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鍾後,呂粒使勁清了清嗓子,學著林寂之前的樣子舉起手臂指向牆壁上的朝元圖壁畫。

可她身高和林寂比起來就矮了許多,舉起手臂的架勢從林寂的視角看起來……莫名帶了萌點。

林寂忍住想笑的念頭,保持平淡的臉色看著她,等呂粒開始說出她對壁畫的個人理解。

呂粒還有點兒緊張了。

她故意繃住臉色,突然就開口,“我對壁畫知道的也就是些皮毛,說的對不對都不許笑話我那我開始了啊……”

“嗯。”林寂皺著眉笑起來。

“我就說說畫像的用筆吧……你看這些胡須和雲鬢的用筆處理,貼近皮膚的地方用筆尖細,然後往兩邊展開後,筆畫就逐漸變粗變淡了,離遠些看的時候就會讓人感覺到那些須發就是從皮膚裏麵長出來的,這就是典型的‘毛根出肉’的畫法,這種畫法要求畫工運筆準確舒張,不能有絲毫敗筆,畫工絕對是特別高超的,點讚!”

林寂聽著,下意識讚許的點點頭。

呂粒做了個深呼吸,看著林寂轉轉眼珠,“我說完了,就能說出這些了。”

“這,就完啦?”林寂有點意猶未盡的看著呂粒,“我怎麽覺得,你對壁畫的用色,也會有些看法呢,再說說……”

要是呂粒身後有尾巴的話,這會兒林寂絕對能看到她的小尾巴正在翹起來。

“那就再說兩句?”呂粒感覺良好的一扭頭,眼神嚴肅的看著壁畫上的用色。

雖然曆經千年,但是壁畫上的顏色卻保持的很好,肉眼可見之處都還能看出來富麗華美的色彩效果。

“壁畫用了傳統宗教題材的青綠色基調做背景,這種顏色會給人一種富麗華美,輝煌燦爛的視覺觀感,在這個基礎上又很有計劃的在畫麵上分布少量的紅,紫,深褐的顏色,強調出了壁畫上的主次和素描關係。”

呂粒說著停了一下,仔細的看了看壁畫後才接著說,“然後在大片的青綠色塊上,又穿插了白,黃,朱,金以及三青,四綠的小塊亮色,這麽大麵積的畫麵就形成了一個完整不散亂的整體。還有,因為用的都是天然石色,用色手法又都是平填為主,所以才會曆經近千年不變不褪。”

呂粒長出一口氣,小聲對著林寂說,“這回全說完啦。”

心跳緊跟著就忐忑的快速跳了起來,呂粒期待又擔心的等著林寂對她這些話的評價,真是不知道他會怎麽講。

林寂平平淡淡的開口,“沒有還想補充的了?”

“沒有。”

林寂把目光轉移回到壁畫上麵,看了片刻後才說,“說的不錯,挺專業的了,感覺有種上大學那會兒在美院教室裏聽美學理論課的感覺。”

呂粒嘴巴半張,在腦子裏快速把林寂這段話來來回回琢磨了好幾次……怎麽不大確定這是在誇她,還是別的意思呢。

“你這是誇我嗎,林老師。”呂粒就是等不得猜不起的性子,很快就直接去要答案了。

林寂聽了也半張開嘴巴,扭頭故意表情誇張的看著呂粒,“當時是誇獎啊?我的語言表達能力這麽差嗎,讓你感覺到別的了?”

呂粒突然覺得臉頰一熱,抿了下嘴唇搖搖頭,想說什麽話卻沒找到合適的詞,幹脆就不出聲了。

林寂看她這個反應,好笑的同時也在心裏對這個他眼中的大孩子有了些不一樣的認識。

這時候,外麵濃烈的陽光更強了,透過窗口照到無極殿內的光亮也強了幾分。林寂覺察之後,走到窗戶邊把他之前弄大的遮光簾縫隙重新恢複到之前的樣子。

呂粒再去看眼前的壁畫,視線差了好多。

林寂就站在窗戶邊沒再走回來,他對呂粒說想出去曬曬太陽,呂粒馬上讚同的跟著他走出了無極殿。

剛從那麽昏暗的光線下回到陽光明媚裏,兩個人的眼睛都不大適應,呂粒眯起眼時想到林寂眼睛受傷的經曆,擔心的看著他問眼睛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沒什麽大問題,不過最好別再特別暗或者特別強的光線下久待。”林寂回答的聲音,不知怎麽好像有點模糊。

呂粒不放心的緊盯著他觀察。

林寂被看的不自在了,扭頭眯著眼回看呂粒,“真的沒什麽,我倒是覺得你的眼睛……”

他說著,修長骨節分明的一根手指,突然抬起來朝著呂粒眼睛指過來,呂粒本能的眨了眨眼,“我的眼睛怎麽了。”

她沒覺得自己視力有什麽,不明白林寂幹嘛突然這麽說。

忽然,明媚刺眼的陽光陡然一黯,呂粒和林寂幾乎同時往太陽懸在天空的位置望過去。

原來是一片烏雲緩慢移動後,剛巧遮住了大半的太陽光。

等呂粒確認完畢重新再去看林寂時,就發覺他正微微垂著臉在看腳下,呂粒把身體放低去看他的臉。看到林寂嘴角正掛著一絲溫柔的笑。

呂粒一怔,迅速站直身體。

他那個笑的樣子,嘖……挺有魅惑力的,不宜多看。

呂粒覺得原本已經從昨晚起伏中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起起落落了。

“我早上看了天氣預報,說是最近一周七寶鎮會下雪,這裏很少下雪的,不像咱們奉天那麽常見。”林寂突然地拋出來這麽一個話頭。

不過倒是正好給了呂粒不露聲色平複心情的機會,她馬上也拿出手機察看這邊的最近天氣,還真是預報說會下雪。

“還真是有雪……不是,你剛才還說什麽?”呂粒的視線突然從手機屏幕上轉移到林寂臉上。

林寂一愣,“我說這裏預報會下雪,還說……”他似乎也沒發覺自己剛才那句話裏還說了什麽,納悶的看著呂粒。

呂粒替他回答,“你是不是還說,咱們奉天了?”

林寂看著呂粒,“是說了。”

“你以前,我是說你兩年前出事受傷之前,是不是一直就生活在奉天啊?啊,我這個腦袋,你在伊爾賓說過的,說你之前就在奉天故宮博物館上班,我怎麽……”呂粒懊惱的翻了自己一個白眼。

林寂無可奈何的笑了,“我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麽天機被你抓到了呢,我以前是在奉天故宮博物館上班,那次跟你還有許醫生聊天時說過的。”

“對啊,我竟然忘了!”呂粒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不滿。

林寂忽然感覺到呂粒有些不大對勁,他關切的看著呂粒臉上的厭煩神色,想起了昨晚賀臨西在賓館房間裏跟他說的話。

呂粒也許,也許真的得了什麽病,看她情緒時不時突然地劇烈變化是有點患病的感覺。

呂粒這時並不清楚林寂看她時的心理活動,她腦子裏想的是自己的記憶力有點未老先衰的架勢,以後得盡量少熬夜開始養生了。

林寂眼神閃爍了一下,開口喊呂粒,“我帶你去看個地方吧,就在天樂宮院子裏,就那邊。”

他想分散自己深入思考呂粒病情的心思,就算想也要一個人的時候在去做,當著呂粒的麵搞不好會被發覺的。

他現在可不希望那樣。

呂粒好奇地點頭同意,難得沒刨根問底的跟著林寂往天樂宮西側走過去,也不知道林寂到底要帶她看什麽。

這院子裏她之前也算到處都走過了一遍,應該不會有什麽給她驚喜的點了吧,呂粒還挺期待的。

兩個人並肩走著,路上細細碎碎的閑聊,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廚房附近。

呂粒剛被林寂一句話逗笑的時候,宋奕辰係著圍裙從廚房裏突然走出來,正好和他們兩個走了個碰頭。

兩個人站住看著宋奕辰,宋奕辰匆匆朝他們看了下,什麽話都沒講就繼續往前走了,走到和呂粒插肩而過時,還完全無視了呂粒叫他的聲音。

“怎麽了!”呂粒納悶的轉身瞪著宋奕辰的背影。

看他走的方向,好像去往搬遷小組的辦公室那邊。

林寂默聲看著宋奕辰,呂粒連著衝他問了兩遍後,他才看了眼呂粒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怎麽了。

“我跟過去問問。”林寂說著就要去追宋奕辰。

呂粒馬上跟上去,“我也去。”

兩個人走的很快卻還是沒跟上宋奕辰的步伐,他們找到搬遷小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剛好看到宋奕辰已經走進了辦公室。

“先等等。”林寂攔住呂粒準備直接跟進去的動作,兩個人就站在門口,從辦公室的一扇窗戶往裏麵張望。

然而什麽都看不到。

呂粒這會兒才感覺自己和林寂是不是緊張過頭了,也許宋奕辰沒有什麽事,就是著急趕著過來見領導呢,畢竟他是在這裏打工的,去見領導當然要抓緊。

剛站了不到兩分鍾,辦公室的門就被宋奕辰從裏麵推開了,他垂著頭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抬眼看到林寂和呂粒時眼神明顯一愣。

林寂走過去兩步,問宋奕辰,“出什麽事了嗎?”

宋奕辰朝呂粒看了眼,似乎想說的話因為她在場變得不方便講了,嘴唇翕動幾下,什麽都沒說出來。

呂粒感覺到了,也走上來看著他,“有什麽話就說啊。”

宋奕辰猛地一低頭,再抬起來時眼圈竟然紅了,呂粒眉頭跟著皺起來,“說吧,趕緊說。”

“剛才辦公室這邊突然通知我,讓我昨晚今天中午的飯,以後就不用來了。”

呂粒挑了下眉,不明白宋奕辰怎麽就突然被搬遷小組給辭退了。

“你出什麽問題了嗎,搬遷小組突然就讓你別做了,肯定要給個說法的,他們怎麽說?”林寂不解的問著。

宋奕辰看著他,“哥,我不是搬遷小組這邊雇的,我來的時候……”他朝呂粒看了眼,“我來的時候,是攝製組這邊雇的我。”

呂粒又是一皺眉,她把這事已經全忘了,看來自己的記性真的是要完蛋了。

“不管是哪邊,都應該有個說法。”林寂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繼續問宋奕辰。

宋奕辰滿臉委屈的又看看呂粒,最後耷拉下腦袋說,“還真就沒說為什麽,就說不需要我繼續在廚房做飯了……對了,還給了我這個。”

他說著,伸手從圍裙前身的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信封裏麵不知道裝了什麽,看上去鼓鼓當當的。

“這邊的財務姐姐給了我這個,裏麵是兩千塊錢,說是賀導批的,說我這段時間對他們幫助挺大的,這筆錢是給我的獎金。”

宋奕辰說完,把裝著現金的牛皮紙信封,遞到了林寂眼前。

林寂和呂粒互相看看,一下子都沒太理解這是怎麽個意思。

“粒子姐,你能不能幫我問問賀導演啊,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怕我去問不大好,我也沒她的手機號和微信。”宋奕辰試探的問著呂粒。

呂粒看他一眼,什麽都沒說默默拿出了手機,直接給賀臨西打了過去。

結果電話一直響到自動掛斷,賀臨西也沒接聽。呂粒又給她的微信發了條消息,簡單說了宋奕辰這邊的事情,問她究竟怎麽回事。

結果等了好幾分鍾後,還是沒反應。

林寂看著呂粒越來越不耐煩的臉色,“賀導去省城應該還在路上,可能在睡覺休息呢,回頭看到就會找你了。”

呂粒盯著宋奕辰看,沒說話。

她正尋思著到底怎麽回事時,手機屏幕突然一亮,賀臨西把電話打了回來。

呂粒趕緊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