。

“有什麽話非要在這裏說?”我被那人拖進巷子口,周邊暗暗的光線直令人發怵。

他鬆開手,麵無表情,靜靜看著我說道:“姑娘,你可是對在下一見鍾情?”

我先是被他那聲“姑娘”嚇到,下意識地摸摸頭發看看衣裳,沒出錯啊,還是一身男裝。他怎會知曉我是女子?我一半驚訝一半疑惑地盯著他。

“你不必驚慌,在下恰好有超出正常人的推斷能力,還請姑娘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可是對在下一見鍾情?”見我直接忽略他的問話,他一臉正色地追問。

我用力搖了搖頭,如撥浪鼓一般。

“不可能!”他語調陡然提高:“你若非鍾情於我,豈會那般不顧生死舍己救人?我明白姑娘家家的麵子薄,但此事關係甚大,還請姑娘如實作答。”

我聽得噗嗤一笑,這人空長一副好皮相,頭腦卻死板至極,誰說救人非得尋個理由出來,我藍澤偏偏就是那個沒由頭的。

“公子,我剛剛已經明確表示過了,我對你絕無非分之想,造成這般誤會實非我所願,還請公子諒解,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一步。”我頭皮發麻,這算哪檔子事啊。

“他已經走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男子突然冷言道。

我停住腳步,轉過身,詫異地看向他:“你胡說什麽?”

他冷笑了兩聲,漫不經心地說:“姑娘,在下本想溫柔一點的,盡量不傷害到你,隻是你這般不給麵子,我隻能實話實說了。”

“什麽?”我一頭霧水。

他抱臂一笑,帶著勝利的姿勢走到我麵前,說:“我跟你打個賭,若是你回去之後還能見到他,就當我今日什麽都沒說,若是見不著,還望你乖乖聽話,嫁於我,如何?”

“我為何要跟你打賭?你又憑什麽認為你會贏我?”我冷眼對上他的,覺得此人有些蠻不講理。

他低下頭,湊到我耳畔,慢聲慢語道:“就憑我一定會贏,就憑你一定會乖乖對我投懷送抱。”他故意把“投懷送抱”四字咬重音,說話間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耳頸邊,癢得我直要躲。

我匆匆後退一步:“公子,請你注意言辭,再說這種混帳話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哦?那你打算如何處置我?”他饒有興味地瞧著我,眼波流轉,眸色生輝,純是一副調戲人的模樣。

我怒氣衝衝地瞪著他,這人看似正派,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實則卻是個令人生厭的登徒浪子。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卻驟然變了臉色,一反之前的戲弄神態,端著臉冷冷地說:“藍澤姑娘,想必你也知曉木易楊的理想吧。”略微停頓後繼續道,“就在昨日清晨,我給了他一筆不小的費用,助他達成目標,條件是……”

他微微吊起唇角:“你猜猜看?”

我立在原地,一臉無動於衷,盡管心中已然洶湧澎湃——他究竟是何人?先是識破我的女兒身,再是輕易道出我和木易楊的姓名,是何居心?

見我不打算開口說話,他便接著說:“條件是他得離開你、拋棄你,同時今天中午必須把你帶到我麵前來——獻給我。當然,我好心不想讓你難堪,才設法帶你來這裏,可是你竟不知好歹……”

我不敢置信,不,我完全不相信。“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來頭,光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也不該出言汙蔑他人,木易楊他,絕對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我有些氣急。

去那家飯館吃飯是我的意思,根本與木易楊無關,他又豈會料事如神?

如此一來,眼前這人渾然是在瞎編亂造,鬼話連篇。

另外,前些日子木易楊還跟我說起,等我身子好全了要帶我離開東國去西國,去完成他的人生夢想——做一個真正的畫者。我們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看遍名山大川,看盡細水長流。

況且木易楊他還不知道我是女子呢,何來拋棄之說?

等等!

“你、你——你告訴他我女扮男裝的事了?”我心裏一抖,若是木易楊知道我騙了他這麽久,不敢保證他不會惱我——因為木易楊他其實是個斷袖。

男子淺淺一笑:“我叫宋鄰安,不要再用‘你’字稱呼我了,更何況你遲早要……”

“宋鄰安,別讓我恨你。”拋下這句話,我匆匆奔向飯館,一路上跑得心急,身子又還沒大好,險些摔跤。

等我氣喘籲籲回到飯館,四下張望,卻沒有見到木易楊的身影。

那一瞬,心裏的顫抖一陣大過一陣,但我仍拚命安慰自己,他定是先回去了,待我回到家便能見到他,一定一定。

“藍公子你來啦,剛才那位與你一同吃飯的木公子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店小二樂嗬嗬地把信遞給我。

我顫巍巍地接過來,屏著氣把信封打開,手抖抖地抽出信紙,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不想看到的字。待我醞釀好情緒之後,看到內容,總算舒了一口氣,一顆懸在崖邊的心終於穩穩著了地。

信上寫著簡簡單單幾個字——籃子,早點回家。

那一刻,我覺得沒有什麽能比此情此景此話更叫人感動了。

我把信揣在手裏,滿心歡喜地準備回家,一轉身,撞上某個胸膛,差點一個不穩摔倒。

待我站穩抬起頭,看清對方後先是一愣,然後我就笑了。“宋鄰安,你輸了。”此刻不翻身更待何時。

“是嗎?你確定要跟我賭了?”他挑起眉,似笑非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臉。

“當然,我要跟你賭,不僅如此,若是我贏了,你還得另外答應我一個條件,至於條件是什麽,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胸有成竹。

“可以,我宋鄰安言出必行,哪怕你所謂的條件違背江湖道義,違背倫理綱常,我亦在所不辭。”他倒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風輕雲淡地說:“同時也請你記住,一旦你輸了,請乖乖聽我的話,可好?”

我自是勝券在握絲毫不怕他,伸出右手,與他擊掌為憑。

而後,我把木易楊留給我的信擺到宋鄰安眼前,趾高氣揚地說:“看看,木易楊沒有離開,他在家等我呢,你就認輸吧宋鄰安!”

他隨便看了一眼信的內容,悠然地說:“有道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不讓我親眼看見他,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罷了罷了,這人必是腦袋打結了,如此鐵錚錚的事實擺在麵前,竟還不信,看樣子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那我便讓他垂死掙紮一番吧。

於是,我興高采烈地領著宋鄰安回到我和木易楊的家。

隻不過,在家等著我的不是木易楊,而是又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