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心往下一沉。
賀臨西一直沒發工作新進展的朋友圈,也沒跟自己有聯係,果然是出事了。可是,她能出什麽事?
出事,也是工作上遇到什麽了,不太可能是老媽本身。
呂粒給自己做了這種心裏建設後,平靜的看著林寂,“是嘛,出什麽事了。”
她這個反應,讓林寂也怔愣了一下,他以為呂粒會反應的比眼前更激烈一些,畢竟是突然聽說自己母親出事,人表現得不太冷靜更正常。
在林寂考慮怎麽和呂粒說清楚時,被宋奕辰拉到自己家裏的左娜,正壓著聲音問起賀臨西的事。
宋奕辰,“大概傍晚六點多的時候出事的,地麵聯係不上航拍結束返航的直升機,一個小時前才知道飛機墜毀在七寶鎮西山附近的森林裏了,是護林員報警的,聽說飛機上的人沒生還可能了。”
左娜聽完已經說不出話了,她半張著嘴看向房間沒開燈的某個角落,不敢想呂粒知道了這些會怎樣。
“不知道林寂哥會怎麽跟粒子姐說……”宋奕辰自言自語的念叨著。
是啊,的確很難開口。
林寂考慮了半分鍾後,還是決定直截了當告訴呂粒他知道的情況,這時候瞞著呂粒也沒什麽積極意義,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接下來的一分鍾時間裏,林寂語速緩慢的講述了賀臨西乘坐直升機航拍出事的前後情況,盡管他覺得賀臨西能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可是最後和呂粒說到這些時,還是盡量給她留了一絲渺茫的希望。
呂粒全程麵無表情的聽著。
林寂停下來好幾秒後,她才呆呆的問了一聲,“說完了?還有嗎?”
“沒了,我目前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了,呂粒……宋海作為助手也跟賀導在直升機上,等下我開車送你去救援隊那邊。”林寂說著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搬遷小組唯一的一輛越野車安排給他了,等下開這個送呂粒去距離事發現場最近的地方等消息。
呂粒並不關心林寂剛才說的,她若有所思的轉轉眼珠,低下頭看手機,“宋海也在上麵啊,怪不得這兩天也沒看見他……我今天好像看到他發朋友圈了,能發朋友圈就沒事是吧,我看一下。”
林寂沒說話,他也打開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宋海也是他的微信好友,他看得見朋友圈。
宋海今天的確發過朋友圈,上午十點多發的,沒有圖片,隻發了一段話,“今天氣候條件非常好,和boss登機啦!”
林寂心頭突然噎了一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最後遺言了吧,宋海這條朋友圈收獲了很多同事的點讚,隻是發這些文字的本人和能看到這些文字的人,都不會想到這是他的最後一條朋友圈。
“我媽有個習慣,自從有了微信朋友圈之後,她工作上每次有了新進展或者什麽關鍵階段,她都會發一條朋友圈記錄一下,可這次航拍她沒發,沒發……”呂粒低聲嘟囔著這句話,反反複複重複了好幾遍。
林寂聽到第四遍的時候,終於開口打斷她,“呂粒,看著我,你抬頭看看我。”
呂粒沒聽他的,繼續垂頭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嘴裏念叨的聲音更小了,林寂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
他隻好咬牙上前一步,“呂粒。”
呂粒終於抬眸,不過看著林寂的眼神卻是虛的,根本沒聚焦。
林寂手機這時響了,是搬遷小組的組長問他找到呂粒沒有,車子已經準備好,組長已經在車上等著他們出發趕往出事地點。
林寂倉促回了句很快,然後收起手機再去看呂粒時,呂粒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十秒之前,她還是一臉淡然,現在卻已經淚流滿麵滿眼水光。
林寂看著呂粒稍微皺了下眉,他稍微一側眸,下頜咬緊幾秒後,感覺自己消失很久的一種情緒,正洶湧的在他心裏蔓延四散。
“呂粒,我們先出發去事發地點好嗎?”林寂很想給呂粒足夠的時間發泄自己的情緒,可是時間並不容許他這麽辦。
呂粒也不擦臉上的淚水,依舊眼神迷離的看著林寂,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後,腳底下已經往門口走過去了。
林寂默聲跟在她身後,小心的注意著呂粒的步伐,防止她意外摔倒。他給宋奕辰直接打了電話,“我和呂粒準備出發了,你別跟去了,在家裏替我照顧韓律師。”
手機那頭的宋奕辰,“好,你們路上小心,有事隨時聯係。”
坐車趕往事發現場的路上,呂粒手機一直沒消停過,老爸呂國偉給她打電話發微信就沒停過,可是呂粒完全不想理,她覺得自己除了還能睜著眼之外,其它任何事都做不了,腦子也罷工了。
一路上她都在回憶之前和老媽大吵一架的情形,回憶自己跟老媽說的最後一句話,回憶老媽看著她的每一個眼神。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對於跟老媽有關的這些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呂粒下意識伸手抓緊車上的手握,開車的林寂從後視鏡朝她看了眼,“呂粒,應該快到了,這段路不平整,坐穩了。”
“好。”呂粒含糊的應了聲,轉頭朝車窗外的一片夜色看過去。
坐在副駕位置的搬遷組長也回頭看看呂粒,一路上他也沒跟呂粒說上幾句話,知道呂粒這時候情緒一定很不穩定,也沒打擾。
組長剛暗聲歎了口氣轉過身坐好,手機就響了,是救援那邊的負責人打過來的,組長覺得心頭一緊,感覺不會聽到什麽好消息。
呂粒看著狀態迷離,可是卻第一時間聽到了組長的手機鈴聲,她眼神馬上一亮直直的看過去,身體也跟著繃緊坐直。
“有個新情況要跟你們提前說一下……搜救進行的挺順利,我們已經找到了駕駛員和另外一位男性乘客的遺體,但是那位女導演還沒找到,隻在出事現場附近找到了疑似女導演隨身的一個錢包……”
組長聽著手機裏的話,心情愈發沉重。
車裏聽不到剛才這些講述的林寂和呂粒,都豎著耳朵在聽,盡管他們根本聽不清組長手機裏在說些什麽。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們,我們也快到了,見麵再說吧。”組長掛斷電話。
呂粒嘴唇哆嗦了一下,忍住想開口詢問組長的強烈願望,逼著自己把頭再次轉向車窗外,她心裏好怕,怕就算自己什麽都不問,組長馬上也會主動過來跟她說什麽。
她什麽都不想聽,也不敢聽。
十幾分鍾後,越野車停在了一片森林的邊緣小路上,林寂陪著呂粒知道了現場救援負責人的眼前,介紹了呂粒的身份後,負責人眼神複雜的看著林寂,“家屬就這一位嗎?”
因為出事飛機上的三人隻有駕駛員是本地人,所以宋海的家人已經通知了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趕過來,呂粒也是因為同樣在攝製組工作才能馬上趕到,所以家屬就隻有她。
負責人顧慮這麽年輕的女孩要怎麽麵對事故現場的慘狀,所以話含在嘴裏沒往外直接說,林寂看出來他的心思。
搬遷組長也看得明白,他走到救援負責人跟前,低聲說,“不是找到錢夾了嗎,先給她看看。”
很快,沾滿灰塵的一個皮質錢夾交到了呂粒手上,救援負責人告訴她,是搜救時撿到錢夾,打開看到裏麵一張賀臨西和小女孩的合影,才確認這是賀導東西的。
“這小姑娘就是你吧。”救援負責人看了眼照片,抬眼又看著呂粒問了句。
呂粒拿手指抹掉錢夾上的灰塵,發覺照片上還有一塊水珠狀的暗色痕跡時,又去抹了下,結果一抹暗紅色刷的一下出現在照片上,正好模糊了賀臨西的上半身。
是血跡,呂粒的手指狠狠哆嗦起來。
照片的確是呂粒和老媽的合影,大概是呂粒剛考上電影學院那年拍的,照片上的母女兩個都沒什麽笑容,這照片絕對算得上尷尬拍照的典範了。
呂粒從來不知道,就是這麽一張合影,老媽竟然擱在錢夾裏一直隨身帶著。
“這是血吧,我媽……賀導演呢,找到她了嗎?”呂粒身吸了一口氣,突然彎起唇角看著救援負責人。
林寂和搬遷組長一起看向她。
幾秒後,呂粒借著現場車燈的光線,看到救援負責人在跟她說話前,可是她突然耳鳴的厲害,一句都沒聽清楚,隻看到救援負責人的嘴唇一張一合一直在說話。
呂粒心煩的閉了下眼,剛一睜開,就覺得眼前一片金星亂冒……她失去意識了。
林寂一下衝到了癱倒在地的呂粒身邊,他把呂粒抱進自己懷裏,低頭緊張的呼喊著,呂粒頭歪著毫無反應,手上還緊緊攥著賀臨西的錢夾。
好在救援現場就有急救人員,林寂把呂粒抱到救護車裏,站在車外看著急救人員給呂粒進行救治。
等救護人員下車告訴他呂粒沒什麽大問題時,救援前線也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在直升機墜毀現場不遠處的一個小山澗裏,發現了賀臨西的部分遺骸,隻有頭部和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