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他們的是侯伯平。
呂粒一看是他,馬上迎了上去,不知道林寂怎麽沒來。許衛也跟著過去,他和侯伯平也早就認識,兩人笑著彼此打招呼。
許衛替呂粒問了林寂怎麽沒來,侯伯平說林寂要出來時接了個電話就耽擱了,等會兒直接在食堂那邊匯合,他帶他們進去。
兩個許久未見的並肩走在前麵聊起來,呂粒跟著也不說話,她一聽說林寂突然接了個電話就開始覺得心慌,總覺得這電話一定跟之前那些讓林寂消失去做的事情有幹係。
呂粒就是心裏覺得怕,覺得沒底。
內部員工食堂在工作區的最裏麵,通往這邊的幾條小徑上陸續有員工走過來,大家看到陌生的外人都好奇地打量過來,呂粒因為有心事也就沒去看。
直到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才回神循聲去看。
走在前頭的侯伯平也停下來轉頭看呂粒,他笑嗬嗬的問呂粒還記不記得叫她的這位,呂粒趕緊專注的看向那人。
幾步之外的另一條小徑上,是個眉眼極為清秀的中年女人喊的呂粒,呂粒想了一下終於記起,這位她認識。
可是臉龐熟悉,但卻想不起人家名字了,呂粒尷尬的隻好衝著中年女人微笑,她隻記得這位以前是老爸的助理,以前沒少接觸。
中年女人在呂粒心急的想她到底叫什麽時,已經笑著走了過來,“呂粒,還真是你!你怎麽過來了,是跟呂老師一起來的嗎?”
她問著,眼神在呂粒周圍掃了一圈,很快失望的又看著呂粒,“呂老師沒來啊。”
呂粒清楚她問的呂老師就是自己老爸,就暫時擱下稱呼的問題,開口回答說自己不是跟老爸一起過來的。
中年女人眼神更失落的點點頭,很快又笑著看看侯伯平,“侯老,呂粒跟您一起進來的吧。”
侯伯平說是,然後就帶著許衛繼續往食堂走,呂粒跟這個中年女人也一起往前走,她還是想不起人家的名字,還是沒辦法稱呼。
好在中年女人邊走邊自我介紹起來,“還記著我叫孔丹吧,以前我經常幫呂老師看著你寫作業,還帶你逛超市呢,還記著嗎?一晃眼多少年沒見過了,你現在更好看了。”
呂粒聽到這名字,走丟的記憶很快跟著清晰起來,她想起來自己以前管這位叫孔姐來著,其實按禮數她應該稱呼人家孔阿姨,可是孔丹不願意非讓她叫姐姐,叫著叫著也就這樣了。
“不好意思啊,孔姐,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記性特別差,剛才說什麽就是想不起來你叫什麽了,現在我記起來了!好久沒見,你也沒怎麽變。”
孔丹聽著呂粒的話,哈哈笑出聲,“哈哈,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說話直來直去的。”
呂粒笑著也沒說什麽。
說話的功夫,幾個人已經都走進了食堂裏麵,呂粒四下看看尋找林寂的身影,看了一圈沒收獲時,肩頭突然就被一隻手輕輕按了一下,她連忙回頭看身後。
林寂溫柔笑著正站在她身後,一隻手搭在她肩頭上,正彎腰靠近過來。
呂粒心裏頓時踏實下去,她咧開嘴角就急急的問,“怎麽才來?我都找了你一圈了。”
旁邊的孔丹看著聽著,很識趣的悄悄走開了。
林寂把手從她肩頭拿開,轉而輕輕拉起她的手腕,帶著她往食堂點餐窗口那邊走,邊走邊側頭低聲跟她解釋來晚的原因,“剛要去門口接你,宋奕辰給我來了個電話,我就麻煩師父去了。”
一聽電話是宋奕辰來的,呂粒心情就好了很多,她想起宋奕辰是回七寶鎮處理父親後事去了,就問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是不是有什麽麻煩才打電話過來。
林寂回答不是,宋父後事處理的挺順利,宋奕辰這兩天就要回奉天了,他來電話是因為處理老家房子什麽的有些事情請教一下林寂。
呂粒一聽也就沒深問,她抬頭去看點餐口上麵顯示的菜單,問林寂食堂什麽菜是招牌。
隔著一個窗口的位置,孔丹正和一起排隊的侯伯平在說話,她問起這次院慶如此大動作,會不會也把之前離開的員工喊回來。
雖然她沒直接點出呂國偉的名字,可侯伯平一聽就懂了,畢竟是一起上班多年的同事,侯伯平多少知道這個孔丹的心思。
侯伯平回答,“這我可不清楚,反正沒聽說呂國偉要回來,他女兒這次來是為了拍攝咱們院慶紀錄片的事情,是為工作過來的。”
然後沒等孔丹繼續問,他就轉頭和身邊的許衛研究著吃什麽了,許衛感覺他是為了避開和孔丹說話,就提議過去林寂那邊一起商量,兩人說著就離開隊伍去了那邊。
四人會合,一邊點菜一邊閑聊,很快就說笑起來,引得點完飯菜已經坐下的孔丹一直盯著觀察他們。
他們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才吃了幾口,話題就聊到了院慶紀錄片的拍攝上麵,侯伯平告訴許衛他們上午開會就重點說了這事。
林寂好像真的挺餓,聽著他們談話也不參與,就一直在吃東西,呂粒看著他就樂,“這麽捧場自己單位的飯菜啊,看你吃的真香。”
林寂嘴裏嚼著東西眯起眼睛笑,咽下去後才對呂粒說,“也不知道就開了一上午會,怎麽就這麽耗費體力,我是真餓啊,不過飯菜味道也可以是吧。”
呂粒也捧場的點點頭,不過湊近了林寂壓著聲音說,“但是沒你的手藝好,也沒你師母的好。”
林寂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女朋友的看法,兩人看著彼此憋住笑,心頭都甜甜的。
呂粒的出現,算是在食堂裏引起了大部分的注意,很多人其實都認識她,隻是沒想到她隔了多年再次出現在這裏,身份已經是林寂的女友了。
侯伯平撂了筷子後也提起這個,他告訴呂粒剛才會議上提起紀錄片攝製組這邊,一聽兩個導演之一就是呂粒時,林寂就跟宣誓主權似的,主動跟院裏領導說明了他們的關係。
呂粒聽得心裏甭提多舒服,她素來不是那種做麵子工程的,聽了也不掩飾自己的開心幸福,笑著往林寂身邊緊緊一靠,才不管食堂裏那麽多道目光的注視。
等到吃完午飯,許衛出門正好碰上了院裏分管這次院慶紀錄片拍攝的副院長,兩人聊了聊就去了副院長辦公室繼續,呂粒則跟著林寂準備在工作區可以走動的院子裏逛逛。
侯伯平習慣了午飯後要小憩一下,跟著他們走了一段就先回去了,臨走囑咐林寂下午別忘了跟他去庫房提那幅《仙仗圖》。
呂粒馬上問林寂,“這麽快就要正式開始修複啦,我能跟著去看看真跡嗎?”
林寂牽著她的手,笑而不語抬手去摸她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後才放心的開口回答問題,“嗯,時間很緊,我和師父明天就要正式開工……你暫時不能跟我一起去看這幅畫,我們有我們的規定,不過應該很快就可以看了,你不是要來拍攝嗎,我和師父修複的過程,條件許可的一定會讓你們拍的,到時就就能看到了……再等等。”
呂粒了然的哦了一聲,她故意拖長尾音,手上也故意來回用力晃著林寂牽著她的手,弄得林寂低頭看著她,滿眼寵溺。
林寂想了想問,“你們那邊什麽時候開始正式進來拍攝,日子敲定了嗎?”
“還沒,不過應該也很快,我們很快就又要並肩作戰了,就像在伊爾賓,在七寶鎮那樣。”呂粒越說越開心,真是巴不得下午就正式開工。
“下午時間怎麽安排的?”林寂又問。
呂粒沒想過這個,就老實回答不知道,然後又想起許衛,就說等許衛那邊談完事,也許跟他一起去工作室,他們也得抓緊時間做開拍前的準備。
兩人再往前走了一段,林寂就先停了下來,他指了一處宮門口給呂粒看,“從那個門進去,就是我的修複室,暫時還不能帶你進去看,咱們折回去,我送你去後街那個咖啡館坐坐,你在那等著許衛吧。”
呂粒乖乖聽他安排,轉身時好奇地往那道門裏望望,嘴上不甘心的嘀咕著,“我又不是沒見過,以前跟我爸來過的,就是沒進過你們那個書畫修複室,我一般都待在庫房那邊了。”
林寂也好奇起來,問呂粒為什麽總是在庫房待著。
呂粒又想起那個孔丹,“我爸之前在這邊管著文物庫房吧,那個孔丹就是管庫房的,我總跟著她所以就經常在庫房了……對了,孔丹現在還管庫房那邊嗎?”
“不清楚,我畢竟才來上班。”林寂回答著,眉頭不知為何卻皺了一下。
把呂粒送到後街的咖啡館後,林寂就自己回了修複室,準備下午即將開始的工作。
下午一點半,午休過後的侯伯平帶著林寂,一起來到故宮博物院的文物收藏庫房,林寂一過來就看到了等著他們的庫房管理員孔丹,原來她還在負責這一攤。
按著流程辦好出庫的手續,已經很久沒拿出來的國寶珍品《仙仗圖》,終於出現在林寂和師父侯伯平眼前。
孔丹起初站在一邊旁觀,等她覺察這師徒二人已經完全沉浸在觀賞眼前珍品時,才眼神閃動地走了過來,她的視線從侯伯平和林寂臉上挨個看了一遍後,才落在桌麵上展開一角的《仙仗圖》上。
十幾分鍾後,侯伯平終於出聲,他和林寂一起動手小心翼翼的把畫卷重新卷好,準備拿去修複室開始工作。
因為都聽說了要修複《仙仗圖》參展,好幾個其他修複組的同事都等在古畫修複室這邊等著看,據說目前整個奉天故宮博物院修複室的人,沒幾個見過這幅畫的真容。
就連院子裏那幾隻平日活潑好動的流浪貓,此刻也都安靜的蹲在廊簷下麵,安靜地看著林寂師徒帶著國寶珍品回來。
侯伯平掃了眼等在門口的同事,很嚴肅的告訴大家暫時不能讓大家夥隨便看,等過段時間再說,說完就和林寂拿著畫卷進了修複室屋裏,房門跟著被帶上關嚴。
就連去年從美院畢業進到修複室跟著侯伯平學徒的三個美院畢業生,也都被擋在了外麵。
林寂站在窗戶邊,透過白色紗簾看到外麵院子裏的同事們陸續散開後,才對正在木案前小心展開《仙仗圖》的師父說,“師父,那幾個新來的學生不能上手,進來看著您實際操作也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怎麽不讓進來。”
侯伯平眼皮都沒抬,“後麵有他們的機會,現在不行……你過來。”
林寂轉身走到師父身邊,目光看向麵前展開的畫卷。
他想到了呂粒,想到她們要拍的紀錄片內容,就問師父是不是要跟許衛那邊協調一下在正式開始修複工作。
侯伯平終於把眼神從《仙仗圖》上移開,他抬眼看著徒弟,神情卻沒了之前去庫房取畫時的光彩,不知為何眼神這麽短的時間就黯淡了許多。
林寂看著心中疑惑,正要開口問師父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就看到師父身軀一晃,一屁股就往後坐在了椅子上,木質椅子被他的重力弄得發出咯吱聲響。
“師父,怎麽了。”林寂馬上上前伸手想扶住師父。
侯伯平無力地晃了晃頭,眼睛一閉,聲音無力地說他沒事,他要安靜的想點事情,讓林寂先出去。
林寂很了解自己這位師父的脾氣,知道他一有眼前這個狀態就說明是遇上了很棘手的問題,師父這時候一般不會輕易把心裏想法直接說出來跟別人研究分享,他必須要先自己一個人擼順了再說,所以聽完侯伯平這話就痛快說了句那好,開門離開了。
他沒遠走,就站在修複室門口安靜的等著。
過了幾分鍾,隔壁另一間古書畫臨摹室的門輕輕打開,剛才那三個新來的美院畢業生從裏麵探頭往外看著林寂,小聲喊他過去。
林寂點點頭快步走過去,他怕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叫他,就沒往屋裏麵進,隻站在門口,眼神還盯著修複室的門口。
三個畢業生隻好陪著他一起站在門口。
其中一個個子高瘦的男生開口問林寂,“林老師,你怎麽也被趕出來了,侯老不是要一個人完成修複吧。”
林寂微笑著搖搖頭,“不是,侯老要先想一些事情,他思考的時候習慣自己一個人,你們來了一段時間了,還沒了解嗎?”
三個畢業生快速交換一下眼神,都聽出來林寂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三人心裏都不禁有些慚愧。
沒等他們想好要說的再次開口,林寂已經把目光轉向他們幾個,語氣溫和的問起他們現在手頭上在做什麽。
還是剛才那個高瘦的男生回答,他頗為無奈的看著林寂說,“從上個月開始,侯老就讓我們三個在這邊剔紙。”
林寂笑著往他們身後的臨摹室裏看了眼,“那我進去看看你們的剔紙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