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的確沒相信林寂給她的答案。
她在心裏想著等許醫生給林寂檢查時,自己一定要陪著一起,親眼見了總歸更可信。
所以她沒再跟林寂糾結這個,兩人一起收拾餐桌時說好等林寂檢查完,就一起約上許旭聚一下。
兩個小時後,呂粒送走林寂。關上門後,她走去賀臨西的遺像前,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病情跟媽媽講了,末了講完她告訴賀臨西,自己這次一定會配合治療。
遺像上的賀臨西自然不會和女兒說什麽,呂粒沉默看了遺像好久之後才去拿水吃藥,上床睡覺。
之後的幾天時間裏,所有人都忙到飛起。
最忙的是林寂。
《仙仗圖》確定被掉包之後,他第二天就跟師父還有其他同事一起開始了內部自查,存放各種文物的庫房被來了一次徹底的整理清點,這可是奉天故宮博物院近十年來第一次。
很快,更多的問題隨著清點行動陸續曝光出來。
在清點院藏的佛教寶物時才發現,一件文物價值極高的一級文物清代皇室粉彩描金無量壽佛坐像竟然和《仙仗圖》一樣,也被掉包了。
侯伯平看著從存放佛像盒子裏取出來的仿製品,突然對站在身邊的林寂低聲說了一句,“這尊佛像,當初也是跟《仙仗圖》一起外借展出的,就是呂國偉帶隊那一次……”
侯波平親手找出了當年那次文物外借的清單,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後,他帶著清單去了院領導辦公室,關門談了很久之後,文物清點的重點落在了呂國偉帶隊的那次文物外借上。
一天之後,奉天故宮博物院做了報警的決定,院裏同時要求內部工作人員注意保密,不要把報警這事宣揚出去。
傍晚下班,被忙亂低氣壓籠罩了一天的工作人員陸續下班離開,文物庫房管理員孔丹一走出員工通道,就拿起手機發了一條微信出去。
等她十分鍾後走到了地鐵口時,終於等來了回複的微信消息,對方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孔丹抬頭瞧著黃昏的城市天空,一臉茫然。
——
差不多的時間裏,呂粒也忙成了陀螺,她對博物院短短時間裏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情,和林寂視頻聊天時也沒怎麽說起這事。
她和林寂已經連著兩天沒見過麵,倒不是林寂沒時間,是她沒有。
重新服藥治療的第一天,呂粒剛走進許衛的工作室,就聽說了《九十二天》即將播出的消息。
許衛興奮地招呼呂粒跟他坐下,讓呂粒先跟他一起把《九十二天》需要最後修正補充的內容弄出來,還說他原來還發愁時間分配不開,既要忙著準備奉天故宮博物院那邊的拍攝前期準備,又要做《九十二天》的後期,現在博物院那邊需要暫停一下,倒正好解決了這個難題。
呂粒問許衛,“博物院那邊正式通知了嗎,不知道掉包這事影響到底會多大。”
許衛歎口氣,“你來之前半個小時告訴我的,估計至少要暫停一星期,聽說那邊要徹底清點所有的院藏文物,那可是個大工程了……”
呂粒點點頭,把話題轉到《九十二天》上,“我還以為,這片子要很久才能過審播出呢,沒想到這麽快,需要我做什麽?”
許衛抬眼打量著呂粒,“我差點忘了,你的狀態……沒問題吧,要是勉強的話就告訴我,這片子的後期工作會很累。”
呂粒彎了彎唇角,“按醫生的說法,有充實的工作對我的治療有好處,許叔放心吧,如果受不了我會說的。”
就這樣,吃過午飯後呂粒和許衛一起投入工作,等停下來休息時才發現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呂粒調成靜音的手機上已經有好幾條微信消息和未接來電。
呂粒把一大口水狠狠咽下去,站起身拿著手機打給林寂,林寂那邊接起來時她也走到了工作室外麵。
許衛伸了個懶腰,把目光從呂粒背影上移開後也開始看自己的手機,找他的人隻有一位,呂國偉。
許衛皺緊眉頭盯著手機屏幕,本來不想回電話,可是剛把手機放回到桌上,呂國偉的電話有打過來了,他隻好咬咬牙接了。
許衛工作室的對麵是一個高檔住宅區,呂粒看著小區頗有氣勢的大門口,突然想到林寂還沒找好落腳地的事兒,就問手機那頭的林寂,突然這麽忙是不是沒時間去看房子了。
林寂回答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平和,“是突然忙了好多,不過你忘了我們這邊的規定是不用加班的,我可以下班之後去看房子,你還在許導那邊嗎?”
“是啊還在許叔工作室,我們兩都忙忘了時間,剛才停下來一看時間才發現這麽晚了。”呂粒邊說邊揉揉有些眼花的雙眼,這一下午盯著電腦屏幕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林寂聲音裏多了幾分關切,“還沒吃完飯吧,想吃什麽,我買好給你們送過去。”
呂粒看著一片夜色下的小區燈火,“不用了,時間這麽晚了,我等下和許叔去找的地方吃一口,你別來了,早點休息。”
“不想見見我嗎?不想我?”林寂語調忽的戲謔起來,呂粒聽得出他在笑,自己的嘴角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彎起來。
“想啊,可是……更不想你忙了一天,還要遷就我。”呂粒說的心頭不好受起來。
她現在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立刻馬上見到林寂,還超級想吃他燒的菜。
過了好幾秒,都沒聽到林寂回答,呂粒心裏不踏實的輕輕叫了他一聲,這才聽到林寂嗯了一聲,“大孩子懂事了啊,知道心疼人了……”
被這麽誇了一下,呂粒咧開嘴,對著夜色傻傻的笑起來。
她看不到手機那頭的林寂此刻什麽模樣,如果看到了,一定就笑不成這樣了。
……
林寂從耳機裏聽著呂粒那番話的時候,嘴角同款咧著傻笑時,腦子裏卻突然轟的一聲。
林寂瞬間沒了笑容,他抬起空著的一隻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的眼睛又看不見了。
呂粒還在他耳邊絮絮的說著,林寂把頭深深低下去,竭力跟腦子裏的轟鳴聲對抗,希望這波襲擊趕緊過去。
他慶幸這次發作時呂粒不在身邊,更慶幸自己打這個電話時,許旭正在趕來他酒店房間的路上。
直到和呂粒結束通話,林寂的視力也沒恢複,他隻好握著手機安靜的摸索著走到房間門口,等待許旭來敲門。
敲門聲響起時,林寂一開門先叫了聲許旭,跟著就聽到許旭有些吃驚的回答,“是我,你眼睛……”
“十幾分鍾前,忽然就看不見了。”林寂臉色平靜,欣然接受了許旭的攙扶,兩個人關門回到房間。
幾分鍾的簡單檢查後,許旭讓林寂馬上跟他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林寂沒多話,聽從安排。
去醫院的路上,林寂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
到了醫院,林寂被許旭扶著剛走進電梯裏,眼前就慢慢地能看到模糊的影像了,他轉頭看看身邊的許旭,“許醫生,我好像能看到一點了。”
“你別動,我看看……”許旭湊近過來。
林寂淡淡一笑,“許醫生的中文進步很多啊。”
“你忘了啊,不是告訴你我新交的女朋友是我的中文老師,別動……”
林寂沒再說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正在緩慢的恢複起來。
等到第二天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林寂的視力基本回到了平時的程度,他語氣輕鬆地跟許醫生說這次應該和以前還在伊爾賓那次突然失明差不多。
話沒說完就被許旭打斷了,他用生硬的語氣扔出來一句中文,“別跟我扯犢子,這次不一樣!”
林寂一愣,隨即笑起來問許旭,“你新女友應該是東北人吧?”
許旭冷著臉坐到林寂麵前,“林,我很認真的,你別假裝無所謂……眼睛究竟有沒有問題,你最清楚,你心裏都明白的。”
林寂低下頭,許久之後才低聲說,“我會配合治療,聽你的。我的真實情況,不要告訴呂粒,你要幫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