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行之苦

一千顆沙就是一千顆針,一萬粒沙就是一萬支槍,針與槍奈何不了十三郎的身體,但可吸撤法力於無形。

修士飛行不可能不動用法力,飛得越快法力流轉的速度越疾,漫天都是黃沙,躲無可躲防不能防,阻礙再多一重。水麵看天,人人隻道它奔湧向前,身在其中才發現,黃沙構成一個個漩渦,以飛旋扭動的方式前行。

這意味著縱然順勢而行也要被黃沙不停衝擊,能夠節省的法力微乎其微,著實無法忍受。

漩渦有大有小,小的僅尺餘甚至方寸間,大的百米甚至千丈,越大旋轉的速度越疾。這樣的地方,無法動用神念的前提下,讓人如何是順勢還是逆行?

單單這些,修士雖會因此頭疼,但還不是沒有辦法可想。遇到敵人的時候,誰都不會吝嗇法力,短途飛行無關大礙,然而沙害不僅限於此,十三郎很快便能感覺到,身上的護甲被沙粒擊中後,顆顆黃沙會碎散成灰,進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融入護甲,之後護甲老了。

生滅枯榮,盛衰生死,碎裂的黃沙仿佛能讓時間加速,護甲很快由青年走到壯年,由壯年走向老年,直至衰竭枯死。

“是歲月的力量,還是吸收生機?”

十三郎麵色略有陰沉,索性脫去護甲收好,同時散去護盾,隻以肉身迎抗沙粒。他要看一看,這些沙能不能讓他也變得衰老。還是隻對法寶有效。

結果有點奇妙,黃沙對這具生命力無比旺盛的身體毫無興趣。撞歸撞,除密密麻麻針刺槍紮的感覺外,什麽變化都沒有發生。

黃沙無盡,沒有誰敢說將其清空,隻能忍耐。身在其中,法寶用一件毀一件,法力時刻流逝,這般消耗誰能承受得起?至於像十三郎這樣散去法力首先法體雙修的能有幾個;退一步講。十三郎能夠感覺到刺痛,修士即便煉體,又有多少修煉到他這種程度?更不要說飛行的時候多半麵對強敵,修士唯恐速度不夠快,怎麽能放棄法力與寶物?

無解之局。黃沙是不是黃泉有待研究,它首先不是修士可以久待的地方,指望飛行一鼓作氣找到大陸。隻能祈求老天垂憐,降下好運才可以。

老天垂憐,這裏有天嗎?

頭頂黃沙,身畔黃沙,腳下還是黃沙,這裏有什麽天。隻有混沌不可視的沙。沒有生命,沒有殘念,一切都背黃沙吸收。十三郎甚至感覺到,他連感應之力都弱了許多,比如與蟻後的心神連接。還有血鼎,但凡與道法有丁點關聯。通通受其影響。

神念被穿透撕裂得到解釋,但沒辦法破解;長時間待在這裏,十三郎懷疑自己還能不能辨別方向,有沒有可能徹底迷失。

“夠狠的。”

十三郎無奈苦笑,隨手在身邊抓一把沙,回頭再往下探。此時的他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沒有黃沙的那一帶天空,真的可以飛行無礙麽?

殘念無形,感受不到不等於它們不存在,身體被億萬道死後殘念所包圍甚至大口呼吸,用腳趾頭想也不能一點作用都沒有。最大的可能是,時間一長修士的神智便會受到影響,直至崩潰或者發瘋。

它的影響更加隱蔽,更加潛移默化,但也更加無解!

高度再降低的話,殘念的確越來越稀薄,直至最終消失;一如天空黃沙那樣,它們分成互不幹涉的三層。然而那樣等於貼著水麵飛,精力消耗隻是其一,隨便來隻妖獸跳一跳便可觸及,危險成百倍增加。

黃沙之上?十三郎暫未打算去探,一來此刻要緊的不是天空,二來誰也不知道沙層多厚,萬一回不來,或者回來的時候發現遠在天邊,可不等於翹家。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亂生海,不準飛!

“不飛就不飛,大不了玩漂流!”

心裏發著狠,十三郎降低高度,回到殘念區鬆開手,試圖驗證另一道猜想。

黃沙飛天不稀奇,但若一直在天上飛著不下來,由不得十三郎不做思量,他要看一看這些黃沙的作用是否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專門將下方無窮無盡的殘念封鎖。

鬆開手,周圍頓起風暴,殘念紛紛四竄,將身位讓給同伴;那把黃沙扶搖直上,一路吸收一路膨脹,仿佛一隻隻不斷充氣的球,最終蓬的一聲炸裂,潰散變成了灰。

結果出來了,很可怕。

“嗎的!”

一向自持心性平和,此刻十三郎終於按捺不住爆了粗口,因為他發現,不知不覺這麽會兒功夫,時刻留意方位、原本處在龜甲正上方的他竟然偏移了數千米,幾乎看不到大灰的身影。

咋回事兒?不曉得。

半日後,龜甲飄蕩在無邊海麵,如趴在鏡子上的蒼蠅,怎麽爬都找不到邊。

“團圓不易啊!”

樂天的大灰憂心忡忡,連聲歎息說道:“那幫蠢貨會不會不飛?”

發現自己身在亂生海,再狂妄的人首先想到的也應該是盡快與相熟的人匯合;彼此相距萬裏甚至更遠,不飛行隻在水裏遊好吧,這麽講有點誇張,問題在於誰都明白水麵凶險,怎會不拉高。

謹慎不是誰的專利,一旦拉高,修士難免會想探探黃沙區,至少弄明白那裏有什麽阻礙。之後就會像十三郎這樣,偏移方向而不自知,感應之力削弱甚至消失,直到最後超出範圍,鬼知道飄到哪裏。

十三郎感應到的人少了一個,足以證明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接下去的問題是,不考慮時間,最終能夠匯合到一起的究竟幾個?

人越少,力量就越弱,同時意味著得不到喘息,孤家寡人落在這種地方,哪個敢說自己能支撐數十年?

龜甲飄飄蕩蕩,水麵平靜無波,無憂無慮的胖胖竄上竄下,不時下水捉些妖獸上來,塞進那個永遠都塞不滿的肚皮。因為這個本事,不少飛蟻變成天心蛤蟆的跟班,圍著它飛來飛去好似助威,令大灰羨慕不已,也為之嫉妒不已。

看似祥和寧靜的畫麵,氣氛實則壓抑到讓人窒息。龜甲走出百餘裏,周圍景致毫無變化。天還是那麽黃,水還是那麽清,什麽參照都沒有。如果不是十三郎剛剛發現的辦法,幾乎要認為自己原地踏步,半點沒有移動過。

“希望他們早點明白。”

十三郎輕聲回應,舉目眺望四周,神情有些沉重。此時的他想到一個與心理有關的問題:這樣的環境裏,誰有那麽好的耐心慢慢飄,又有誰能讓人自己一直時刻警惕,防範隨時有可能發生的襲擊?

海中妖獸無窮無盡,自有些頭腦簡單不知輕重的家夥前來送死;一路行來,龜甲遭遇的攻擊足足數百起,最多的就是那種海虱,稱得上連綿不絕。興許是因為它們的嗅覺特別敏銳,老遠就能發現異界生物的蹤跡,海虱貪婪本性發作,不管什麽等級對手是誰,勇敢地往上麵衝。

開始的時候,這種自殺行為讓大灰找到不少樂子,屢屢命令胖胖放其登岸,留給它大開殺戒,大快朵頤。時間一長,大灰很快沒了興趣,怏怏不樂回到十三郎身邊,沒話找話打發無聊時光。

十三郎這邊可以換班,別人呢?那些攻擊都不算強,奈何騷擾永無盡頭,任誰都不能不為之焦躁。若一直這樣下去,會讓人發瘋的不止有天空,海麵同樣如此。

最大的無聊是重複,最大恐懼是孤獨,亂生海兩者皆有,讓人怎麽活。

“偽娘怎麽樣了?”大灰無事可做,關注起血歸靈的舉動,問道:“看不出來,這貨還挺能忍。”

之前已經證明,血歸靈這邊的表現極其穩定,不疾不徐持續朝十三郎的方向靠近,應該沒上亂生海的當。十三郎也有些擔心,將神識沉入血鼎感受,嘴裏說道:“那樣的經曆那樣的處境,他不能忍誰能忍嗯?”

大灰緊張起來,忙問道:“怎麽了怎麽了?他飛了?”

十三郎麵色陰沉,搖搖頭說道:“他沒事,別人死了一個。”

大灰一愣,隨後意識到情況有多嚴重,驚呼:“這麽快,這麽厲害!”

剛入血域不久,人人最警惕且實力最強,這麽短的時間出現減員,可見妖獸之強。亂生海就像一頭恐怖的惡獸,正徐徐將其恐怖的一麵展現在眾人麵前,由不得不為之心慌,直至絕望。

“哪個死了?是不是百花?”緊張之後大灰問。

“不知道。”十三郎搖搖頭,回答後站起身,掉頭走向行宮。

“幹嗎去?”大灰緊隨其後,大定注意再不一個人、一頭驢獨處。

“開工,幹活。”十三郎淡淡回應,語氣堅定。

“活著不易,可還得活下去;嗯得好好活,開開心心的活。”

活著不易,得好好活著。

祝每位書友好好活,開開心心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