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現實

好奇怪,這一夜阿福竟然睡得異常平靜。一夜無夢,是個好覺。

阿福睡醒,看著房梁。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恍如隔世。在熟悉的環境中,然而一切都變得那麽不真實。或許是清晨的光線帶了些極淡的鵝黃,阿福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層霧氣。本是清醒,卻像處在夢中。

阿福突然有一種恍惚的錯覺,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幅幅畫麵在阿福的眼前閃過,像是剛從夢中醒來的人,在回憶著剛才的夢境。這樣的錯覺讓阿福極其恐慌,猛然地坐起,阿福的手顫抖地伸進衣兜裏摸索,直到手指傳來冰涼的觸感。阿福像是怕衣兜裏的東西會突然消失,趕緊抓在手裏。

冰冷的觸感和懷表上麵繁複的紋路,烙痛了阿福的手心,卻讓阿福覺得稍微安心一點——這一切並不是夢,落落真實的存在,在他的生命裏,在他的世界裏。那個無條件信任他,陪伴他,安慰他的落落,並不是夢一場。

最殘酷的事莫過於此,傾盡了所有,卻在醒來後發現,那不過是一場夢境。阿福恬淡知足地微笑,握著懷表的手按在胸口:還好,她在這裏。

還能感覺到自己慌張無措的心跳,阿福的呼吸並不平穩,他努力的深呼吸,希望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阿福覺得,現在的自己,比前幾天平靜得太多,他甚至都沒有再做惡夢。那麽,他還要怎麽平靜呢?阿福自嘲地想著,把懷表收好,然後準備開始他的工作。剛站起來,阿福有些暈眩,扶著桌角緩了緩。

去辦公室繞了一圈,阿福才發現,昨天竟然把事情都做完了。然而鬼子們沒有動靜,團裏也就沒有什麽事情。阿福繞了一圈,還是找不到什麽事情可做,他有些無聊,在石階上坐下,看著院子裏的景物發呆。

無聊?這個詞什麽時候開始用到了他的身上?這次若不是因為雷爺的身體,他也絕對不會來處理團裏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阿福現在會覺得,很無聊。他手裏沒有匕首,也沒有子彈。阿福並不希望自己想些什麽,而他也能很好的控製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隻是腦子和心都全部放空了,便留出了巨大的空間,不願去想的那些事情想潮水湧來,完全不受控製。

明明有個身影就在腦海裏,阿福知道是誰,卻不願去看清她。所以阿福拿過靠在身側柱子上的m1903,透過十字準心鏡觀察,或是一片葉子,或是常駐在團部院子裏的小鬆鼠。投入了注意力,腦子裏混亂的影像便漸漸消失。然而這一刻,卻讓阿福覺得,所以東西都是那麽蒼白空洞。

最終放下槍,他確實無聊得很,卻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去練槍。

阿福剛想要皺起眉,卻聽見身後不遠處的醫務室裏傳來一陣哭聲——是林翔。

阿福轉身,看到林翔哭著從醫務室裏跑出來,卻被門框絆倒,摔在地上。跟著走出來的,是司徒語靜。本想站起來去扶林翔的阿福,在看到司徒語靜後,停住了動作。

司徒語靜蹲下來,想要扶林翔,卻被林翔躲開。小孩子自己爬起來,恨恨地看著司徒語靜,與她對峙。

司徒語靜本是好意,想要扶起他。但是看到這麽個小孩子,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實在是受不了,罵道:“這麽丁點兒大的小孩子,你這是什麽態度啊?”

“我才不要你扶,你是個壞女人,壞女人!”林翔忍著眼淚,撲上去用他粉嫩的小拳頭打司徒語靜。

司徒語靜委屈得很,拉住林翔的拳頭。雖然司徒語靜嬌生慣養,但是七八歲小孩的力氣,怎麽可能比她大呢?司徒語靜有些氣:“小林翔,我怎麽惹你了?我怎麽做你都不待見我!”

“嗚嗚……”林翔被司徒語靜拉住了雙手,大聲哭了起來,“放開我,你這個壞女人……落姐姐沒有死……嗚,落姐姐沒有死……”

阿福走過來,將林翔抱起。司徒語靜也適時地放開了自己的手,她看著阿福,乞求尋找一點點的安慰。司徒語靜自認對林翔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先給這個小孩子。卻從來討不到這孩子的一點好,林翔天天念叨著程落,著實讓她心裏難受。然而今天在醫務室裏麵,她隻是去摸了摸林翔的頭,林翔就不樂意了。

所以,司徒語靜便忍不下那口氣,告訴林翔那天聽到的消息:程落死了。

然而阿福連看都沒有看她,林翔被阿福抱起,就緊緊摟住阿福的脖子,哭聲更大。

“阿福哥哥,她是壞……壞蛋!她說落姐姐死了……嗚哇……”林翔哭得很傷心,沒有再說話,隻是把頭靠在阿福的肩上專心地哭泣。

“這沒必要四處宣揚吧!”阿福對司徒語靜說,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司徒語靜一眼。抬手揉揉林翔的小腦袋,然後走開。

“阿福哥……”

阿福沒有理會身後的司徒語靜,抱著哭得傷心的林翔,回到剛才坐著的地方,再坐下。

小林翔哭夠了,自己跑到水缸邊,弄出水來洗了洗臉。然後又跑回阿福身邊,學著阿福的樣子,坐下發呆。

阿福被小林翔逗樂了,抬起手寵溺地拍拍林翔的腦袋。林翔轉過頭認真地看著阿福,稚嫩的聲音把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認真:“阿福哥哥,那個壞女人騙我的,對嗎?落姐姐她會回來的,對嗎?”

注視著阿福的那雙小而真誠的眼睛和認真的話語,突然讓阿福有種窒息的感覺。安靜了一陣子,林翔在等待阿福的回答,而阿福卻什麽都沒有想。

林翔沒有再問,而是專注認真地看著阿福,等待著答案。直到哭得紅腫的雙眼開始發出困倦的信號,林翔抬手揉揉眼睛,又被阿福抱到麵前。他站著,阿福哥哥坐著,自己卻還是沒有阿福哥哥高。

小孩的想法總是很飄忽的。

“你也不信她死了,是嗎?”阿福並不像是回答,他也同樣真誠地看著林翔。隻是八歲的孩子看不懂阿福眼裏的那些情緒。聽到阿福開口,林翔隻當阿福回答了他的問題,所以林翔開心地笑起來,用力的點點頭:“我就知道落姐姐肯定沒有死!”

阿福鼻梁濃烈的酸意,惹得阿福猛地皺起了眉頭,趕緊將頭偏到一邊。等到鼻梁裏的酸意褪去,阿福才再看著林翔,像是傾訴似的對林翔說:“她答應過我會回來,我相信她會回來的。”

“好哦好哦。”林翔聽到阿福這樣說,拍著肉肉的小手,開心地跳著。然後撲到阿福懷裏,抱住阿福的脖子,“落姐姐會回來,好哦!”

林翔顧著高興,並沒有發現抱著自己的阿福幾乎一直在顫抖。然而即使林翔仔細去感受,也不見得能夠發現,畢竟阿福有著極強的自製力。然而如此強悍的人,卻也克製不了地微微顫抖。

阿福靜靜地讓林翔抱著自己,一隻手扶著小小的身子,擔心小家夥跳著跳著會摔倒。林翔跳了半天,哭得紅腫的雙眼實在是很累,便漸漸睡去。微微張著的小嘴咂了咂,睡得好一副香甜的樣子。

阿福將林翔抱到自己的房間,讓小鬼頭躺在炕上好好睡。然後自己走出去,抬頭看著天空,然後閉上眼睛靜靜感受。眼前的人,仿佛就在身邊。

後來的幾天裏。

阿福似乎很喜歡和林翔呆在一起,他安靜地削著他的子彈,林翔自己安靜地在一邊玩兒著自己的:或是跟樹葉下抓到的幾隻小蟲子玩兒,或是抬著研缽和草藥坐在阿福身邊,仔細幫玲瓏搗藥。

阿福一開始覺得奇怪,但看著林翔做得有模有樣,也就什麽都沒有說。

程悅博又收到一份情報,愣是將他從悲痛之中拖了回來。雷子楓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身體也好了不少,毒癮發作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次數也越來越少。這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那種情況,也不聽勸,硬要回團部工作。

程悅博拗不過雷子楓,卻又擔心猴子知道程落的事,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便讓何芷蘭找了個借口,先讓猴子留下。何芷蘭開口讓猴子幫忙打理一下院子,猴子自然是很樂意幫忙。雷子楓也點頭:“你就留下來幫蘭姨幾天,反正團裏也沒什麽大事兒。”

“那雷爺,你咋辦呢?”猴子還是擔心雷子楓的身體,進退兩難。

程悅博拍拍猴子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大夫跟著呢,你就不用擔心了。你這幾天也累得很,就在這兒休息一陣子,過幾天出任務得有精神!”

“好嘞,政委。你可得照顧好我們家雷爺!”猴子笑著點點頭。

雷子楓無奈地對程悅博笑笑,像是為猴子的冒犯道歉似的,又往猴子屁股上踢了一腳:“長本事了是吧?”

程悅博也笑笑,心下笑罵道:雷子楓,你都沒那麽有禮貌!除了欺負猴子,你能不能幹點兒有用的?

“雷爺,我這是說、說實話。”猴子本來還振振有詞,但看著雷子楓瞪著自己,便稍微收斂了些,“這不是看、看你還沒好全了……雷爺,你去看看上官大嫂。你不讓她來看你,她天天都守在門外頭。”

雷子楓著實感動,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卻有些嘴硬:“要你管!”

猴子委屈地低下頭。

“雷團長,我們家猴子這麽對你,好歹你也給他兩句好話啊!”何芷蘭看不下去,埋怨了一句。

雷子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一向是他們兄弟之間的相處方式,他習慣也樂在其中,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雷子楓也相信,猴子是懂他的,隻是要怎麽向這個護著猴子的長輩解釋,雷子楓有些頭大。

不過,還沒等雷子楓開口,猴子就說話了:“蘭姨,雷、雷爺是跟我開玩笑來著。”

“走了,團裏還有事。”程悅博打個圓場,對何芷蘭說。然後瞅了雷子楓一眼。

等兩人出來了,雷子楓就開始抱怨:“合著你們都是一家人,還把我兄弟都拐走了?什麽叫你們家猴子?”

其實雷子楓沒有生氣,反而高興得很。老程和蘭姨怎麽對猴子,他都看在眼裏,猴子打小就跟著他,現在猴子能有個這樣的“家”,雷子楓也很是欣慰。

“雷子楓,有件事兒得你去跟猴子說。”程悅博的語氣沉重起來,“落落……犧牲了?”

雷子楓停下腳步,睜大眼睛瞪著程悅博:“什麽?開什麽玩笑?!”然而看著程悅博的神情,雷子楓就說不出話來了。隻是這……這……猴子,阿福……那丫頭怎麽會……怎麽可能啊?獨立三團狙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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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夢境現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