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號,地球最北端的小鎮伊爾賓,開啟了長達半年的黑夜模式。

世界盡頭,極夜降臨。

機場,行李轉盤區擺著一隻碩大的北極熊標本,實習生呂粒滿眼興奮的招呼兩個同事,讓她們過來一起和標本合個影。

合影結束,大家各自拿著行李往外走,呂粒察看完剛才拍的照片,快步跟上攝製組的大隊伍。

已經進入極夜的伊爾賓,太陽始終不會從地平線升起來,天空是黑的,隻有星星在黑洞洞的天空裏一直閃爍。

呂粒依舊滿眼興奮,匆匆經過路邊一塊用英文寫著“小心北極熊”的路牌後,她小跑幾步追上走在前頭的導演許衛,笑嘻嘻地開口問,“許導,這地方真的隻住了2000個人類,可是北極熊卻有5000多隻嗎?”

許衛轉頭,盯了眼呂粒,“十年前,我和你媽一起過來拍片子那會兒是這樣,現在什麽情況可不好說……不知道氣候一直變暖,對它們影響有多大。”

呂粒哦了一聲,腦子一轉,又問,“那咱們這次要拍的那位……林寂,應該是這裏唯一常駐的中國人了吧?”

“好像是。”許衛回答完,招呼攝製團隊的其他人加快腳步。

呂粒緊跟在他身邊,繼續開啟十萬個為什麽模式,還嘴甜的換了稱呼,“許叔,資料裏都沒他的清晰近照,你之前見過他真人嗎?人帥嗎,人設是高冷那種嗎?”

許衛無奈的斜了她一眼,“小丫頭!偶像劇看多了是吧,咱們拍的是紀錄片,沒你說的那些套路,他這人……是個英雄,至少在我眼裏是。”

呂粒腳步一頓,心裏多少有點兒被“英雄”這個稱謂驚了一下,懵了幾秒還想追著再問下去時,許衛先開口把她的話堵了回去。

“接我們的人來了!”許衛喊完,抬手朝迎麵跑來的一個白人男孩用力揮起手。

白人男孩穿了件橙紅色的羽絨衣,到了許衛麵前一開口,竟然是頗流利的中文,“您好,中國來的許衛導演?我是林寂派來接你們的,我叫馬克,我們的小旅館就在前麵!”

許衛笑著點頭,“你好馬克,我是許衛,這是我的拍攝團隊,謝謝你過來接我們啊……”

馬克帶著大家走出沒多遠,就停在了一棟三角屋頂的二層小樓門口,他跑上台階把大門推開倚住,招呼大家跟他進屋。

進門之前,呂粒習慣性的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伊爾賓時間上午十一點十一分,她還是頭一遭體驗黑夜狀態下的中午時光。

小旅館的木地板被大家踩出咯吱咯吱的動靜,進門後的公共區裏,幾個膚色各異的青年人圍坐在一張長木桌前,目光都被呂粒他們吸引過來。

“林寂呢?”許衛放下背包,問身邊的馬克。

馬克抬手指了下某處,“他在給你們準備午餐,在廚房那邊。”

許衛有些意外的一愣,“他做飯……他的眼睛,行嗎?”

馬克笑著點點頭,“林寂眼睛,比之前好了很多,慢慢來沒問題,我也可以幫助他……你們坐,我去喊他。”

呂粒一直瞄著他們說話,看到許衛衝著馬克走開的背影不明所以搖搖頭後,她好奇的湊了上來,抬手努力搭在許衛肩頭上,“許叔,他眼睛怎麽了。”

許衛裝出一個生氣的表情,瞪了呂粒一眼,“你是不是壓根沒認真看資料做功課啊!照你這個實習態度,別怪我給你低分啊……他的眼睛在那個文物案子裏受了傷,現在視力狀況不太好。”

呂粒聽得一皺眉,努力在腦子裏回憶來北極之前看過的那份資料。

那份資料,是她這次來實習的紀錄片攝製組,給林寂做的人物小傳。林寂,就是他們這次要拍的紀錄片主人公。

當初看的時候,呂粒的確有點兒走馬觀花的沒怎麽上心,那會兒她滿腦子都被能去世界盡頭見識一下的興奮勁兒給填滿了,看資料時就隻記住,林寂是一個文物修複師,兩年前協助警方破獲了一起國寶級文物倒賣大案,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就隱居到了伊爾賓城。

原來他的眼睛,因為那個案子出了問題。

她正想著,突然就聽到一道低沉平和的男性聲音,緩緩入耳,“許導,抱歉沒能去接你們,路上順利吧。”

循聲望去,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正麵帶微笑朝許衛走過來,他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款式時尚精致的墨鏡,鏡片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唇色極淡的嘴唇彎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後,很快又抿緊了。

“林寂!”許衛已經喊著迎了上去。

呂粒的視線停頓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好奇他被鏡片遮擋住的雙眼會是什麽樣。

兩個男人匆匆擁抱一下後放開彼此,許衛的目光落在林寂腰間係著的白色圍裙上,語氣有些唏噓,“能下廚啦,眼睛好多了?”

林寂聽著他的話,抬起左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那副墨鏡,嘴角含笑回答道,“是好了一些。”

語氣相當的輕描淡寫。

呂粒盯著他,看到了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那眼神裏隱隱透著一絲尖銳感,不過很快就隨著他眼角微妙的一個彎起,消失殆盡。

而且,呂粒很快就發覺,林寂看人時的目光並不完全聚焦,多少有點兒盲人看東西時的感覺。

呂粒心裏居然莫名的惆悵了一下。

下一秒,她突然就特別好奇起來……兩年前那個文物大案裏,這個男人究竟經曆了什麽。

什麽讓他傷了眼睛,讓他成了許導口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