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新婚1夜

難射轎門,跨馬鞍,邁火盆···…靳宜安眼前是一片鮮豔的紅隻能聽到四周的混亂的說話聲,隻不過一方紅帕子而已,卻讓她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我在呢。”

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忽然傳進耳中,是袁的聲音。

靳宜安心裏一喜,視線向下轉出,透過蓋頭的縫隙,她看到自己身旁有一雙穿著嶄新皂靴的大腳,心裏不知怎地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這就是他的妻子了,從今天起,他就要牽起她的手一直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簡單的認知讓袁心裏生出了淡淡的喜悅。再看一眼身邊這個穿著大紅嫁衣的人兒,纖細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的樣子,他不禁眉頭微皺:怎麽還是這麽瘦,草兒木兒那兩個丫頭這半年來都做什麽了?

拜過堂,被簇擁著進了新房,坐在床上,耳邊響起了女眷們的議論聲,靳宜安知道在場的都是忠信伯府的親眷之屬。忠信伯府算得是世家了,雖無法和那傳承數百年,屹立數朝不倒的大世家相提並論,但也經了四五代,和朝中各方權貴都有或遠或近的關係,本家也是人丁興旺。

這正是父親所欽羨的,也是他一心要攀上真正權貴人家的原因。因為隔著一層蓋頭,靳宜安毫不掩飾的輕蔑一笑,靳府自她的祖父靳老太爺算起,才算是真的興旺起來,先前不過是普通的書香人家,並沒有出過什麽高官·直到靳老太爺步步高升做上了正二品,她的父親靳濟則又找了個好嶽家,順風順水的升到了如今的位置。父親最重的就是規矩,就是靳府的麵子,生怕被人嘲笑自己是寒門,生怕被人嘲笑自己是爆發之家。

過了初時的拘謹後,議論聲漸漸多了起來,靳宜安可以聽得出來,在場女眷多是對這門親事不滿的。無論如何·袁這樣一個伯爵府的嫡次子,而且還是有官職在身的大家公子,娶一個庶出女子為正妻,實在是有些不般配。

“早就聽說弟妹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兒,瞧這一身衣裳,我這輩子都做不出來呢。

忽然,一個帶著淺淺笑意的聲音響起來,這話一出口,議論聲頓時小了許多,似乎眾人都對此人有所忌憚的模樣。

會稱呼自己為弟妹的····…難道是袁大哥袁理的正妻·安陽候之女王氏?靳宜安飛快的想起了草兒曾介紹過的話來,袁理的正妻王氏乃是安陽候最小的女兒,十七歲嫁給了袁理為正妻,如今已經二十四歲,育有一女,並無嫡子,喜歡高聲說笑,言談極爽利,且並不是個好欺哄的主兒。

然而,卻又有人輕笑一聲咕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女紅針黹過得去便可,又不是繡娘,做那般出色有什麽用?”

“不想三嬸娘這般看得開·並不在意女紅之好壞呢,照三嬸娘這麽說來,想是不會敦促四妹妹做女紅的,不知四妹妹如今是否還會將牡丹繡成菊花?”

被稱作“三嬸娘”的女人連忙否認:“理哥兒媳婦真會說笑,你四妹妹女紅上雖不如哥兒媳婦,可也是極不錯的,又一直有人教導著,什麽時候把牡丹繡成果菊花?”這話可不能亂說·四丫頭眼看就到了要說親的年紀·萬一這話傳出去,有哪家愛挑剔的留了心就麻煩了。

“原來三嬸娘還請了人教導四妹妹·這不還是怕四妹妹女紅不夠出色麽?”

靳宜安心生疑惑,這位大嫂從一開口就對自己多有維護·她們隻是素未謀麵的妯娌而已,難道隻因為她們是妯娌?可靳府裏那兩位也是妯娌呢。想起楊氏和王氏,靳宜安又不禁暗暗搖頭,靳府不像忠信伯府這麽複雜還有老伯爺和繼室在,更沒有繼室所出的子女,可就那麽簡單的兩房人口,卻依舊是麵和心不合,楊氏是處處防備著王氏從她手裏撈到好處,王氏則是一心以看大房笑話為樂,見縫就要插針從大房手裏奪

看出王氏維護新媳婦的態度,原本議論紛紛的女眷們聲音都小了下去,再不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

“理哥兒媳婦倒是疼你弟妹的很呢,也難怪,如今哥兒總算是成家立業了,過不兩年也要兒女繞膝了呢。”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靳宜安忍不住冷笑,這等淺顯的挑撥,她會往心裏去麽?袁成家立業,兒女繞膝,就一定要和袁理奪嗣子之位?袁理一家有沒有一心防備著袁,隻憑這一句話她就要起疑心?

果然,王氏立刻就說道:“我不疼我弟妹還疼哪個?我們爺就哥兒一個弟弟,我剛嫁過來時,他還是個半大的小子呢,如今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看著他成家立業,我歡喜都來不及。”

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有人喊著袁郎來了新郎來了”,聽到紛亂的腳步聲進門,靳宜安心裏動,藏在衣袖裏的雙手忍不住握緊起來。

腳步聲漸近,終於在床前停住,那雙嶄新的皂靴再次出現在視線中,靳宜安屏住了呼吸。

“請新郎挑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一個喜娘笑著捧著一杆純金打造的小秤杆站到了袁身邊。

稱心如意麽?

袁接過秤杆小心的拿在手中,向來隻浮著淡淡冷笑的狹長鳳眼此刻凝重起來,眨也不眨的凝視著那方鮮紅的蓋頭,鮮豔的紅綢子,用金線繡著精致的纏枝蓮花樣。

他的新娘,他的妻子,他未來孩子的母親······

袁心一瞬間熱了起來,這是他自己選定的女子,定然會稱心如意

一杆小巧的金色秤杆出現在眼前,小心翼翼的將遮住她視線的蓋頭挑開。靳宜安抿了抿唇,隻覺得自己掌心裏都是汗,一顆心卻跳得飛

先看到的是一身大紅的喜服,袁身材修長,這大紅的喜服更顯得他身姿如畫。

靳宜安慢慢抬起眼,入眼的是那張熟悉的臉,精致俊美仿佛神仙中人,在一身紅衣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唇紅齒白,姿容絕世。

成親了,這就是她的夫婿。

這會是他的良人麽?

從那雙仿佛時刻帶著魅惑的狹長鳳眼中,靳宜安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印在他的眼睛裏。

“喲,瞧這新娘子多漂亮,新郎官都看呆了!”

說話聲讓靳宜安回過神來,忙移開視線,臉頰微微燙了起來。

“請新郎新娘喝合巹酒。”

袁定了定神,與靳宜安共同接過了以紅線相連從中間剖開的瓠瓜,清亮的酒液在裏麵微微搖蕩,蕩起圈圈漣漪。

巹,味苦不可食,將之從中剖開,以線連柄,新人各取其一同飲。

酒,釀自稻穀,清冽甘甜。

用苦澀的酒器飲下甘甜的酒液,自此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酒已喝盡,而袁的視線始終沒有從靳宜安身上移開。她很美,他知道,可今天的她更是美得讓他無法轉開眼睛,無論是眨眼還是淺笑,哪怕她的呼吸,他都不想錯過。

“請新郎新娘結發。”

說這話的時候,喜娘眼中滿是笑意,她還是第一次伺候這麽出色的新人,無論是新郎還是新娘,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這麽般配的一對璧人,哪個看了不喜?縱使知道這位袁二公子風流紈絝,這一刻,喜娘也強迫自己忘了所知道的一切。

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將兩人的發散開,梳在一起束成發髻,從此結發夫妻恩愛不離。

夜色漸濃,新房裏的女眷們,丫鬟喜娘們也都漸漸退了出去·將這一室的豔紅留與兩個新人。

紅燭高照,燈花爆了又爆,蠟淚在燭台上高高的堆起。

隱隱有歡笑聲遠遠傳來,那是賓客們在宴飲。

“你看夠了沒有。”靳宜安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從進門到現在,哪怕中間那些女眷都全都離開了,袁的眼睛始終都盯在她身上,看得她都快抬不起頭了。

“還沒有。”袁淡淡的笑了,這的確是他選定的那個女子,哪怕是羞澀的時候,也不會扭捏作態。

靳宜安漲紅了臉,輕輕地咬著牙喚道:“袁二公子······”

“還叫‘公子,?”袁挑了挑眉,徑自在靳宜安身邊坐了下來。

靳宜安嚇得一跳,強自鎮定道:“那叫什麽?”

“叫……”袁說著,忽然隨手從床上撿起一枚核桃,屈指一彈。

核桃撞在窗欞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靳宜安不解的看著袁。

卻隻聽袁冷了聲音說道:“還不走?”

隨後就聽到窗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還不止一人。

靳宜安頓時大窘。

“沒事,是齊家的那幾個小子。”袁不在意的說道。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應該是小二小四和小六,說不準趙家那兩個也在。

若新娘不是宜安的話,齊大哥也會來吧。

昨日,齊大哥找上了他,他們一醉方休。

所以齊家前來賀喜的人馬少了一個,齊大公子齊河宿醉未醒,隻得由小弟齊雲轉為致歉。

房內重歸於靜,隻有燭光照得人心發燙。

不知袁究竟要靳宜安改換什麽稱呼,新婚的夜裏,哪怕是風都要暫避的。隻是到了夜深的時候,恍惚聽到了一聲壓得極低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