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詐死脫逃(捉蟲)
臘月初三,天降鵝毛大雪,森森地天寒地凍。
漫天飄揚的雪花如同碎紙片樣密密地散落下來,幾乎封住所有的去路,馬車輪子壓在厚實蓬鬆的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裹著一張羊毛氈縮在如今這輛破舊的馬車裏,跟前隻放了個餘有殘溫的手爐。左手邊的一副薄棺無論怎麽看都甚礙眼,可我卻不能將它扔在這荒山野嶺裏,隻因眼下這副棺材裏正躺了個頂重要的人。
“秦婆婆,前麵的幾條路都被大雪給封了,咱的馬車過不去,你看是不是要折回宣城呀?”趕車的小廝狗娃子打起簾子探頭進來問我,一張顴骨挑高的臉被凍得通紅。
“咳咳,狗娃子,我兒生前就惦記著回家鄉去,可這些年戰火不斷,咋著也沒機會。哎,他如今去了,老身說啥也得叫他走的安心。咱還是再往前走走罷,等到下一個村子上,咱再商量。”
“這……”狗娃子臉上一時作了難,躊躇半晌,才聽他道:“婆婆,不是我不肯把活幹到底,而是你這趟路實在不容易走,弄不好就要車毀人亡。這樣,等到了下一個村頭上,你們就把我擱下,傭金我如數退一半給你,你用這錢再去請個車夫。這活呀,我是不敢做下去了。”
聽罷,我捂了半張臉哀歎一番,頻頻數落如今世風時下,年輕人太沒有責任心雲雲,直說的狗娃子不勝其煩,迅速回歸其工作崗位繼續奔命。
我挑起車簾望一眼車外蒼茫的天地,心頭略有慰藉。總算,我與秦璋兩個是逃出了宣城。
三日前,紇雷忽然間換了宣城裏的布防,柔然軍在城裏大進大出,約莫是戰事在即。並且由於我悄無聲息地從紇雷霸占的那方太守府裏憑空消失,所以就搞得整個宣城不得安寧,巡查兵三天兩頭地光顧忘川棺材鋪,結果就逼迫得我與秦璋兩個不得不著手於布置卷鋪蓋走人這件事。
盡管我彼時有著一張能夠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去糊弄搜查兵,但由於紇雷這個人一向多疑,所以就算幾番盤查之下沒能夠在宣城內找到蛛絲馬跡,他也仍然不肯放鬆半點警惕,這就讓我與秦璋格外苦惱。
走投無路之下,秦璋就想出個冒險的法子——詐死出城。
可這個詐死必須要詐得十分有水平才能夠瞞天過海,就譬如說我兩個中的一人隻能死於諸如瘟疫這樣的惡性傳染病。
然後秦璋欣然采納了我的這個建議,並且幫我備齊了糖漿和能夠散發屍臭味道的藥粉。
再然後他就施施然躺上軟榻,任由我將他那一張白淨的麵皮弄得慘不忍睹。
“狐狸,這糖大泡太惡心了,往後再別給我吃什麽蜜餞了。”我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糖膿瘡”,嫌惡道。
秦璋風輕雲淡地望了我一眼,緩緩說:“你的脾胃虛寒,甜食不易消化。原本我就不怎麽喜愛看你吃那些零嘴,眼下倒剛好了。”
於是我默默去後院的深井裏打來一桶水,準備將狐狸滿身的膿瘡給洗洗,以恢複蜜餞們原有的地位。可當我將水搬回屋裏的時候,秦璋已然在軟榻上闔了雙目,氣息全無。
由於秦璋服下的龜息散隻有四日效力,四日後倘若不拿藥石來解,那我當真就要為他備一口棺材了。所以我隻得一擲千金請來個不怕死的車夫,匆匆卷了點細軟直接奔赴東城門。
不出秦璋所料,紇雷果然親自率人來驗屍。
幾個仵作繞著棺材轉了幾轉,被屍臭味熏得紛紛掩鼻躲避。再者因秦璋已滿麵“爛瘡”,仵作們都不敢太過接近,於是就各自應付著回了紇雷。
紇雷得了消息後同樣避之不及,責令我三個迅速離開宣城,以避免瘟疫擴散,這就達到我預期的效果,於是快馬加鞭離開宣城。
從宣城趕往曈山關的路統共分為一近一遠兩條,而我則在狗娃子的強烈抗議下選擇了其中距離較近卻蜿蜒曲折的一條。
狗娃子就此上了我的這輛賊車。
狗娃子對我的行事作風感到非常不滿,他認為我除了給錢給的爽快外,在使喚人方麵實在是不遺餘力。
但這是個沒有辦法的事情,因我不能以一人之力將秦璋從馬車上搬下來,而他又必須透氣通風,所以這就得假以狗娃子之手,不然我就太對不起狐狸了。
這麽捱過去兩日,終於捱到天降大雪,我甚欣喜。因為終於尋到一個自然而然的借口來將狗娃子打發回去,而不是趁著某個大夥都在歇息的深夜來將狗娃子敲昏扔進道旁的雜草堆裏。
狗娃子終歸是個有責任心的車夫,他按照約定將我與秦璋兩個送到了下一個村子上。盡管這個村子甚貧瘠,但總算給了我們一個落腳之處。
鑒於我目前帶著一口棺材,又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婆形象,所以就很難大大方方地投宿到村民家裏,隻好退而求其次,將就著在村裏一個不起眼的破草棚裏把秦璋從馬車裏抬了出來。
至此,狗娃子的使命總算圓滿完成,他覺得很欣慰。一方麵來講,他是在感激上蒼讓他既賺了錢又沒有得上瘟疫,另一個方麵來講,他是在慶幸遇上了我這麽一個糊裏糊塗的老太婆,因我在分別時將拉車的那匹馬送給了他。
揮別了狗娃子,我就著手於將秦璋救醒這件事情。
由於時間耽擱的比較久,所以他的情況已不容樂觀。但所幸秦璋將這一切都掐算的比較到位,他彼時就料到我不能找來一個砂鍋去熬製湯藥,於是就把救命的藥給弄成了一顆顆藥丸,我隻要順利幫他吃進去就算是功德圓滿。
一個時辰後,我圓滿地蹲在棺材邊上,一麵將貼在自個兒臉上的人皮麵具撕下來,一麵拿著塊浸了雪水的粗布慢吞吞地替秦璋擦臉。
半晌,才瞧見他的手指輕微地那麽挪動了下,然後就聽見他用粗啞的聲音喚我:“阿歌。”
我欣喜地將粗布扔下,歡樂地握住他的手,懇切道:“我在。”
他費力地吞咽了下,閉了閉一雙疲憊的眸子沉聲說:“下次……喂藥的時候,不許一股腦塞進去,要一顆一顆來。”
“唔,曉得了。”我乖順地應下來,但其實自個兒默默地明白,那藥,我確實是一顆一顆喂下去的,但因為後來喂下去的水少了點推動力,所以就導致藥丸堆在一起。這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我與秦璋最終投宿在了一個獵戶家裏。
這家人在瞧見秦璋後,顯得比較熱情,在得知我乃是秦璋的妹子,而他目前是單身後,就顯得更加熱情。
對此我感到十分疑惑,但在見到獵戶家羞澀的女兒後,我就釋然了。
待到夜色濃重時候,秦璋用他慣有的沉默表示了對我編排的我兩個之間關係的不滿。
於是我對他說:“狐狸,你看,要不是有這個兄妹關係作為鋪墊,我兩個就不能順利吃到麅子肉。所以說,我們看問題要能抓住主要方麵,偶爾為了溫飽而犧牲下色相也沒有關係。”
秦璋隨手翻了翻我先前為討好他而擱在他麵前的書卷,沉著臉道:“你能記得將我這幾箱子書搬上,卻不能記得拿上你房裏的那兩個手爐,那我是不是要感動下來著?”
我愕然看著他,搓了搓長出幾塊凍瘡的手,“你不是在介意獵戶家閨女瞄上了你的?”
他搭在桌邊的手隨意敲了敲,口氣有些嚴厲說:“你自個兒都不懂得愛惜自個兒,那還要指望誰來愛惜你?”
我被他這番話嚇得一怔,旋即就覺得鼻子發酸,然後條件反射地將手上的破茶杯往木桌上一摔,喊道:“你就知道凶我!別人給你添茶你就笑成朵喇叭花,我給你添茶你就板起臉來教訓我,你真的是太討厭了。”
說完我就包著這一窩淚要拍屁股走人,卻沒料剛走兩步就被秦璋從後麵給扯了回去。
他將我箍在懷裏,我的一張臉緊貼著他胸前的粗布衣裳,聽著他低抑的悶笑。
“狐狸——你憋死我了。”我騰出兩隻手去扒拉他,兩隻眼裏流出的淚就那麽抹在他的前襟上。
“唔,你肯偶爾這麽耍耍小性,也不是壞事。”秦璋略鬆了鬆箍著我的兩隻手,將下巴抵在我的額際。
我哼了哼,又奮力踩了他一腳,才抱怨道:“就看不得你跟別人眉來眼去的,你這樣風流,那花月該怎麽辦。我得為你兩個負責呀,你怎麽能……”
秦璋輕拍了拍我的背,打斷我關於不能始亂終棄這個問題的長篇大論,難得地沒有暴跳如雷,隻聽他溫聲說:“阿歌,別鬧。”
半晌,我才晃了晃搭在他前襟的手,道:“狐狸。”
“嗯?”
思量半晌,我撿了個恰當的措辭,“其實……假如我是個男人,你會怎樣?”
“什麽?”
“噢,沒什麽,是我想多了。”
又是半晌,待到我的兩條腿已站得麻木,秦璋才堪堪放開我。
鮮有的,他沒有因為斷袖這個敏感的詞匯來教訓我。我自認為這是撿了個大便宜,自然也沒有再去細細考慮方才為什麽會假設自個兒是個男人這件事。
而秦璋似乎情緒頗高,臨走前甚至和藹地為我整理了下被窩。
躺在被窩裏的時候,我默默地想了想,其實這趟去曈山關,實在不是個良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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