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梅香深處

聞人師兄是天一教裏頭排行老一的軟釘子,這個事情我與花花一貫都知曉,所以我兩個在普通情況下都不會去碰這顆釘子,除非是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但根據我的判斷,眼下就是個萬不得已的時候。

太守府外的東湖邊上,開滿了綠萼梅,花香馥鬱。一簇簇白梅在這寒涼之地開得雍容,似瑞雪般壓上枝頭。

重重瑩白中,六角亭堪堪露出飛簷,簫聲嫋嫋,琴音錚錚,劍氣破空聲恰到好處地令人神往。

我舉步再向前又挪了一挪,挪到了湖畔那三人的視線內,然後便操手觀望著。因恰如眼下這樣三個大男人間的風花雪月,實在是不常見到,所以我就抱了看景兒的態度,十分和順地望著。

待一曲罷了,秦璋才倚在琴台旁對我勾勾手,說:“阿歌,來。”

於是我裹了裹披著的棉花大鬥篷,拾階而上。

那廂,聞人師兄持了一絲譬如老爹看閨女的和藹眼神望住我,將玉簫在手中打了半個圈,換個方向拿著。

中間路過葉綏時,我特特躲他手中那柄細長的銀劍遠了些,因他這個人實在是個沒有常性的人,所以難保他不會一時興起就過來以試劍的名義劈我兩劍。

“女人,你這一來,就忒煞風景了。”葉綏收了劍隨在我後麵,不滿地哼了一聲,結果弄得我心驚肉跳的,使勁後悔為什麽背對著一個邏輯思維混亂的人。

“小五,有事?”聞人師兄不緊不慢地為我騰出來一個石墩,讓了我坐下。

我巴巴在桌上尋摸了個尚且幹淨的茶盞,為自個兒添上杯茶,說:“唔,是有點事來著,其實隻是有關城裏鬧瘟疫的事,也沒什麽打緊。那什麽,葉九公子,你方才那套劍法拿捏得不賴,花花俏俏的,保管能迷倒陽高城裏半城女子。”

葉綏聞言甚歡樂,眉峰不自覺地揚了揚。

於是我也歡樂地接著道:“可劍法雖花俏,卻不忒實用,若是上了戰場,那便是個活箭靶,可惜、可惜了。”

說完,我就兀自撈了口水喝,望著奔走在暴怒邊緣的葉綏就比如望一根白蘿卜。

狐狸在一旁聽罷也不言語,隻是拎了茶壺為我滿上空了的茶盞,然後就又似困頓地倚回那方軟墊子上。

“瘟疫的事早已解決,皇上不日就要啟程回京,此事便是如此了。”聞人師兄涼涼瞅一眼在我四周晃悠的葉綏,一如既往地顧左右而言他。

“師兄,你知道我一向喜愛在教裏四處亂逛,看著髒的地方就順手掃一掃。就連你書櫃後的那方小石屋我也將它收拾得很利落,屋裏的什麽參啊,花啊的都被我和花花照料的甚妥當,師兄你看這件事是不是很好來著?”

所以說,對付君子就要懂得用流氓的手法。

果然,聞人師兄端著茶盞的手頓了一頓,半晌,才聽他緩緩說:“除了那朵赤心蓮,其他的隨你兩個動哪個都可以。”

“赤心蓮?就是那株中間獨獨裏著一根赤紅花蕊,拳頭大的白蓮花?”我比出一個拳頭來在聞人師兄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我是認識這花的,沒有在胡說八道。

師兄誠實地點頭,“正是此物。”

於是我拍著大腿痛心疾首道:“嘖,怎麽是那花被花花拿去擺在屋裏作盆景了?師兄你也知道,花花這個人一向混不吝的,你若硬是同他要,保不齊他就把赤心蓮給扒拉去喂鳥了……”

“小五,”聞人師兄沉沉歎了一遭氣,“這場瘟疫實則並不是普通的瘟疫感染,而是由生在苗疆的一種毒草所致。在苗疆,苗人管這種藥叫做三更倒,意思就是說人若沾了這種毒,那便活不過當次日三更了。關於此事,我隻能言盡於此,小五,往後的事你當好自為之。”

“又是苗疆?”我低喃一聲轉而去看秦璋,發覺他也是眉頭微蹙,四個手指石桌上噠噠地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哼!”葉綏忽然在旁邊重重冷哼一聲,但卻隻是倒提著長劍不言語。

秦璋忽的舒展了眉心,作個事不關己的神情與我道:“阿歌,方才拿給你的草藥煎了麽?”

我被他問得一愣,於是順口說:“沒呢,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因為總要看著你喝下去才能安心麽,所以,走罷。”

然後我就被狐狸牽著走了,實在是走的令我很不能甘心。

所以在回去太守府的路上,我就眼巴巴地晃晃秦璋牽住我的手,道:“狐狸,你看咱倆既然都作出要走的樣子了,那不如再偷偷回去聽個牆角,他們不會知道的。”

他側首涼涼望我一眼,說:“你明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你我不能探究的秘密,卻要一直在那兒裝糊塗。不將你領走,那他兩人的話就隻能憋在肚子裏了。到時候就算有機會叫你知道,也都變成了沒機會。噢,你這個愛聽牆角的毛病也要改一改了。”

聽了他的話我就多少有點憋悶,遙想這些年來,他就總是這麽習慣性地管著我,就譬如我再世的爹一般,叫人十分地鬱悶。

大抵一炷香的時間後,我與秦璋已端正地坐在太守府的廚房裏大眼瞪小眼。

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我說:“狐狸,你這個藥,到底是個什麽藥?”

他聞言默了半晌,才緩緩說:“我思量,落霞派一派的覆沒與陽高城突發的瘟疫,大約都是與一個名叫卓婭的女子有關。”

我不明所以,“卓婭……哪一個?”

秦璋望了眼不遠處的灶頭,起身過去一麵將煎藥的砂鍋挪了挪,一麵又添了兩把柴,他道:“許久前,我曾聽了個南邊傳回來的消息,說是五毒老祖座下的一個女弟子連破五毒教的十三道生死關,成為數年來頭一個活著破關的人。這個女子,就是卓婭。但也就是這個卓婭,敗在了聞人洛的手下。自那後,她便追著聞人洛的足跡踏遍了大江南北。”

聽罷我隻得長歎一遭,“果然又是個獨孤求敗的女人。這年頭,女強人當真不是那麽容易做的。但話又說回來,這個事情怎麽我都不知道的?而且你怎麽就篤定這事與卓婭有關?”

秦璋擱下砂鍋,複又坐回來,捏著我的手反複看了看,才說:“這事隻是個推測罷了,因為既然我兩個都認為落霞派一事與陽高城一事都同聞人先生有關,所以不妨作這個假設,也算有個方向。至於你為何不知,難道你自個兒心裏沒數?”

我按住額角,看看秦璋那一副不悅的神情,便知他又要拿我衝鋒陷陣這事做文章,於是隻得乖乖閉了嘴。

其實我自個兒也是明白,在那些年裏,我因戰事纏身,所以江湖上的事鮮少去關注,且小花也從不給我添這個亂。結果就搞得我死而複生後,驚覺這江湖上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而我認識的前浪們也幾乎紛紛死在了沙灘上。

“其實你的意思是,聞人師兄之所以能夠自覺自發地來到陽高,是因為有人通知了他或者是他得到了某個消息,說是這件事與卓婭有關,所以他才巴巴地跑來此地?可這說不通呐,他若是想要見到卓婭,這不就是個勾勾手指的事麽,又何必要大費周章。”

“聞人先生如此大張旗鼓地奔來陽高城施醫,就隻能夠證明一件事情,”秦璋轉了身又去擺弄那個煎藥的砂鍋,“那就是卓婭如今行動受限,不能夠再跟著他四處遊曆。”

“行動受限……你是說,有人用卓婭去威脅聞人師兄?”

秦璋將避去藥渣的湯藥端上來,說:“並不排除這個可能,但眼下情勢複雜,也難保是有人在故弄玄虛。喏,先喝了藥罷。”

我捏著鼻子看看碗裏黑漆麻烏的藥湯自,問:“這,苦嗎?”

秦璋唇邊漾起個和煦的笑,他說:“放心,給你備了蜜餞。”

於是我爽快地將湯藥喝下,卻忘了在說起卓婭前,我問了秦璋個什麽事情來著。這事貌似是個頂重要的事,可此刻就全然是沒了印象。

傍晚的時候,明暗交界的天際被抹上了幾縷霞光,紅彤彤的色澤是冬日裏難得一見的景色,而葉綏就是踏著這縷光輝踱進我暫住著的小院的。

葉綏情緒不高,來了便坐在那一方枯萎了的紫藤下,望著我在擺弄晨起晾出來的兩床棉被。

“女人,聞人走了。”

我於忙碌中瞟了他一眼,嘖,真是愁人,瞧他這個憔悴的模樣。

“他托我留了幾個藥方子給你,說是必要時能解燃眉之急,喏。”

我瞅著這個沒眼色的男人,實在是無言以對,他為何會沒發覺我此時手上正抱了兩床碩大的棉被來著?

“唔,看你也沒手來接,那我就替你先收了,回頭你再尋我來要。”

好了,他是故意的。

我托了托手上的大棉被,一麵往屋子裏走,一麵對他道:“那藥方子就隨你了,但你也知道,聞人師兄這輩子在乎的事本就沒有什麽,不外乎就是天一教裏的幾個人罷了。你此番將他給我的東西私藏,難不保他哪日會追究起來。你應該有所耳聞罷,我家師兄曾經那些年的輝煌戰績?”

於是乎,葉綏就火燒屁股一樣將藥方給送回了我屋裏,臨走的時候還不甘心地順走了我的一盒子茶葉。

我琢磨,葉綏大抵是在師兄那兒吃了癟,打算要上我這裏討一討的。可是究竟,他與卓婭又是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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