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樓梯間的安全通道上。
這是呂粒第一次見到齊局真人,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是個短發眼神晶亮的中年女人。
齊局也在打量呂粒,她已經不是頭回見到這個女孩,這麽麵對麵倒是第一次,之前見過那幾次都是在暗處看的。
呂粒被齊局看的有些不自在,就先開口:“您剛才說就是針對他的,能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問這話時,幾個小時前高鐵站前發生的一幕幕,刷刷從呂粒眼前掠過去,那份恐懼感好像比在現場時更強烈了。
齊局眼中的精芒淡了下去,她轉頭往安全通道入口看著,稍許回答呂粒:“還是等林寂醒過來,看他想怎麽說吧。”
說完,齊局衝著呂粒突然笑了下,笑容剛一收回去,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齊局抬眼看看呂粒。
呂粒識趣地往通道入口走,幾步之後站到了樓梯間門口,耳邊隱約聽到齊局講電話的細微聲音。
不知道林寂怎麽樣了,呂粒伸長脖子往病房那邊看,許旭應該已經進病房了,那邊門口現在隻站著兩個便衣打扮的高個男人。
那是和齊局一起過來的人。
呂粒抿嘴唇,決定先不管齊局這邊,現在就去病房看林寂。
守在門口的兩個人知道呂粒的身份,看她過來什麽也沒問也沒阻攔,隻用眼神一直看著她,呂粒看了其中一人兩眼,輕輕推開病房門走進去。
許醫生沒在病房裏。
呂粒走到病床前,她以為林寂可能還沒醒,可走近了才看清林寂雙眼是睜開的,他頭歪在一邊,不知道視線落在何處。
“你醒了。”呂粒覺得胸口終於鬆快了不少,一邊問一邊想看清林寂正在看什麽。
林寂聽到她說話,慢慢把頭轉了過來,一臉平靜的沒說話。
呂粒看著他蒼白幾乎不帶血色的一張臉,心口狠狠扭著疼了一下,這感覺讓她暫時忘記了兩人出事之前那些不愉快的經曆。
可是這個短暫的忘記實在是太短暫了,不過幾秒種後,就被林寂的一句話給打回了原地。
“沒想到,最後會判得這麽重……對不起。”
呂粒狠狠咬了下嘴唇,臉色瞬間也沒了血色。她使勁眨了好幾次眼才忍住想哭的念頭,“你說什麽對不起,你有什麽對不起的。”
病**的林寂沒說話,下頜緊繃,眼神漸漸狠厲起來。他上一次露出這種神情,還是那年看著倒在自己麵前的白警官時。
林寂有些晃神,白警官的一張臉忽然就出現在眼前,臉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種要笑不笑的樣子,他曾經看了很多年的模樣。
緊跟著,白警官倒下那天的場景就開始還原出現了,林寂感覺渾身發冷,他自我判斷應該是發燒了。
記憶的閘門已開啟,他攔不下來,試著掙紮了半秒鍾便放棄了,既然都想起來了,那就想吧。
哪怕此時此刻身邊還站著呂粒。
呂粒能看見林寂的麵部表情,卻看不到他心裏的漫天風暴,她以為林寂是在思考接下來要對自己說什麽。
林寂的麻藥已經過勁,胳膊上的傷口開始一陣一陣跳著疼,疼的人挺難集中心神,可這些還是阻擋不了腦子裏的念頭。
仿佛又站回到了那個飄著雪粒子的午後。
那天是配合警方行動的最後時刻了,文物販子們被堵在邊境小鎮的一個小客棧裏,因為他們一直在拿毀掉手上幾件國寶級文物來要挾警方,雙方已經僵持了很長時間。
警方在等特警的狙擊手到位,可是那天路上出了事故,事情一直不順利,警方的計劃幾次被打亂,大家的情緒都起伏不定。
林寂因為安全問題一開始並沒在第一線,他被安排跟著幾個備戰人員待在小客棧對麵巷子的住戶家裏。
雖然沒親眼看到前先對峙的場麵,可林寂的心情也是漂浮不定,時不時就抿一下發幹的嘴唇,眼神總盯著房間的木門。
他在等白心俞過來,白警官是跟狙擊手一起過來的,到現在還沒出現。
等到木門終於被推開時,時間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林寂看到白警官站在門口時,心情非但沒輕鬆,反而愈發沉了幾分。
他實在是太熟悉她了,一個眼神對視就能知道她的心思,白警官往屋裏走時看著林寂的那一眼裏,全是林寂不想看到的。
屋裏一陣短暫的交流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白警官坐在林寂身邊,低頭盯著手裏的水杯,白皙的手指順著杯口慢慢摩挲,她除了進門時和林寂短暫對視過,就再沒正眼看著他。
“你在等什麽?”林寂突然開口問起來。
白警官依舊沒抬頭,手指上的動作停了,“不是說你不用直接來這邊嗎,很危險,又不是你能發揮的地方,你就不該來。”
她沒直接回答問題。
林寂會想到這兒時,有人推門走進了病房,回憶被打斷了一下。等他聽到許醫生和呂粒的說話聲,很快又回去了。
隻是回憶一下子往前快進了不少,沒了他和白警官對話的部分,直接就到了他握槍指著白警官的那一刻。
那一刻……林寂在病**狠狠閉了下眼,砰地一聲槍響在他耳邊炸開,整個人在**不受控的彈了幾下。
站在一邊說話的許醫生和呂粒都馬上圍了過來,許醫生按了床頭的呼叫鍵,醫生和護士也很快來了病房。
醫生給林寂做檢查,許醫生拉著呂粒站到一邊。
一番檢查下來,林寂除了開始發高燒之外暫時沒別的問題,護士按著醫生吩咐開始給他換輸液,忙到收尾的時候齊局也過來了。
齊局跟醫生問了林寂情況後,轉頭對呂粒和許醫生說請他們暫時出去一下,她有話要和林寂單獨說。
呂粒和許醫生離開病房去了醫院院子裏,她覺得自己很需要新鮮空氣,兩人找地方坐下各自深呼吸,誰都沒提起齊局會在病房裏和林寂說什麽。
等呂粒再回到病房時,齊局已經走了,守在門口的人還在,林寂也已經睡著了。
護士進來換藥時笑著對呂粒說,家屬晚上不用在這兒陪護,她們護士會照顧好患者的。
呂粒也想對護士笑笑做回應,可她沒笑出來,那個“家屬”的名頭讓她胸口有股抑製不住的煩躁。
她跟林寂提出暫時分開了,哪裏算是家屬。
呂粒離開醫院去見左娜,左娜因為高鐵站的事沒能按著原定計劃離開,她在這邊租的房子已經退了,呂粒就把家裏鑰匙給她讓她先回家休息,畢竟出事的時候她也嚇壞了。
可是發微信時一切都很正常,可呂粒到家了卻沒看見左娜,家門口擱著左娜的行李箱,證明她的確是來過了,可是不知道又出去去哪了。
呂粒給左娜直接打手機,左娜按掉沒接,很快回了微信過來,“姐,對不起,對不起。”
又是一上來就說對不起,呂粒皺眉看著手機屏幕,她現在隻要看見這三個字就難受。
她問左娜人在哪,怎麽沒在家裏等自己,路上問她不還說在家呢嗎,到底怎麽了。
“姐,我沒事,就是一分鍾也不想繼續呆在這個城市了,我馬上就檢票上車了,等我安頓下來再和你聯係。我關機了,謝謝能認識你這個姐姐,能喝酒說心裏話的朋友。”
等她再打左娜手機,真的就關機了。
呂粒站在玄關反反複複看著這條微信,眼神瞄著門口左娜的行李箱,心頭被非常不好的預感籠罩。
呂粒好半天沒想出來要怎麽辦,她隻覺得兩條腿發軟,擔心著左娜不知道怎麽了,今天法庭聽到老爸死刑宣判的場麵也湧上來,還有林寂在高鐵站渾身是血的樣子,事情怎麽都這麽糟糕一起擠上來!
她不信左娜的話,趕到火車站和高鐵站沒目標的找了一圈後,什麽結果也沒有,反正左娜的手機一直關機打不通,給她發微信也毫無反應。
呂粒沒辦法了,她決定再等一天還沒消息就去報警,但願左娜真的就是想一個人安靜,等她到了要去的地方會聯係自己的。
一夜過後,幾乎沒睡著的呂粒去醫院看林寂,路上又給左娜打電話,依舊關機。
她在車上閉眼想讓自己的腦子靜一靜,可是一合眼就會看到很多不想看到的畫麵,最後隻好睜開眼瞪大了看窗外。
到了病房門口,又碰上了昨晚管她叫家屬的那個小護士,小護士笑著對她說了句家屬過來啦,說完走在前頭推開林寂病房的門。
呂粒跟著她進去,抬眼看到林寂正靠著枕頭半坐在**,臉色雖然還是不好看,可明顯比昨天多了些血色。
呂粒往床邊走時,他一直盯著看,沒什麽表情,可眼神裏的東西還是讓呂粒心跳加快起來。
她想著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微信,“我們分開一下吧,不用回我。”這在誰看來都是提分手的節奏,他也真的就沒任何回應。
他們,現在算是什麽關係?
“昨天走的時候你在發燒,現在還燒嗎?”呂粒走到床邊詢問,眼神看著正給林寂測血壓的小護士,沒跟林寂對視。
林寂搖搖頭,“退燒了,你昨晚回家了嗎?左娜呢,她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