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慘!慘!慘!

又亂了。

和之前那次一樣,蠻戰士的攻擊被截成兩斷,沒辦法發揮出連濤排岸的效果,自然也無法以持續壓力摧垮親衛的防線,進而演變成劣勢僵局。

戰事最激烈的地方依舊是親衛與蠻戰之間的那片區域。不同的是,親衛們有著成型的梯隊,前排受挫後排補充,後排力竭還有下一波;還有健仆冒死衝上去撈回傷員,可謂攻防兩不誤。反之蠻戰一方有些怪異,不少地方出現空當,有幾處竟然空空蕩蕩,讓親衛可以迂回側麵,與阻擊對手的戰友們夾擊對手。

比如疤臉,此時正麵已經被打通,見後排的蠻戰士尚未衝過來,索性率人揮刀側麵突擊,形成一個小小的包圍圈。

這就不是絞殺了,而是典型的突破後分割,構築起局部以多打少、甚至四麵圍攻的局麵。任何合格將領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戰機,疤臉也是如此;將目光自十三郎身上收回,將震驚喜悅通通按回心底,疤臉統領拖著疲憊的身軀,揮劍再攻。

“殺!”

如此一來,形勢越發朝防守一方傾斜,且越來越重。

奇怪或合理的是,蠻戰的損失如此慘重,雪盜卻沒有一點調整戰術的跡象。滿戰士全部衝出後,天狼與角蚩兩隊開始分頭出發,一左一右包抄襲進,準備發動次一輪衝擊。

再後麵,五百狂狼徐徐靠前,血紅披風高高飄揚,一如血狼此時的眼。那名黑袍人不知何時升到空中,目光自十三郎身上掠過後看向坡上黑袍,二人極為默契地舉高向天。

修士的戰鬥在天上。這是整個大陸公認的準則。他們不屑與凡夫為伍,當然,也是為了避免誤傷。任何一道法術轟在戰場上,都會對戰士帶來巨大殺傷,所以不管下麵的戰鬥打成怎麽樣。修士通常都不會幹涉。

至於最後誰能獲得勝利重要,但也不重要。

結丹修士,在修真界算不上什麽高人,然而在凡人眼中,他們是不折不扣的神仙,總要保持一些尊嚴。假如這場戰鬥雪盜獲勝。但其修士卻不能擊敗對手的話,基本可算徒勞。奇怪的是,假如事情反過來,親衛們擊敗全部雪盜,己方修士卻不敵對手,林家或許還能保全。

事情就是這麽奇妙。雪盜一點不在乎林家的皇族身份,地位更高的修士反有不少顧慮;原因麽,皇族都有修家扶持,修真界的秩序決定了,打了皇家意味著打對方的臉,除了那些無根散修,真沒幾個承受得起。

人類的虛偽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皇族可以被盜賊殺死,就好像宰相的兒子可以被小偷不小心幹掉,雖嚴重,但也不是無法承受;但是他絕不能被將軍的兒子抽耳光哪怕那是個不爭氣、或者不怎麽被宰相喜歡的兒子。

這是尊嚴,是身份越高就越重視的臉麵。否則的話,城內任何一家勢力隨便派幾個人出來,都能將林家抹掉,哪是這些親衛所能麵對。

正因為如此,林家親衛才有與敵死拚的勇氣;隻要能夠戰勝雪盜,哪怕己方修士不敵對手。依舊存在著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也是生機,是值得用生命去爭取的活路;林家不想死,親衛也不想,要活命就必須擊敗對手,擊敗全部三千賊兵。

攻擊狂猛。防守悍烈,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全無理智可言。蠻戰失去首領,陣型亂七八糟,但他們的人還沒有死完;隻有還有一人能夠揮刀,戰鬥就不算結束。

“狗雜種,圍上去,殺光他們!”

疤臉快被氣瘋了,眼看著屬下一個個減少,眼望著下麵兩群人又將開始衝鋒,自己這邊雖已占盡優勢,卻依舊不能擺脫纏鬥。著急上火加上心疼,疤臉統領失去了一名統帥應有的冷靜,悍然發出一道幾令他悔恨終生的決定。

他忘記了自己的職責,也忘記了自己此前守護的那個方向上還有敵人在衝鋒,一番埋頭砍殺後,疤臉統領突然聽到山坡山傳來幾聲驚呼,心神猛的一驚又一醒,頓時傻了眼。

傻了眼,慌了神,身體被一名蠻戰撞飛;疤臉統領狂噴鮮血,身體還在空中便已掙紮著扭過頭,看向本該自己守護的那一方。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如墜冰窟。

十餘名蠻戰狂刀揮舞,徑直衝上山坡,衝過壕溝,在一群健壯仆婦中殺開血路,在付出三人死亡兩人斷臂的代價後,徑直衝往那一群花團錦簇,也衝往那條小小身影。

“救命!快救命!”內心被驚恐與絕望填滿,疤臉哭喪般的嚎叫聲在空中回蕩,淒涼,而且無助。

統領嚇到大哭嚎啕,小少爺正在嚎啕大哭。

不光他哭,身邊除了那兩名僅存的親衛外、所有人都在哭。戰事慘烈到這種程度,沒有人還能夠閑下來,被仆婦們冒死拉回來的傷員個個殘肢斷體,正咬著牙接受治療。

何謂治療?

說起來挺搞笑,在擁有強大個體實力的修真界,竟不存在外科手術這個說法。自然而然的,所謂治療便是清洗與包紮縫合傷口,了不起敷上有利於肌肉筋骨愈合的傷藥。

別的別的沒了。

與蠻族戰士廝殺,所受的傷與其它戰鬥完全不同,動輒便是斷手斷腳,有些連半拉身體都被撕開,但因煉體士生命力強悍,偏偏一時不得死。那些仆婦們倒也實在,但凡碰到有氣兒的,全給拖了回來。

這樣一來,苦的可就不僅僅是親衛,還有那幾名負責治傷的藥師,以及衝上來幫忙的男男女女。

地上躺著二十幾名戰士,藥師隻有三人,強壯的仆婦都上了前線。剩下的多是為內眷丫鬟;對這些殺雞都沒有經曆過幾次的女人來講,眼前的場麵完全就是地獄,不,比地獄更可怕。

眼裏都是血,觸手便是碎骨爛肉。十幾名丫鬟吐了個昏天黑地肝腸寸斷;身體不停顫抖,手腳仿佛被繩索捆上一樣,動彈不得。

“楞著做什麽,幫忙!”

夫人的臉色不比白紙更好看,第一個開口發出指令;在其身邊,林家小姐唇邊帶著汙漬。還有一絲輕柔的紅,正踉蹌著腳步衝上去,幫藥師打理傷員。

“按住,按緊些!怎麽這麽笨小姐?!”

年老藥師愕然張大了嘴,手裏的動作僵在空中,著急就想跪拜。那名親衛斷了一條腿。肚子被撕開一道碗大的口子,花花綠綠分不清模樣的內髒滾滾而出,正如抽筋一樣抖動。此時突然發現近在眼前的那張淚眼模糊的臉,親衛的眼睛瞬間瞪圓,魂飛天外。

林大人身為皇族,在親衛們心裏地位崇高,但還不及他這雙子女。小少爺就不說了。沒有架子常與戰士們廝混,雖不喜殺人,但喜歡聽故事,尤其是那種難辯真假的傳奇;親衛們眼裏,少爺除了是少爺,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大家集體的弟弟。至於小姐,她身體弱,為人卻極盡和善,偏偏偶爾表現出不讓須眉的烈氣。雖不得接觸,名聲也是極佳。

此時此刻,林大小姐正按照藥師的吩咐按住那名親衛的腿不讓其抖動,以便能將那些腸子等物塞回到肚子裏縫住。

可她那能按得住,那雙潔白中透著病態的手就像花兒一樣。此時染上血汙親衛覺得自己在犯罪,不可饒恕的大罪。

“小姐,不要,不要這樣”

容易讓人誤會的話,著實體現出親衛緊張惶恐到何種程度。他想掰開小姐的手,但是不敢;他想滾到一邊去,但又做不到,手忙腳也亂,抖動反倒更加劇烈。

“不要動了。”林家小姐的手不知何時變得穩了些,婆娑淚眼中滿是倔狠的味道,一如她的父親,還有她的母親。

表現不同而已,假如林如海不是出身皇家,以他那種固執近乎偏執的變態性格,未嚐不能成為一名戰士,同樣搏殺疆場。

仿佛中了魔法,親衛瞬間變得安靜,一動不動;唯有從深深咬入下唇的牙齒才能看出,此時的他在忍受著什麽。

“趕緊治傷!”小姐朝藥師吩咐道,嗚咽般的聲音格外有力。

藥師醒悟過來,連忙低頭給親衛治傷。

這邊隻是嗚咽低泣,小少爺那邊完全不同;此時的他,正忙著給那名常陪自己去練字的年輕侍衛按傷口,可那些傷口太多了,也太深了,仿佛被幾頭餓狼在胸膛撕咬過一樣,縱橫交錯,條條見骨。

下半身更慘,一條腿反向折到肚皮上,白生生的斷骨斜刺天空,仿佛一把銳利的槍。

小少爺想不出這樣的傷口是怎麽來,完全意識不到這些傷口意味著什麽,隻顧忙。

他上上下下地忙,兩頭忙,按了這邊按不住那邊,滿頭滿臉都是血,還是按不住。無奈無助,小少爺揚起臉朝周圍看,想找人來幫忙

周圍的人全在忙。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啊!”小少爺重新低下頭,竭力提醒自己逢大事需靜氣可他怎麽能靜得下來。

忙來忙去沒個結果,小少爺終於將老師的吩咐拋在腦後,嚎啕大哭。

哭聲響亮,哭聲淒厲,哭聲撕心裂肺,聞之者無不轉過麵孔,不忍睹。

“少爺,不要忙了,不要”那名親衛伸出手,年輕的麵孔上露出笑容,正想說點什麽,目光卻陡然凝固。

“小心!”

吼聲中,親衛一把將小少爺的身體扯倒,翻身壓了上去。

刀光與此時閃過,伴隨一聲嘶鳴幾聲慘呼,還有一道摧人心魄的狂嘯

“額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