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哦?”太後眼眸一亮,“如此甚好,把她帶進來!”這個冰海,就是個吃硬不吃軟的,方才好好跟她說,她不肯招,非要吃上一頓苦頭,早晚還是要招,何苦來哉。

“是,太後!”侍衛跑出去,不大會兒將冰海給拖了進來,一鬆手,她即癱在了當地。

南雪鈺看了看她,眉頭輕皺,她這樣子遠不如方才叫的淒慘,隻不過是頭發有點亂,衣服上隱隱有些血跡,似乎並沒挨多少打。“冰海,你可願意說出真相了嗎?”

“……奴婢……”冰海喘息兩聲,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顯見得她入宮雖是為奴為婢,也沒受過這等折磨,難怪這麽會兒就支持不住了,“奴婢願意招……”她兩手想要緊緊抓住地麵,來緩解疼痛,可大理石的地麵光滑如鏡,她手指屈起又放開,卻是什麽都抓不住。

然這一下南雪鈺卻是臉色一變,驟然發現不對勁:冰海的手指甲竟然是黑色的,十指的第一關節也是烏青,莫非……

“好,那你就從實招來!”太後冷聲喝道,“若再有半句謊言,哀家絕不輕饒!”

真相即將大白,眾人也都伸長脖子,側耳靜聽。

慕容耀一臉的緊張,下意識地攥緊了拳,眼裏有殺機翻湧:若這賤人說出香陽的名字,那可如何是好?他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給殺了滅口吧?太後他們本來就對自己起了疑心,這時候再牽扯出他宮裏的人,恐怕事情會越發糟糕,這可如何是好?

冰海自知躲不過,抽泣著哭起來,“奴婢……一時糊塗,太後……皇上饒命……可是奴婢……奴婢也是受人……受人唆使……”說著話她艱難地側了側身,右手入懷,拿了什麽東西出來,“請太後過目……”

太後坐在龍案後,因為離得遠,自是瞧不清是什麽,皺眉道,“呈上來。”

內侍趕緊蹬蹬跑下玉石階,到冰海麵前,彎腰去她手裏拿。

誰料就在這時,冰海的臉容忽然變的扭曲,眉眼之間露出強烈的痛苦之色,臉色也瞬間變得鐵青,仿佛一下被人掐住了咽喉!

“你……”內侍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拿東西,猛地後退兩步,驚駭道,“你、你怎麽——”

眾人皆吃了一驚,紛紛起身看將過去,卻見冰海渾身劇烈抽搐起來,拚命抓掐著自己的咽喉,滿地打滾,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叫聲,仿佛喘不過氣來一般,眼睛卻瞪得老大,眼珠都要突出眼眶,甚是嚇人。

“這是怎麽回事!”太後又驚又怒,忽地站起來,“程太醫,快、快給她看看——”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真相未明,她卻成了這般模樣,也太過詭異了。

饒是程顯是太醫,也見過不少疑難雜症,可冰海這個樣子,還是讓他相當震驚,太後吩咐,他不敢怠慢,“是,太後!”說罷趕緊過去,可冰海在地上滾來滾去,他伸了幾次手,都不得其門而入,冷汗都要流下來。

“程太醫,不可動她!”所有人之中,也就南雪鈺在短暫的震驚過後,很快冷靜下來,伸手阻止程顯的動作,“她這個樣子,應該是中了毒,程太醫小心不要受她所累。”

中毒?

眾人越發大吃一驚,惟恐被冰海連累,不用人說,自動自發向後退,躲的遠遠的,心中更是驚駭莫名:今日不過是來赴宴來的,怎麽又是媚藥,又是毒藥的,這還有完沒完了?到底是誰如此心狠手辣,不弄出人命來,絕不收手!

“毒?”最震驚而憤怒莫過於太後,氣的眼前陣陣發黑,“怎麽回事……”她原也料到,各王不服於俊兒位登九五,必會有所輕慢,可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如此地步,到底是誰置皇室威嚴於不顧,非要弄出如此大的風波不可?

慕容夜臉色一變,竟是從座位上飛身過來,將南雪鈺擋在身後,“小心!”看冰海的樣子絕對不是中了尋常毒藥那麽簡單,說不定被她抓一下什麽的,就會受累,他可不想雪鈺也變成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南雪鈺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瘦削但卻有力的脊背就已擋在眼前,她心中一暖,卻也相當不安:當著所有人的麵,夜就對她這般維護,這不是授人以柄嗎?她可以不在乎,可是他……“臣女沒事,多謝越王殿下。”

“小心些總是好的,”慕容夜稍稍讓開一點,雙眉一擰,“她雙手指甲烏黑,毒是否從這裏而入?”

南雪鈺眼裏露出讚賞之色來,可更多的則是擔憂,點頭道,“正是,越王殿下說的沒錯,冰海怕是一開始就中了旁人算計,非死不可的了。”

這個指使她給皇上下媚藥的人,心思夠縝密,也夠歹毒!在指使她的同時,在她身上下了毒,讓她在關鍵時候毒發身亡,就什麽都說不出來,自己就可躲過一劫,算計得真是恰到好處啊,宮中有此等人物,無異於埋下了巨大的隱患,不定什麽時候,還會出來興風作浪,不得不防。

慕容夜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唇角緊抿,眼神肅殺。

此時,冰海在翻滾過一陣之後,顯然已經力竭,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慢慢伏在地上不動了,雙眼圓睜,竟是死不瞑目。

“是,太後,”南雪鈺小心地看了看冰海的狀況,冷聲道,“太後,冰海已毒發身亡。”

太後憤慨咬牙,一時無語。人已死,死無對證,不管凶手是誰,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聽人已死,慕容耀瞬間鬆了口氣,緊握的拳也鬆開了,如此一來,自己就不會被連累,隻管看好戲就好。

“……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雪鈺,究竟怎麽回事?”太後以手撫額,揉了兩下太陽穴,強迫自己要冷靜。俊兒是個不頂事的,她要再倒下,今日這局麵,可就沒有人維持了——看看各親王和群臣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們隻想著看好戲呢。

南正衍也道,“是啊,雪鈺,快些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女兒真是出風頭啊,她一句話就能定乾坤,看起來比雪蓉還要好用,幸虧他早看出雪鈺的過人之處,才沒白白浪費了這顆好的棋子!

“是,太後。”南雪鈺看了父親一眼,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從腰間抽出手帕墊著,小心地將方才冰海從懷裏掏出的紙張拿起來,看了看,聞了聞,心下了然,向上道,“太後,這毒就下在這上麵,冰海用手拿過,毒就從她指甲滲入,最後毒發身亡。”

原來如此!太後和所有人瞬間恍然,更是同時出了一身冷汗:這人下毒的手法,真令人防不勝防,若是換成自己,隻怕也怎麽都想不到吧?

南正衍臉色也有點發綠,“那,這是何物?”

南雪鈺將紙張打開,看了一眼,無聲冷笑,“三百兩的銀票。”

哦!

眾人再度一片噓聲,也就毫不意外冰海何以會膽大如此地步,要謀害皇上了:試想一個小小宮女,還是灑掃庭院的低等宮女,就算辛苦上一看,也不過有幾兩銀子,這三百兩銀子,可是她大半輩子的辛勞才能換來,難怪她會動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原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可惜的是,冰海有命掙,沒命花,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不管她有多大的冤屈,也隻能到閻王爺那兒去傾訴了。

“好大的膽子!”太後一拍龍案,怒聲道,“小小宮女,竟然利欲熏心,為了三百兩銀子謀害皇上,罪在不赦!來人,將冰海拖出去,掛在城門,鞭屍以示警戒,家人全部斬首,以敬效尤!”

南雪鈺嘴一張,卻又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太後素來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此番做出這般決定,也是氣的狠了。再說,冰海原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就讓太後嚴厲處置,也可震懾一下其他心存不軌之人,也無可厚非。

侍衛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將冰海拖了下去。

雖說事情證明雨靈是無辜的,可她還是嚇得渾身發軟,快要暈過去了。

群臣齊齊跪倒,“太後息怒!”

好嘛,太後一慣在人前冷靜沉著,寬厚仁慈,今日算是發了威,還真挺嚇人的。

慕容俊更是嚇得臉色發白,一邊往旁邊躲,一邊可憐巴巴地向慕容夜招手,“五弟,五弟……”母後好嚇人喏,我害怕……

南雪鈺低聲道,“殿下保護皇上要緊,臣女沒事。”

慕容夜略一點頭,快步上去,低聲道,“皇兄稍安勿躁,母後沒有生皇兄的氣,皇兄別怕。”

慕容俊扁扁嘴,一副委屈的樣子,緊緊抓住慕容夜的一角衣服,這才安心了些。

太後緩過一陣,沉聲道,“冰海膽大包天,要謀害皇上,已經伏誅,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誰若再有異心,休怪哀家不給任何人留情麵!”

雖說就這樣便宜了那幕後主使,可冰海一死,根本就無從查證,若是再大張旗鼓地查下去,隻會令人心動蕩,還會給那些居心叵測者以可趁之機,絕非明智之舉。先就此打住,暗裏再讓人注意各方動靜,也就是了。

南雪鈺暗暗點頭,太後不愧是女中豪傑,雖然是在盛怒之下,思慮問題也相當周全,這樣做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人人心知肚明,不過有人盼著再鬧下去,而有人則希望息事寧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