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一下子不知該怎麽往下接話了。

能用這麽平靜的語氣提起自己死去的愛人,想來一定經曆了旁人無法想象的煎熬過程,一定不容易。

林寂打量著呂粒發呆的模樣。

他能感覺出來,眼前這個還沒正式踏入社會的實習女孩,對手上的工作並不怎麽用心,估計是那種沒什麽生活壓力的……大孩子。

發覺自己對呂粒用了“大孩子”這麽個形容詞,林寂不禁輕挑一下眉頭,看著大孩子笑了笑。

呂粒表情有些奇怪的咳了一聲,“我看過資料,是知道一些……許導和我說,你是個英雄,白警官……也是英雄吧。”

林寂嘴角的笑意定格。

隔了會兒,他對呂粒說,“我不是什麽英雄,她也不是……謝謝你幫我看畫,午飯之前,我想再畫一會兒,你可以出門在附近轉轉。”

呂粒覺得這算是客氣版的逐客令了,她也沒再多話,點了下頭什麽都沒說離開了。

剛回到自己房間坐下,許衛就過來了。

許衛知道呂粒剛才幹嘛去了,所以開門見山就問,剛才有沒有找機會跟林寂道歉。

“幹嘛道歉,我怎麽他了?”呂粒也不看許衛,低頭在自己包裏翻找從國內帶來的零食。

許衛無奈的呼了口氣,“今天錄製時你問的那些話,自己不覺得有問題嗎?你媽跟我說你是個刺頭兒,我還當她誇大其詞呢。”

呂粒怎麽也沒找到自己要吃的東西,耳朵裏聽著許衛教訓她的話,心裏一下就煩躁起來,她鬱悶的抬頭看許衛。

“許叔,我不覺得自己問的有問題,他本人也沒說什麽呀,剛才還找我幫忙呢,要是有意見,能嗎?”

她說完,繼續翻東西,手上力氣加重了不少。

許衛皺眉看著,“下午錄製的時候,不能這樣了。”

呂粒悶頭嗯了一聲。其實她嘴上雖然不承認,可心裏是覺著自己說話有些不夠恰當的。

許衛正打算起身出去,呂粒忽然抬頭停了手上的動作,叫住他,“許叔,那位白警官是怎麽犧牲的。”

許衛一愣,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

“聽說是警方跟文物販子混戰的時候,被自己人誤傷的,失血過多沒搶救過來……你,不會剛才去問他這個了吧。”

呂粒搖搖頭,許衛的回答和她自己假設的不一樣,她沒想到那位白警官原來是這麽出事的。

怪不得,他會說……她不是英雄。

吃午飯時,林寂帶著“臭豬”一起出現,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呆萌的薩摩耶犬吸引過去,圍著“臭豬”七嘴八舌。

呂粒也湊上去,她伸手揉了幾下臭豬的頭頂,轉頭不經意的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林寂,發覺林寂換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不再是之前那副阻隔視線的墨鏡了。

明明能直接看到他的目光,可呂粒瞧了林寂幾秒後,卻感覺這種沒阻隔的注視之下,這個男人的眼神反倒變得更加不清晰了。

林寂似乎覺察到自己被人直愣愣的盯著觀察,他的眼神忽然就投向呂粒,兩道視線瞬間觸到一起。

“臭豬幾歲啦。”呂粒冒出來這麽一句。

林寂目光移到臭豬頭頂上,“一歲。”

一個同事聽到這話,抬眼問林寂,“它遇上過北極熊嗎?”

周圍人都好奇地看著林寂等回答。臭豬也像是聽懂了大家的話,揚起狗頭看向它的主人,尾巴用力搖起來。

林寂淺淺的笑起來,“還沒有,這裏最近看見北極熊的機會不多,不過你們出去的話,還是要按提示說的,不要越過那道分界線,安全第一。”

呂粒眨了下眼,心想這麽一個說話基本就要附帶微笑的男人,實在讓她沒辦法和許衛口中的英雄聯係到一起。

她總覺得,林寂身上那股子溫文爾雅內斂溫和的氣質才是主流。

馬克招呼大家吃飯,眾人散開各自找座位,呂粒臨走前伸手摟住臭豬的脖子,把臉貼在它的身上,“臭豬,你好美呀!姐姐喜歡你。”

話音落下,頭頂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笑聲,是林寂。

呂粒有點兒恍惚,她確定自己聽到的笑聲是那種……就那種很有少年感的,沒想到林寂笑出聲音時,會是這感覺。

林寂喊臭豬跟他走,臭豬也要吃午飯了。走開之前,他回頭看了眼呂粒,“快去吃飯吧。”

這頓飯,呂粒吃的很快,她隔一會兒就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搞得身邊同事忍不住問她幹嘛總看時間。

“沒什麽。”呂粒敷衍回答。

等大家都吃完飯,許衛也安排好午休之後的工作後,人們都回各自房間去了,隻有呂粒留在一樓公共區沒動彈,她隨手拿起雜誌看著,眼神時不時瞄一下樓梯口那邊。

林寂沒跟大家一起在樓下吃飯,馬克說他一般都是和臭豬一起吃飯的,昨天為了迎接他們才破例在樓下吃飯。

今天就恢複到日常作息上了。

呂粒在等,等林寂帶著臭豬出門散步的時間到來。

整本雜誌都翻完一遍後,樓梯上終於有了動靜,呂粒馬上扭頭看,臭豬雪白的身影很快出現了。

呂粒馬上笑起來,衝著臭豬喊,臭豬看了一下,小碎步奔著她跑過來。呂粒用力揉著狗頭,眼光期待的瞄著樓梯那頭。

林寂也出現了,他身上多了件灰色風衣,到了樓下看到呂粒,遮在鏡片後麵的目光凝了一下。

他很快先開了口,問呂粒怎麽沒去休息。

呂粒站起來,“我想跟你一起去遛狗,順便看看極夜到底什麽樣,來了還沒出去過呢。”

林寂眨了兩下眼,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呂粒看著他,心裏又有點緊張了,不知道會不會被拒絕。

臭豬好像已經等不及了,抬腳奔著旅館門口走過去,然後回頭瞧著林寂。

林寂微微抬頭看著呂粒,“把帽子戴上,外麵今天風很大。”

他同意了,呂粒心裏鬆了口氣,動手把身上羽絨服的帽子拉起扣在頭上,喊著臭豬名字往門口走。

門一打開,果然一陣冷風撲麵而來。

外麵還真的像林寂之前說的那樣,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那種天色將明時的魚肚白亮度,雖然不是完全黑夜那種程度的黑,可視線範圍也並不算好。

呂粒覺得,周圍很有恐怖片寂靜嶺那種氛圍,下意識就回頭看了眼林寂,等他走在前頭開路。

林寂四下看看,邁步走到了最前麵,臭豬緊跟在他腳邊,時不時抬頭看看自己的主人。

又是一陣夾著零星雪花的風刮過去。

林寂的說話聲被風聲割碎後飄進呂粒耳朵裏,呂粒沒聽清,她隻好加快腳步追上林寂,大聲對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林寂原地站住沒動,聽完呂粒的話,他緩慢的轉過頭看著呂粒,抬起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我突然……什麽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