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靜夜思

“女人,讓讓,別老在我跟前晃,礙事。”

“……”

“唔,阿歌,把你手邊那杯子給遞過來——不是右邊的,是左邊那個,對,就是它。”

“……”

“女人,我洗的衣裳晾在院裏了,去,收回來。倆眼瞪那麽大幹嘛,牛鈴一樣,嚇死誰。”

“……”

於是我默默地在土牆砌成的院裏收衣裳,這是,呃,這是我與秦璋兩個誤打誤撞進了這個茅草屋第幾日了來著?仿佛是第十二日,也仿佛是第十三日。

我思量,度日如年,大抵就是這麽一個體會。

這茅草屋子的主家叫個葉綏的,唔,便是那個支使我譬如支使大黃的男人,他不待見我,但卻很待見秦璋。

這個事情誠然很詭異。

在十二或者是十三日前,秦璋的傷勢忽然加重,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而我也由於失去了他這個司南,就導致餘下的行程變得頗為艱難。

葉綏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如同神祗一般。根據我的推斷,他在初遇我兩個的時候,是不打算將我一同捎上的,但礙於秦璋不離不棄地揪住我的衣裳,所以他不得不連同我一道弄回了這間茅草屋子。

然後葉綏不待見我的情緒就如同瘟疫般蔓延,搞得秦璋也十分不待見我,逮著機會就使喚我端茶遞水、捏腰捶背,使喚得甚歡樂。

葉綏在遇見我兩個的第二日上頭,就同我講了個言論,他說,但凡不能入他老人家法眼的人類,大抵就區分為男人、女人、半男人半女人三種,而一般情況下,他會根據生理所表現出的性別來分別稱呼對方為男人抑或女人。

很不幸地,我就是那個不能入他老人家法眼的人類。

但私下裏我認為,他是看上了秦璋來著。

其實,這件事原本稀疏平常,因秦璋一向就是個招蜂引蝶的體質。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意識到,這個事已不是我預料中那般簡單。

秦璋,他時常地同葉綏眉來眼去,並且會嫌棄我礙事。

他娘親的,究竟是哪個躺在山洞洞半死不拉活地嚷嚷著要娶我來著?

摟著個碩大的木桶,我憤憤踱進茅草屋的門。

然後,我就瞧見了香豔的一幕,於是木桶“邦”地應聲落地……

一個時辰後,我與葉綏相對而坐。

“葉綏是吧?這麽,我必須要同你講個事情。唔,我曉得你是看著狐狸這副皮相出落得喜人,看上了。但好在你年歲尚淺,我就奉勸你一句,這天下何處無才俊,你何必為了副皮相而將光陰浪費在一個已婚男人身上。你看,狐狸他一沒馬車數輛,二沒房屋數間,產業麽,就是在個破落鎮子上有間門可羅雀的酒樓。你不知道,這酒樓也馬上要黃了。嘖嘖,想必你也是要知道已婚是怎麽個回事罷?但這個事麽,就說來話長。這樣說,雖則你身為男子,但若說你看上了狐狸,那我也是頂理解的,畢竟他與我的師兄曾有過一段感天地泣鬼神的情史來著。可是不巧,他家鄉那位不講理的娘親非為他又說了門親事,於是狐狸傷情之下就一娶再娶,直娶了十八房呐。葉綏兄弟,這樣的男人不能要,遠離他,就是愛惜生命。”

葉綏懶懶地一掀眼皮,說:“女人,就憑你這個粗糙樣子,不要妄想和我搶男人。”

“噗通”,我由於來回壓凳子沒壓穩,直接壓到了地上。

葉綏捉了桌上的半杯涼茶,呷了口與我緩緩道:“激動什麽?這事璋璋沒同你說來著?”

璋璋——

我捂住胸口,悶得要倒下了。

“我走了,沒趣的女人。”葉綏飄飄然擱了手中已見杯底的茶,幾步踱出了門外,臨走前扔下一句,“要胸沒胸,要臀沒臀的,沒個能看的地方,搓衣板兒。”

我狠狠壓了壓胸口,一口血氣不停翻湧翻湧。

更深露重的時候,狐狸沒有睡,我也沒有睡。

作為一個粗使丫鬟,我被葉綏不留情麵地擱在了狐狸的屋裏。葉綏有言在先:“我麽,這草廬統共就兩間房。一間我睡,一間璋璋睡,還有個茅廁,你選哪個?”

於是我爬起來挪到秦璋的床沿邊邊上,哀愁地望著他,順便用手在自個兒的胸前擼了一把。

然後,果然很平坦。

狐狸一貫地處變不驚,打量我一眼道:“這又是,要唱哪出?”

我挨著床坐在地上,將下巴擱在狐狸的枕頭旁,與他兩兩相對,“狐狸,我氣悶。鑒於咱兩個屬性相同,我就同你說說。你看,葉綏今日嘲笑我沒胸沒臀,起初我也不甚在意,可後來摸摸,確實是沒有。但這個著實不能怨我,自小我就被當成個男孩子養,哪能搞得**肥臀?可葉綏這個人太壞了,他戳我的短處,嘲笑我是搓衣板兒。私心裏講,若不是他能夠醫治你的傷,我早就將他胖揍一頓了……”

狐狸忽然出手摸摸我散著的頭發,溫聲說:“我不嫌棄你。”

我被他說的一愣,旋即“啊”了一聲。

於是他就示意性地揚眉掃了掃我的胸並屁股兩個地方,我頓時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從地上彈起來,叫囂道:“你當然不嫌棄,你又不用娶我來著!你去找葉綏去,千般好萬般寵你都衝他去,與我何幹!”

狐狸半撐起身子來順手一拽,將我箍在床邊上,戲謔道:“哦,曉得我待你千般好萬般寵了?就說麽,以你的水平,倘若連這樣的事都瞧不出來,那怕是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這個人,不抽打兩下就是不肯動一動的,如今看著,這是奏效了?”

半晌,我才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將額頭抵在狐狸的頸窩,說:“狐狸,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記不得了,小時候的事也是模模糊糊。我隻知道我打小了就與你相識,打小就有師兄、師父。可我從不曉得生我的人是誰,我是從哪兒來的。

師父他老人家沒同我講,我懶,就沒問。能夠到沈家去,是因偷偷溜下若虛山玩耍,卻迷了路,誤打誤撞去了戰場上,才被沈老太爺撿回沈府。那時候是花花尋到我的,其實也沒用多少個年頭,頂足了隻有一年。頭一次跟著二叔去大漠,是幾歲來著?看,我又不記得了。

平生頭一遭進軍營,頭一遭作個小卒跟著別人衝鋒陷陣。其實我挺倒黴的,那時候明明穿著盔甲,又躲在人堆裏,卻偏偏叫柔然人打了個正著。就在半死不活的當口,一個人救了我。他用暖融融的狐裘,將我裹在懷裏,於是我想,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是年齡相仿,那便以身相許。我沒有料到,救我的人是封奕。”

話到此處,我喘略略了口氣。喘氣的間隙,感覺狐狸半摟著我的手臂僵了一僵,我以為他是累著了,也不甚在意,便扶了他倚在厚棉被上。

“狐狸,我在沈府的娘親雖待我親厚,卻也不同我講些女兒家的事。我曉得這是老太爺的意思,他就是要我做個錚錚男兒,延續沈家將門的榮耀。那時姊妹們都瞧不上我,自然也不與我親近。我不懂得姑娘家看上了誰的心思到底該是那般地百轉千回,隻是曉得我看待封奕總要比看待旁人特別些。就算時至今日,我也著實不能透徹,這究竟是如何的情緒。你方才說,我是個不抽打就不肯動一動的人,自是沒什麽錯的。二叔曾說,軍人打仗,情緒不可外泄,一旦喜怒被對手洞悉,那離死也就不遠了。你知道我這個人貪生怕死的,自然就不敢將什麽都掛在麵上。久而久之,就都掩在自個兒的肚子裏了。我不說,自有人會懂。譬如你,譬如花花,但封奕他不懂,所以我兩個既沒有緣,也沒有份。他娶了我名義上的姊妹,這其實對我也是個慰藉。”

言過許久,才聽得狐狸緩緩一聲歎,他緊了緊摟著我的手臂,將下巴抵在我的頸窩裏,低聲道:“阿歌,無論外麵有如何的風霜雨雪,我都能夠替你擋著,但倘若你自個兒不能放了自個兒,那我又該拿你怎麽辦?”

我思量了會兒,轉過臉認真答他,“你與葉綏若不是當真的,並且你又能撇下花花的話,那等開春了,就領我去那個什麽地方罷。唔,別皺眉了,那時候沒聽仔細。你看,我就這麽跟著你跑了,狀態上像個私奔,估計師父他老人家也不大樂意。不如等咱們把這些閑事了了,再回一趟若虛山,給他正經捎個信罷。”

“阿歌,你這麽樣,是不行的。待到你何時弄明白了自個兒的心思,我再來領你去那個什麽地方。現在,睡吧,夜已很深。”

於是就在這個濃到化不開的夜裏,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梨花飄零的日子,鼻間似有淡雅的香氣盈動。秋千輕擺,天際湛藍,巍峨的宮牆後,是誰在吟唱著那一支童謠,又是誰念在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可待到驚醒時,卻已不能記得那人的一雙眉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夜童鞋的鞭撻,俺才能及時更新,摸摸小夜。

撒花,各位晚安!

PS:我又幽幽冒出來,話說~~~內些霸王的孩紙們,啥時候出來吼一聲,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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