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本以為,關於手相的話題會從林寂主動提起這裏展開下去,可是並沒有。
就在他兩看著彼此短暫沉默時,一旁喝茶的高叔突然毫無預兆的撲通一聲栽倒下去,桌上的茶壺茶杯被他帶著應聲摔碎在地上。
“高叔!”兩個人驚呼著衝到高叔身邊,看到高叔雙眼緊閉,仰麵躺在地上。
林寂和呂粒都沒直接去扶高叔,林寂摸了高叔的脈搏心跳,都在。
呂粒按著在城市生活經驗撥了120急救電話,結果卻打不通,林寂馬上給本地博物館的同事打電話,讓他趕緊開車回來送高叔去醫院。
好在博物館的同事就在附近,很快趕了回來,幾個人把高叔抬上車直奔醫院,路上高叔一直處於昏迷中。
到了鎮醫院把高叔送進了急救室,沒多久醫生就出來通知他們,人已經走了,沒搶救回來。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
銀器鋪的徒弟接到消息趕到醫院,呂粒他們這才知道高叔原來沒有家人了,大家商量著處理後事,一直忙活到深夜。
回客棧的路上,林寂在車裏閉眼休息不說話,呂粒也閉著眼,中途睜開幾次看他,好多話堵在喉嚨裏想跟他講,但是看來在車上是沒機會了。
到了客棧,老板攔下他們打聽高叔的事情,聽完連聲說著太可惜了,說卡穩的做紙以後就要失傳了。
呂粒低頭獨自上樓回房間。她在醫院時,已經聽高叔銀器鋪的徒弟說,做紙這塊如今沒有年輕人願意花時間去學,高叔以前的一個徒弟還沒學成就出去打工了,所以做紙這塊後繼無人。
她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身後林寂就跟了上來,開口叫住她。
林寂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他輕咳兩聲走到呂粒房門口,看著呂粒手上的鑰匙,“明早我去給高叔送飯。”
呂粒聽了一愣,沒明白“送飯”的意思。
林寂跟她解釋:“這邊的風俗,人過世了出殯之前,親人要早晚去給他上香供水,這邊管這個叫送飯。”
“那我也去,幾點走。”
“這個要男性親屬去做,你在客棧等我吧,咱們一起去整理一下高叔做紙的那些東西。”
呂粒抿唇,“好。”
早上五點剛過,呂粒聽到林寂房門打開關上的聲音,知道他是出發去給高叔“送飯”了,呂粒爬起來站到窗口,外麵還挺黑看不清什麽,隻隱約聽到客棧門口車子發動開走的動靜。
七點多,呂粒下樓和客棧老板一家吃飯時,林寂回來了。
他坐到呂粒旁邊一起吃飯,剛吃了兩口,手機就響起來,林寂接了站起來走到一邊。
呂粒看著他,感覺林寂昨晚一定沒休息好,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很累的樣子,不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也拿起手機看了眼,靜音的手機上顯示有新微信,打開一看,是許衛發來的,問呂粒這邊進展的順不順利,估計什麽時候能返程。
呂粒正打字回複,林寂那頭結束通話坐了回來,呂粒抬頭看他一眼,正好看見林寂一臉凝重的有些出神,客棧老板問他話都沒反應。
她趕緊回複完,放下手機問林寂是不是吃完飯就去整理高叔的東西,林寂聽到終於回過神回答說是,跟著沒幾口就喝完一碗粥。
兩人步行去這幾天高叔做紙的那個院子,路上林寂又接了兩回電話,他說話的時候不多,多半都在聽手機那頭講的,呂粒也沒聽出來什麽,等到第三通電話打來時,她幹脆加快步伐走遠一些。
這次通話很快結束,林寂從身後追上來,和呂粒並肩走在一條還算寬敞的巷子裏,巷子盡頭出去就到高叔的院子了。
“我昨晚失眠了,基本沒睡,你呢?”林寂看著呂粒,問她。
呂粒:“我也有點兒。”她突然發覺不知道該說什麽,腳下步子下意識加快起來。
林寂覺察到這點變化,扭頭看著呂粒:“院裏和我聯係過了,同意我想把高叔做紙工具帶回去的提議,等高叔後事處理好,可能還要多待幾天處理這個。”
呂粒默默點頭,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都納悶這是突然怎麽了。
林寂也沒話了,兩人沉默著走出巷子口,到了高叔院子口開門進去,再次看到昨天出事的地方,呂粒情緒波動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高叔躺倒的地方,忽然問林寂:“我還想著,想著問問高叔,問他給沒給自己看過手相。”
說完扯扯嘴角,沒敢去看林寂的表情,低頭等著聽他的回答。
林寂走過來,同樣看著高叔昨天倒下的位置:“我和高叔說過這個。”
呂粒轉頭看他,“高叔給自己看過嗎?”
“看過,他也給我看了,看了我的姻緣。”林寂說著,極淡地牽了下嘴角,“高叔說我是經過感情大劫的人,還說……”
呂粒聽著別過頭去,有些害怕聽到接下來的話,莫名就覺著會聽到自己不想聽的內容。
林寂聽了兩秒,還是往下繼續:“高叔還說,我不是個能處理好感情的人,最好能看開些。”
呂粒內心交戰,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什麽叫最好看開些,看破紅塵,要你出家嗎?”
林寂微眯眼看她,聲音很低:“不是要出家,就是說我不適合……跟人有長久的親密關係,會害人害己。”
呂粒幽幽看了他一眼,半晌再開口時,隻說了句:“整理東西吧,我還想拍些照片。”
“好。”
這段簡短對話,是他們離開卡穩回到奉天之前,最後一次單獨講話。
幫忙處理好高叔後事後,呂粒比林寂提前兩天回到奉天,一回來就開始忙著畢業的一係列事情。
林寂回來後,他們一直沒見麵,呂粒準備畢業暫時不能到修複室這邊工作,兩個人發過幾次微信後也沒再聯絡。
——
呂粒畢業答辯這天,奉天開啟了高溫模式,今年夏天來得有些早。
和同學們吃完飯準備去看電影時,呂粒才發現自己手機沒電關機了,幾個人都沒帶充電寶,呂粒又不願意用那種共享的,就準備回家再說。
結果電影散場出來時,一個同學告訴呂粒有人找她都找到自己微信上了,呂粒一看是今天沒來的厲馨寧找她。
呂粒借同學手機給她回了電話,那邊一接就問怎麽手機關機了,呂粒解釋完,問厲馨寧什麽事這麽著急找自己。
“你一點都不知道啊?”
呂粒納悶,“知道什麽啊,你直接說啊。”
厲馨寧聲音加大:“林老師從修複室辭職了,你不知道嗎?”
呂粒嘴角淺淡的笑意散了,她真是一點消息都沒聽到,怎麽就辭職了。她緩了下才問回去,厲馨寧聽誰說的。
“我不是聽說,是看見本人了!我今天不是從片場趕回來嗎,在機場遇上林老師的,過去說話才知道他辭職了。”
呂粒咬了咬嘴唇,“那他去哪?”她開始心煩,很久沒這種心煩了。
“他就說要去什麽叫……叫平江的地方,然後很著急跟著幾個人就走了,我就開始找你,呂粒,你們……”
“我知道了,”呂粒不等厲馨寧往下說,開口打斷她,“等我回家手機充電了再打給你。”
她也不等厲馨寧再說話,就把電話掛了,手機還給同學,跟大家打了招呼一個人往家走。
進了家門,呂粒給手機充上電,等了兩分鍾開機,她沒馬上給厲馨寧打電話,點開林寂的微信。
看著他的頭像,還有兩人一周前的最後聊天記錄,記錄停在林寂的一句晚安好夢上麵,呂粒後麵沒再回話。
她本以為自己聽到林寂辭職還突然離開奉天的消息會很意外,可是並沒有,她好像很平靜的接收了這些訊息。
就像早有預感,這個男人總有一天會這麽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一直平靜到了晚上十點多,中間給厲馨寧發微信說很累想早點休息就不打電話了,厲馨寧馬上問她就不著急林老師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他做什麽決定,要去哪,也沒必要跟我打招呼,我沒事。”呂粒回了這條。
厲馨寧秒回一個“!”之後,也沒了動靜。
呂粒以為自己能睡著,可是在**翻來覆去到了十點多還是半夢半醒的睡不實,最後一睜眼就徹底清醒了。
瞪眼看著天花板一分鍾後,巨大的失落感朝她撲麵襲來,呂粒感覺自己怎麽待著都不對勁,她抓起手機又點開跟林寂的微信聊天界麵,這次平靜不了了。
她給林寂發微信,“我準備把房子賣給你了,看你什麽時間方便辦手續?”
呂粒不知道自己幹嘛拿這個開頭,反正就是腦子亂亂的想到了這事,林寂好久都沒再提要買她家房子的事情,應該問問的。
半分鍾,一分鍾,兩分鍾……一直沒有回複。
呂粒盯著手機屏幕深呼吸,完事準備再發一條,可是打完字已發送,卻發現發不出去了。
聊天界麵顯示,她已經不是林寂的微信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