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理所應當

六月十九日清晨至二十五日深夜,一場突如其來的降雨掩去了匪寇的蹤跡。八戒中文網而這接連不停的暴雨也使得滄瀾河水上漲,下遊幾個村莊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阿歌,十二夜有消息了。”花花打起布簾從帳外進來,眉目間有掩不住的喜色。

“是麽,”看看手中的地圖,道:“但眼下頂重要的卻不是這個了。”

花花一愣,“怎麽講?”

將地圖攤開來擱麵前幾案上,“看,滄瀾河下遊一共有七個村子。這七個村寨依河而建,村子附近土壤肥沃,且因水源豐富,所以村中口不少。但近日連日暴雨,滄瀾河下遊堤壩已隱隱有要決堤的趨勢。這場雨來得突然,原本查出的匪寇蹤跡,這幾日卻沒了線索。眼下這個時候,十二夜就算是來了也和們一樣是幹等。況且朝廷傳來皇帝旨意,要秦璋以民為先。”

花花聞言也蹙了眉,“說的這幾個村寨,可是前些日子受到匪寇滋擾的那幾個?”

點點頭,“所以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村民們方才受了禍,就又麵臨著天災。”

花花亦歎息,“從前倒不大關注民生之事,但這些年時局動蕩,受苦的確然還是百姓。”

“兩個說什麽說的這樣愁眉苦臉?”

布簾一動,安豐祈探頭進來,身上鎧甲沾了一層水汽,應是出外巡營去了。

將麵前地圖推了推,“也沒什麽,隻是說眼下水患大於患。”

安豐祈歎了聲,大咧咧對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兀自撈了口水灌下肚去,“啊,本就不該來管這檔子閑事。誒,有沒有聽說,昨個兒夜裏有刺客。”

脫口驚道:“刺客?”

安豐祈不懷好意地睨了一眼,說:“就道是不知的,明明和梁王共宿一帳,卻連這等大事都不曉得,睡的是得有多死呀。”

被他這麽一說,倒鬧了個大紅臉。其實睡覺一貫都睡的不沉,夜裏有丁點動靜都會醒,隻是這幾日與秦璋連夜唇槍舌戰、拳打腳踢的,不到半夜就乏得狠了,自然是睡去了便事不知。

花花輕咳一聲,插話進來,“既然知道是刺客,那有沒有查出刺客的身份?”

安豐祈笑得得意,“要是不說,們定然猜不出這刺客的身份來。”

花花眉心一鎖,疑惑地瞟了一眼,對他搖搖頭,示意也是沒有頭緒。

安豐祈聲音一沉,“梁王今日一早就提審了這倆,卻沒想他們竟是柔然。”

驚呼,“柔然?這怎麽可能。”

花花同樣將信將疑地看著安豐祈,但顯然也是不大信的。

安豐祈麵色有些凝重地搖搖頭,道:“起初也不怎麽相信,但其中一身上確實有柔然的密函,所以……”

脫口打斷他的話,“所以秦璋就憑著這密函信了他們是柔然?”

安豐祈點頭,“密函上有紇雷的私印鑒,作不得假。”

花花忽然低聲道:“這其中必然有詐。”

安豐祈皺眉,“花兄為何有此一說?”

看看安豐祈,“因為此事於理不合,”複又將地圖攤開,道:“哥來看,前幾月大齊肅王爺承鈺叛亂時,柔然橫插一腳,雖說他們曾南犯大齊,但並未深入腹地便得了朱承鈺大敗的消息。後來據所知,紇雷率兵急退,半月內撤回草原之上。大齊皇帝朱承鉞乘勝追擊,以重兵討伐柔然,柔然遭到重創。所以要是沒有沒有萬全的把握,阿達托大汗必不會再招惹北戎。此事挑起戰事,無異於引火**。”

大齊內亂、柔然敗北,這其間有多少出自秦璋的計策,不得而知。隻曉得大齊與柔然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得利者必是北戎。

安豐祈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梁王起先也有此疑慮,但根據先前探子所報,那匪寇首領倒有七八分肖似紇雷,所以此事究竟如何,尚待商榷。”

說完,安豐祈兀自呷了口茶,喝到一半,又似想起什麽,抬了頭看,問道:“安平那小子又哪兒去了?這幾日總是見不著個影子。”

花花哼笑一聲,斜睨著說:“誰知道他鬧什麽別扭,總是阿歌一來,他就要扒拉出個理由出門去貓著。”

安豐祈聞言納悶地看看,隻得陪著幹笑幾聲,然後就尋了個由頭岔開話題,跟他們倆閑磕牙。

秦璋帳下兵侍傍晚時候來了安豐祈這兒,說是大將軍打算用膳了,著跟前伺候。

臨走時,忿忿瞪了眼如同偷了油的老鼠般竊喜的安豐祈與花花,篤定秦璋又是故意找茬。

打起布簾的時候,秦璋正皺著眉頭負手立沙盤前,一旁的方桌上擺了幾道精致的素菜並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粥。

秦璋聽見動靜,就回首來看,一時眉目間烏雲散去,唇角一挑道:“唔,回來了。”

撿了張太師椅坐下,覷他一眼道:“自然是要回來,左右軍中也是沒沒什麽清白和名聲的了。”

秦璋深以為是,一旁就坐,“眼下的情形倒是拎得很清。”

探手拿了盤中一貫愛吃的糯米糕,咬了一口含糊道:“這隻狐狸做事,向來摸不準,倒不如吃飽喝足來的劃算些。”

秦璋將粥碗向推一推,說:“要是早些這樣,也省心許多。”

糯米糕吃到一半,旁邊的燭火嗶啵一聲,光影跳了跳,映著秦璋略顯憔悴的臉色。

擱下糯米糕,看著秦璋,“這場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時,要是一直沒有匪寇的蹤跡,隻會耗時耗力。”

他似笑非笑,話鋒一轉道:“原以為隨軍來此,隻是作個旁觀者罷了。”

抬手沏上杯茶,“勞民傷財,亦不是所樂見。”

秦璋看一眼,“刺客之事,可曉得了?”

點頭,“刺客來的時候確然不大曉得,可也沒耽誤什麽。”

遂秦璋頗有深意地將望著,一時疑心他是思慮到了什麽不該思慮的事,於是咳了聲說:“軍中裏原本就不是領下護衛的職,半夜裏的動靜沒察覺也是個頂正常的事。”

秦璋唇角染上點點笑意,“照著那麽個折騰勁兒,就算帳外鑼鼓喧天,八成也是醒不來的。”

睨他一眼,“要是許搭個地鋪睡著,自然相安無事。”

他眸光一轉,說:“既然已將逼進這帳子裏,那再放睡地上,豈不吃虧。”

端平茶碗,呷口茶悠然道:“就不怕流言蜚語傳回均州,傳進蘇姮耳朵裏?”

秦璋眉峰一挑,欺身貼近,“既做了,就不怕誰說什麽。”

“既然如此,那麽——”掀起眼皮來望著他,“自與蘇姮從京城離去,這幾月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苦澀滋味浮上秦璋的容色之間,修長手指幾案上緩緩一扣,他說:“阿歌,發生的事終究是發生了,現去追究並不會改變什麽。”

收攏了搭膝蓋上的五指,攥成個拳頭,然後扯出個笑來看他,“狐狸,山水不相逢……並不是耍性子。之間,隔著一局棋。棋局裏的猜疑,算計,兩個避免不了。縱使並非是之願,但有的事,確然已走到這一步。要住的帳子裏,是因曉得有要來殺,對麽?得不到傳國玉璽,殺了唯一能打開玉璽的,結果也是一樣的。安木金是個視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的,他選擇的,從來都不是哪一邊,而是對他最有利的方式。趙王秦玨要殺,理所應當。安木金用秦玨來穩固地位,亦理所應當。死了,於安木金,隻是一個早已該死的女兒罷了。有,要抓秦玨的把柄,就容易許多。哪怕是用傳國玉璽栽贓他一個篡位的罪名,也不為過。”

秦璋半眯了眼看著,“有時候,寧可隻是個被養深閨裏的女。”

鬆開緊攥的拳頭,摩挲著幾案上的茶碗,說:“那有什麽好,被父兄丈夫操控於股掌之中的命運,本就是個悲劇。其實,要的東西,同說一說,也不見得就會拒絕。可是生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曉得們家那個老頭兒怎麽會把傳國玉璽就那麽隨意給了出去,他或許有他的期許,但始終不能看著生靈塗炭。”

他看著,聲音漸冷,“縱使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放海角天涯。”

拂袖撣撣袍子,轉身進了內帳。轉過身時,眼淚刹那滾落。

那一日,他說:“眼下整個軍營的都曉得與共度一夜,往後的事,認為可還由得了麽?”

今日,他說:“既做了,就不怕誰說什麽。”

寧可清醒看著兩個之間那愈發巨大的裂痕,也不願虛情假意地掩蓋已不能挽回的事實。

說出的話不假,情亦不假。隻是時機不對,這個時機誤了原本情深意切的話。

秦璋要得睥睨天下之位,這個位置旁,不會有的立足之地。但這一生,卻沒有哪個時候,會如同現,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麽。

斷袖,哪裏跑7472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