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殯儀館出來之後,呂粒就進入到了一種“應激狀態”。
她回到七寶賓館和母親共同生活了幾十天的房間裏,整理了母親很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後,洗了個澡,當天下午就回到了攝製組裏。
呂粒到了賀臨西的辦公室,桌上老媽常用的筆記本上記錄著老媽的工作安排,本來航拍結束後,她是打算親自帶著呂粒跟拍無極殿壁畫的切割過程的,那算是整個搬遷裏最重要最有視覺效果的部分了。
呂粒看著老媽的字跡,覺得自己難過到了極點,可是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了。她看著老媽寫在筆記本上的字,就控製不住會去想在殯儀館裏見到的老媽遺體。
老媽寫字的右手缺了一根手指,在飛機墜毀現場怎麽也沒找到,呂粒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沒辦法讓老媽完完整整的離開這世界。
她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感覺自己的心口同時被無數把利刃插割著,痛到就快無法忍受了。呂粒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壓住這些痛苦感受,她就像是回到了幾年前梁一涵離開時那個狀態裏。
那時還有老媽罵醒她,刺激她不得不麵對現實,可現在……老媽走了。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多年她一直以為自己和老媽的對峙抗衡,是因為老媽對她的忽視和不夠愛,她一直覺著自己是恨老媽的,就算達不到恨的級別,也是很淡很淡可以忽略的愛。
可是這次跟著賀臨西來七寶鎮工作,她漸漸覺著自己和老媽之間的關係在改變,可是最後又因為離婚這件事,打回了冰點。
從冰點又毫無預兆的變成了陰陽兩隔。
恐懼,痛苦,無助……種種最糟糕的情緒體驗都集中在了此時此刻的呂粒身上。她沒想到自己會被老媽的猝然離開打擊到這種程度。
其實不光她,攝製組的其他人也正因為賀臨西的猝然離開,幾乎人人都心神不定的繼續工作著,從奉天緊急趕過來接替賀臨西位置的人還沒到,好多工作都被迫暫停下來。
沒有忙碌工作分散注意力,悲傷和沮喪的感覺蔓延在大家心頭,幾乎所有人都不好過。
大家看到呂粒出現時,都挺意外。
平日沒少八卦賀導家事的那個小王,還在自己建的微信群裏開啟吐槽模式,跟群裏幾個同事說賀導這個女兒還真是遺傳了女強人的強勢基因,媽死的那麽慘還能這麽淡定回來工作,一般人辦不到啊。
群裏其他人平時還挺願意聽小王八卦閑扯打發時間,可現在看他拿遇難的賀導說事,大家就感覺不怎麽好了,小王在群裏說完話,也沒人回應。
小王也不傻,也清楚自己是真的有點過頭了,也就沒了動靜,可他還是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想找機會去辦公室跟呂粒說幾句話,借著安慰好打聽點兒新消息。
不過他還沒到呂粒麵前,就被宋奕辰給攔下了,宋奕辰沒了平日裏見人就笑的好脾氣模樣,寒著臉直接懟了小王,讓他別找不痛快。
說這話時,周圍站了好幾個攝製組和搬遷小組的人,小王覺得沒麵子也急了,跟宋奕辰吵了幾句後話就越說越難聽,腦子一熱竟然直接罵了宋奕辰一句殺人犯的種。
宋奕辰聽他這麽叫自己,什麽話都沒再說,上前就給了小王一拳頭,直接砸在了鼻梁上,打得小王嗷嗷慘叫起來。
這下,原本就有些亂糟糟的搬遷現場更混亂了,很多人都暗自覺得小王該打,可麵子上還要過來拉架,一群人七嘴八舌再加上小王的叫喚聲,真是夠熱鬧。
等呂粒從賀臨西辦公室出來時,大家已經把小王和宋奕辰給拉開了,呂粒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剛才吵架時那些難聽話她都聽見了。
要不是外麵這麽一鬧,呂粒都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因為呂粒走出來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暫時沒了動靜,宋奕辰眼眶通紅的看著呂粒,低聲叫了句粒子姐,掙脫開拉住他的人,走到了呂粒身邊。
宋奕辰看了眼呂粒抱在胸前的紙箱子,抹了下臉上的汗,“姐,我幫你拿著吧。”
呂粒也沒客氣,把有些分量的紙箱交到了宋奕辰手上,冷眼睨著不遠處捂著鼻子哼哼的小王。
小王也看到呂粒在看他了,他眼神躲閃著避開,嘴裏哼唧著得去醫院,末了還又衝著打他的宋奕辰提高聲音喊了一嗓子,“宋奕辰你等著,咱兩還沒完!哎呀,疼死我了!”
“等一下。”呂粒等小王說完了,淡聲開口把他叫住,小王沒辦法隻好看著呂粒,不知道她要跟自己說什麽。
呂粒直奔小王走了過來,小王心虛的往後偷偷挪了兩步,心說不會自己背後說賀導的那些話傳進呂粒耳朵了吧,這是來找自己理論的。
“小王,鼻子受傷了啊?”呂粒看著別小王捂住的鼻子,語氣關切的問了句。
小王眨眨眼沒出聲,不知道這是啥意思。
呂粒扯了下嘴角,“以後嘴巴老實點吧,下次就不是鼻子出血這麽輕了,撕了你王八蛋的臭嘴……”
明明是一句罵人的狠話,呂粒卻說得語氣輕鬆,聲音也不高,說完準頭腳上宋奕辰就走了。
一直走出了天樂宮門口,宋奕辰才緊跟上呂粒,長長出了一口氣,“姐,你剛才說的太好了!剛才要不是有人攔著,我非得打死那個傻~逼!”
宋奕辰罵完嘴上痛快了,可馬上就覺得自己在粒子姐麵前說粗話不好,轉頭看著呂粒又說了句對不起。
呂粒搖搖頭繼續往賓館的方向走,“道什麽歉啊,要是他罵我那句話,我會比你更凶。”
宋奕辰沒吱聲,剛才的短暫痛快感覺已經全沒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臉陰沉。
“你怎麽過來了,這幾天不都在看守所那邊守著嗎,宋叔現在怎麽樣了,在裏麵還是不吃飯嗎?”呂粒還沒到徹底顧不上其他事的地步,她強打著精神問起了宋奕辰父親絕食的事情。
宋奕辰腦袋往下一耷拉,“我見不到我爸,咱們的法律……不說這個,韓律師今早上去看守所想會見,可我爸連他都不見了,聽看守所的人說他還是不吃飯,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的!”
呂粒腳步慢下來,扭頭看著宋奕辰,“你明天該出發去奉天了吧。”
“是啊,所以我更著急了,剛才來這邊其實是想去找林寂哥,我想跟他商量點事,結果就碰上那個王八蛋要去煩你,就動手了。”宋奕辰腦袋垂得更低了。
呂粒停了下來,轉頭往天樂宮裏無極殿的位置看了眼,她知道林寂正在那裏緊張工作,林寂給她發了微信,告訴她今天要忙到下午四五點鍾才能完事,結束之後就來找她一起吃飯。
“東西給我吧,你去找林寂哥吧,別耽誤自己的正事。”呂粒說著就朝宋奕辰伸出手,想把紙箱子拿回來。
宋奕辰抬起頭,“不找了,我知道林寂哥特別忙,我這會過了鬧心勁也想通了,你們跟我說的對,我明天還是去奉天準備考試,我爸的案子……有韓律師,我放心。”
呂粒靜靜地看著宋奕辰說這些時的表情,突然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多了幾分陌生感。
“那也好,我突然想到有些事要請教你。”呂粒把手收回來,繼續往前走。
宋奕辰納悶的看著呂粒側臉,“粒子姐,有事你就說話,別說請教這麽客氣,我有什麽能讓你請教的啊?”
“我是想問問,你們七寶鎮準備後事有什麽規矩,我想給我媽……按你們本地習俗操辦一下,你知道這些吧。”呂粒語氣極為冷靜地說起來。
宋奕辰皺眉,“這個,我也不怎麽清楚,我媽當年走的時候我還太小不懂事,也不記得了……”
呂粒點點頭,幾秒後轉頭看著宋奕辰站住,“那等下去你家吧,我那天看見左娜去天樂宮後院燒紙來著,她應該懂這些,我去問問她也行,差點就把她忘了。”
宋奕辰聽了,眼神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