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監牢裏和我關在一起的人正是那位富公子,隻是他身邊的仆人難免不讓我產生憤慨,因為我曾一度認定了,他就是江臨風。

他們手腳都被綁著,見我也被關進來都有些驚訝,尤其是富公子,簡直是驚喜的。

“你。。。小兄弟,你也被他們抓住了?”

我知道他為何驚喜,在這種險要的環境裏能遇到曾對自己禮遇的人,大多人都會產生同病相憐的心境,尤其在孤立無援的時候,能有一個善待自己的人,小小的欣喜一下是值得原諒的。

“我闖了他們的禁地。”

還好他們並沒綁住我的手腳。我走過去要坐到他旁邊,他往外挪出了一塊空位讓我坐,坐下之後我朝遠遠坐著的仆人瞟了一眼,他卻一直麵無表情地盯著牆壁,牆壁上不知何時飛落一隻白色的蠶蛾,靜靜地張開翅膀一動不動,他就盯著它,連眼睛也不眨。

“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我這句問話的含義是多重的,這裏的他們分別指的是仆人和江嘯天。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問題,偷偷看了一眼仆人,然後側過頭窘迫著對我說:

“五年前我不小心犯了個錯,那個人怎麽也不肯寬恕我,一定要報複我,所以就被他抓上山了。”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他一提到五年前,我立刻敏感地想到玉素山莊的五年前。

“那個人就是這個山莊莊主江嘯天的弟弟江臨風。我躲了他五年,結果還是被他給找出來了,唉——”他歎著氣,五年來為躲避複仇者的辛苦不言而喻。

“是他嗎?”我指著仆人問,仍然想確認他的確實身份。

“他不是江臨風。當初也我以為他是,可是他是又不是,其中的情況很複雜,確切地說,在上山之前,也就是在客棧你看到的他是,但是上山之後就換了另一個人,我也是被抓到時才知道,江臨風用了替身,找了他的一個奴才化裝成他偽裝的那個仆人,然後他就消失了。”

還真是複雜,“那你怎麽確定他不是呢?”

他搖了搖頭:“江嘯天說他不是,那就真的不是了。沒有哥哥認不出自己弟弟的吧。”

“哦,確實,真的江臨風我見到了,他扮成了一個書生,騙過了所有人,包括我。”

一想到書生模樣的他,我胸口又無端地刺痛。

“聽你的口氣,好像與他相識?”

“哦。。。我,隻是他的一個奴才。”我猶豫了很久才對他說,我知道我隻是想說給自己聽,告訴自己這個不爭的事實,以明確自己的立場。

“啊是嗎?怪不得在客棧時候,他一直盯著你看,那眼神很怪異。當時我還想像他這種人是從不屑多看一眼自己毫不關心的人的,原來你們是主仆,那就不怪了。。。”

他咂了咂嘴,衝我笑道:“我還要多謝你給了我那些種子,我吃了一些,果然身上沒那麽疼了。”

“他沒懷疑你搜你身?”我有些驚奇,雖然那時我是背人給他那些花種,但以江臨風敏銳的神經,不可能不懷疑我在暗中搗鬼。

“嗯,沒有。發現是肯定發現了,但很奇怪,並沒從我這裏搶走那些種子。”

我愣了愣,怎麽也想不通江臨風的行事作風。按他客棧那夜對待這個人的方法,應該懷著極深仇恨的,不然也不能那樣折磨,可是又默許了我對他仇人的饋贈,而且既然他知道是我給的,一定也清楚那些種子有鎮痛的功效卻不阻止,真令人匪夷所思。

“你跟他到底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呢?”我忍不住問。

他臉上掠過懊悔之色,垂下頭久久不肯回應。

“跟五年前武林盟軍攻打這裏有關嗎?”我接著提醒道。

他又歎了口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有關。我害過一個人。。。”

“什麽人?”我的心髒狂跳起來,隱隱感覺這個人一定跟江臨風有關,他或許就是。。。

“陸祈雲。”他忽然抬起頭,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表現出凜然的神色,“五年前,我出賣過他。”

心髒似乎跳到了極限,我感到渾身各處被沸騰的血液漲滿著,唯有抓過他的肩膀用力搖晃才能得以宣泄。

“五年前發生了什麽你能告訴我嗎?陸祈雲和江臨風之間發生了什麽你能告訴我嗎?告訴我好嗎?我好想知道!。。。求你。。。求你。。。”

“喂,你冷靜些!冷靜些!”他被我搖得幾乎要暈厥,明明被複仇的人是他,我卻像個失心瘋。

我放開他緊緊地盯住,我相信我的眼裏一定露出威脅和渴望的目光,因為他恐懼似的慌忙躲開了我的逼視。

“我知道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但是我也不想的,使他們逼我的。”他伏下頭,嚶嚶地哭了起來。。。

十年前,江石攀癡迷蠱毒,一開始隻是用一些生活的動物練毒功,後來他偶然得到龍涎,為了增強功力,就萌發了把龍涎練為天下至毒之毒變為己用的念頭,於是便到處抓人,以龍涎吸取活人精血注入能量。為了獲得更強大的能量,普通人已經很難滿足他練功的需要,於是他便以比武為名四處招攬武功高強之人,表麵上是切磋武藝,其實暗中下毒抓人練功。一時間成為江湖大敵,人人得而誅之。

玉素山莊毒禍武林成為一大禍患,五年後各派便結成同盟,擁護武功最高者為盟主,帶領各大派攻入玉素山,而那個武功最高強的盟主就是當年隻有十七歲的陸祈雲。

“十七歲就能當盟主?”我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雲少爺雖然年輕,可是功力非凡,推舉盟主時,他一人就打敗了少林武當昆侖峨眉的所有和尚道士尼姑和武夫。”說到陸祈雲當年的風光,他沾沾自喜得意非常。

“他又是什麽門派的?”

“少爺無門無派,可他通曉所有門派武功,更懂得化解之道,所以比武的時候,什麽高強武功都讓少爺輕易給破了。”

“好厲害!”

“是很厲害。但即便這樣那些人還是不服,說少爺太年輕,如何能領導群雄呢?後來少爺使出了殺手鐧,才讓他們心服口服了。”

“什麽殺手鐧?”

“少爺的身體,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我更驚訝了,世上真有百毒不侵之人?

他更得意了,眼中放出亮光,仿佛百毒不侵的那個人是他:“自打少爺出生夫人就給少爺喂毒,泡毒酒,所以少爺的身體慢慢就適應了所有的毒,變得百毒不侵。不過□□那麽厲害,少爺吃了不少的苦,有好多次都差點被毒死了,可奇跡般的又活了過來。夫人說,少爺的體質有異於常人,所以才能適應得了毒物,一般人絕對不能用這個方法的。”

“所以各大門派就因為他不怕毒讓他做了盟主?”

“是。隻有不怕的毒的人才有資格去跟下毒的對抗,反正也有人頂著,他們巴不得保全自己呢。”

“那陸祈雲為什麽非要做盟主?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唉,因為夫人的公公,也就是少爺的爺爺是被江石攀害死的,所以夫人要少爺報仇,這是最好的機會。”

我一想也是,就算陸祈雲再百毒不侵,武功再高強,以自己之力,孤兒寡婦的不可能戰勝一個玉素莊,有那麽多人幫忙是最好不過的了。

“後來少爺就帶著各大派兵分三路上了山。一進山莊就大戰起來,雙方都死傷不少,敵方死得要更多。但是,當少爺帶著部隊來到後山時怪事發生了,除了少爺所有人都一個一個地暈了過去,估計是江石攀使了迷藥,因為少爺百毒不侵,所以才沒事。”

“不過很可惜,少爺最後也被抓住了,江石攀實在太厲害了,少爺中了他一掌,少爺是拚死刺他一劍的,眼見要刺中,卻先中招了。”

“那後來呢?”我暗暗期待著江臨風的出場。

“後來江石攀知道了少爺百毒不侵,就把他抓起來研究,用他試各種□□找破解之法,但都沒有成功。”

說到這裏他垂下了頭,狠狠地在下唇上咬了一口:“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再完美的事物都有弱點的,少爺也不例外,而那時作為他貼身侍從的我,正巧知道他的弱點。。。”

他悔恨地把頭向後牆撞去,一下一下,越撞越重,哽咽著說:“他怎麽也想不到啊,最後出賣他的人,就是他最信任的冀北,是我。”

“是你?。。。你把陸祈雲的弱點告訴了江石攀?”我心底一涼。

“是我。我知道我犯下了滔天大錯,我貪生怕死,可是那個江石攀,他,他太狠毒了,他不但廢了少爺的武功用做試驗,還讓他的幾個孫子對我嚴刑逼供。。。他的那個長孫江嘯天,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心腸卻歹毒,他見我不容易屈服,就把我扔進了盛滿各種毒蟲的壇子裏,讓它們爬滿我的身體,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實在受不那種生生被吃掉的痛苦——打我也好,殺我也好,可是他卻慢慢地折磨我,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我就招了。。。”

他又低泣了起來。

從他瑟瑟發抖的形容可見,當時他所受的虐待是非人的。

“之後,江石攀就帶了他最小的孫子去了關少爺的房間。”

“最小的孫子?是江臨風?”

“沒錯。是江臨風,當時他十八歲。”他抽了一下鼻子,緩緩抬起頭來,“你知道嗎?少爺的弱點?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是偶然聽到夫人對少爺說起的。”

“那。。。是什麽?”

他沒有回答,隻是拚命地搖頭,用頭撞牆,嘴裏喃喃地念叨:

“可惡啊~~我怎麽會說的呢?我對自己發過誓不告訴任何人的啊。。。怎麽可能出賣他呢?。。。我,我是那麽愛他啊,怎麽可能把他給別人呢?我好恨自己啊。。。好恨。。。我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