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十九章 不打臉,誓不休

你爹是誰?

必定引發反應的問題拋出去,反應慢的人會因此錯愕,會奇怪對方為何這麽問,反應快會留意到後麵那三個字。

無論提問者是誰,無論什麽人被問,心神都會有所觸動,腦海浮現出某個形象。

這是本能,不需要學習、鍛煉的本能,除了那些天生地養的靈體,生命總有源頭、上代、爹娘,血脈連接如此堅韌而強大,由不得不想。

假如反應再快一點,便會留意到那次極其短暫的停頓,和語調變化帶來的暗示。

回答、我!

似可理解為:答案是我。

至此,反應夠快的人會意識到十三郎罵人,心生暗怒。

聽到,不懂、或聽懂,思索,弄透,憤怒、或者錯愕。

十三郎要的就是這些。

到這個時候,反應超級快的人才會意識到,十三郎的真正目的是為那隻拳頭做掩護,搶占先機。

結果依舊,陷入更深。

意識到了沒用,事實上,當十三郎希望對方想明白,越明白越好;相反對方如果是個傻子,∑★聽見和沒聽見一個樣,則徒勞矣。

很明顯,橫山不二的反應超級快,十三郎的話剛剛說完,他便理解了全部內含,忍不住在心裏道一聲:“什麽什麽啊,真是過分......”

拳已臨頭,不能再想。

“糟了!”

周圍大佬雲集,不少反應夠快的人紛紛色變,望著十三郎的目光變得警惕,就好像他剛剛不是效仿市井罵街,而是放出致命大招一樣。

黑貓白貓,抓住老鼠是好貓。卑鄙高尚,打贏才是王道;作為身負全體生修期待的那個人,戰鬥時完全拋棄尊嚴,把心術算到如此地步,豈是“卑鄙”“可怕”所能形容。

“無恥!”鬼王個個怒罵,不免會想自己是橫山會怎樣。結果讓人喪氣,無一能夠例外。

“畜生啊!”圖奇感慨萬千,心想自己苦盼多年,居然等來這麽個東西。

“真是個禽獸!”知道自己永遠學不會這些,金花大判默默歎息。

區區百丈相隔,對這種層次的戰鬥算什麽,眨眼間拳頭撲麵而來,橫山不二變生不及,已無時間拔刀。

但他全身都是刀。出刀並不需要用手去拔,而是看到、想到,刀意便成。

沒有什麽東西比看到更快,沒有什麽動作比想一下更速,心中雜念剛剛消散,刀鋒破眸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橫山不二發現自己麵臨又一重困擾,比亂心還麻煩。

他不知道該用多大力。

十三郎出拳不動法。修為沒有一絲外泄,橫山不二降階挑戰。從無破例;因此他必須做個選擇,猜測下這一拳到底多大勁兒。

那該怎麽猜嗬!

法術波動自有痕跡,法力精純程度,展現境界高低,意境強弱,殺機深淺。這些都可以被修士拿來當成判斷的依據。

拳頭怎麽算?

沒有親身感受之前,人們隻能用“很快”“很強”“風雷之聲大作”來形容,估個大概。換成別人應付這種局麵倒也簡單,倉促更應全力出擊,可是橫山......除非他準備違諾。

他是橫山。三十七戰全勝的橫山,這才第一招就......

橫山知道,這種狀況在十三郎算計之中,冒著橫山違誓以上位之力搏殺的危險、也要給他增加一道難題。

“亡命徒啊......”

千次挑戰,橫山不二遇到過不少法體雙修的對手,有些事先知根知底,有些需要做些試探、應招便能確認。如今麵對十三郎,一個完全陌生的大活人,橫山首次體會到、原來降階戰鬥有這麽多麻煩,開場即手忙腳亂。

滿共千分之一秒遲疑帶來嚴重惡果,眼刀出擊,十三郎出左掌,後發先至,竟如拍蒼蠅一樣將其抽飛,斜向百裏徑直飆入靠山王軍陣,一路殘軀。

“橫山!”通軍鬼將一聲怒吼。

“......比鬥之中誤傷難免,退!”靠山王沉麵安撫,不得不充當和事老。

明擺著十三郎早有準備,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他有能力、但不肯與刀鋒正麵碰撞,因為那樣會阻礙其前進的勢頭,降低速度,影響其作為主攻的那一拳。

到這個時候,大家意識到這個人族青年擁有無可想象強悍肉身,刀意臨頭、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那些入體如滾油的刀意根本破不開他的皮毛,絲絲縷縷如實質微風拂麵而過,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不止如此,他還對橫山大叫一聲。

“不要臉,你違規了!”

“吼!”

這次橫山沒在上當,長嘯一聲出刀、反手摸刀、抬腿墊步、晃身。

這是他出戰以來第一次移動,向後。

哪裏跑。

口刀與拳頭相交,好似劈向一麵鋼鐵鑄就的城牆,崩口斷刃銀線亂飛,其中絕大多數反撲橫山,少數追著靠山王的軍隊而去,再傷數人。至於十三郎的那隻拳頭,被迫硬接、擊破一刀之後,非得沒有被擊退,反而變得更快。

此前有所隱藏,如今再度加力!

沒有人再罵其無恥,隻覺得震驚難以置信,正當大家以為看清全部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幕劇變連疊,人們才逐漸了解到,這些不過是開胃菜,根本算不了什麽。

“嗷!”

碎刀反撲,縱如橫山自己也受牽連,臉上、身上瞬間出現無數道口子,血色飆飛;長嘯隨之轉為怒嚎,飛退中的他全身顫抖,無數刀鋒如亂雨潑灑,其雙手反背、終於握住了自己的刀。

一手抓柄,一手捉鞘,橫山不二氣勢陡變。感覺好像睡獅猛醒,餓虎此刻方開始出擊。一股滔天風浪憑空起於身側,無數風旋沉暗,眨眼間兩人被颶風包圍,昏黑世界,非大能視線難以窺透。

“要輸......”燕山老祖微微一歎。神情稍顯無奈,身形也有些落寞。

他說的不是十三郎,而是將自己帶入其中,此前橫山不二宣稱出刀必殺,燕山內心多少有些不服,然而此刻目睹其威勢,燕山知道那不是吹牛,而是實實在在有可能發生的事實。

十三郎呢?

他在飛,如蝴蝶一樣隨風飄蕩。找不到有誰比之靈動;像鷹隼一般奮烈撲擊,想不出誰能更加勇猛;此時此刻,十三郎出拳姿態不改,空著的那隻手彈出點點焰火,隨風四散。

點點火花風吹不滅,如星星一樣飛散到四麵八方,飛散到戰場的角角落落,片刻時光。昏沉沉的橫沼世界變得好看起來,同時也增多幾分詭異。

望著那些燈火。人們意識到十三郎開始施展法術,然而......像妝點的意味遠遠大過戰鬥,氣息尚不破劫。

戰場上,橫山不二提膝刀現,如門扇倒掛。

十三郎收足跺腳,蹬飛那一刀。右拳砸向橫山麵門。

橫山不二擰腰反背,肩頭飆射兩把飛刀如柳葉。

十三郎側臉,左臂輪圓磕開柳葉,右拳砸向橫山麵門。

橫山不二怒吼一聲,雙耳顫動、雙刀合圍十三郎兩肋。

十三郎大叫一聲“你違規了!”。右拳砸向橫山麵門。

拳風淩冽,橫山不二的麵孔波浪般起伏,左腳踏碎登雲靴,五趾成刀、刀刀刺向十三郎背後。

十三郎幹脆避也不避,大喊一聲“你爹是誰!”,右拳砸向橫山麵門。

“混蛋!”

橫山不二厲聲咆哮,衣衫炸碎,無數刀鋒,寧願赤身**,也不讓對手打中自己的臉。

“你違規了。”

十三郎幹脆閉上眼睛,右拳砸向對手麵門。

恍惚間,橫山不二產生錯覺,自己的臉、十三郎的拳,就好像磁鐵正反兩極,不挨上一次、親密一回,決不肯罷休。

僅僅一次身退過程,僅僅為了將背在背後的刀取下來,片時片刻,橫山不二不知出了多少刀,翻翻滾滾,難被看清。

十三郎這邊始終不改,嘴裏大喊大叫,右拳砸向橫山麵門。

周圍千萬張呆滯麵孔,看得到、看懂了的人如醉如癡,看不到、看不懂的人震驚迷茫。

很多人不明白十三郎在幹什麽,很明顯他隻有雙手雙腳能夠硬扛刀鋒,其他部位多少有些不足,浴血重衣。反之橫山的行為更容易理解,不考慮頭顱要害不能被打,僅僅考慮顏麵的話,諸位大佬覺得換成自己多半也會這樣做,絕不能被打臉。

鬼陣中,一名看不清戰鬥的鬼將精力有些分散,好奇地望著眼前那點星火,伸出一根手指。

星火太美了,鬼將不理解那麽柔弱的它為何存在這般長久,那麽劇烈的風暴都吹之不散;他像孩子一樣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它。

嗤的一聲,輕煙渺渺,手指仿佛伸入到黑洞中,無聲無息之間消亡,正當鬼將奇怪於為何自己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耳畔突聞巨響。

哢的一聲,天崩地裂,隨後千萬道雜音,千萬道震驚視線中心,經過這一路糾纏,十三郎與橫山的身影終於發出正麵碰撞,兩分。

拳一隻砸,砸砸砸砸砸砸......砸中那把刀的刀鞘。

十三郎到底沒能砸到橫山不二的臉,橫山不二也沒能及時拔刀,最終不得不雙手持刀,以劫上修為扛大力,硬吃一拳。

那哪裏是一隻拳頭,分明是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甚至大象,或者一座會滾動的山。

重擊過後,橫山不二身形倒飛,無匹大力順著刀身傳入手臂,再由手臂導入身體,入五腹六髒衝擊四方,氣血頓時翻騰。

“吼!”

遏製不住一口鮮血,橫山不二的雙臂血肉模糊,一直退到快要挨近鬼軍大陣所在方止步,目光剛一凝聚、又為之收縮,嘶聲咆哮。

“無恥!”

“不要臉。”

十三郎反唇相譏,聲音比橫山更大。

有箭來,有劍來,箭與劍幾乎不分先後,分取咽喉與襠下。

劍芒就是此前劍修所用,十三郎稍微顯得特殊,無需枝條、身內藏。

又一重意外。

機關算盡,好不容易掙來先手,十三郎哪能那麽輕易讓出去;倒退初始,他已反手拉弓,利矢如閃電。

“橫山,還不用出全力!”

出劍出箭,大喊大叫,十三郎內心暗凜,警意增濃。

拳砸刀鞘,十三郎其實挺滿意,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打中橫山的臉,否則......戰鬥豈不是要結束了。那把刀給他的感覺極其危險,傾心全力、費盡心機,為的就是不讓橫山得到機會;因此當拳頭擊中刀麵,十三郎存心想毀掉那把刀,再加三分餘力。

結果遺憾,十三郎一拳把橫山不二打飛萬丈,那把刀卻絲毫無損,連彎曲都沒有。

“出全力會怎樣?”

心裏忍不住這麽想,十三郎很快將其否決,暗暗搖頭。見識過烘爐、天絕等寶物之後,他對力量的迷戀不向以往那麽堅固,世間的確有些寶物奇異,不是簡單的堅硬、強大所能形容。雖沒看到橫山不二的刀,但他本能覺得其與天絕一個層次、至少不屬於六十年前。

那時候,天絕一劍鬥三千,集三千劍修之力尚且不能將其毀滅,遑論十三郎一人;如今的它更加恐怖,隻不過......現在不合適用。

這樣的寶物基本不是蠻力可以摧毀,必須找到方法、用合適手段,十三郎甚至覺得,自己即便能一拳打死橫山,恐也傷不到那把刀。

“他媽的,忍!”

忍傷忍痛忍怒忍憂,十三郎發箭之後倒卷掌天弓,雙腳反蹬踩住弓弦,第一次全力運轉修為。

一道玄光一聲吼,於是人們看到十三郎飆射掠空,自己當成箭射了出去。

對麵橫山不二也在怒吼,他發現一個難以理解的事實,自己付出巨大代價將十三郎彈飛,居然還是來不及出刀。

劍太快,箭太毒、而且刁,趕在橫山立足未穩、準確講是那口血剛剛湧上喉嚨的那個點,徑直奔往襠下。

此前橫山舍棄重寶,護身寶鎧化刀而出,這個時候的他幾近**,全身上下就那麽點遮羞東西,不說要害被傷感覺怎樣,哪怕撕破外衣......

奇恥大辱!

更要緊的是,一番連鬥看似不長,橫山事先存儲全身的刀意統統耗盡,別說出刀,連凝聚衣衫的時間都沒有。無奈他隻好倒卷掌中刀,拿其當成盾牌豎立在身體的正當中,與此同時運力催法,拚著加重傷勢的危險將那口鮮血衍化為刀,迎向那道刺向咽喉的劍。

劍破,箭飛,刀身縮後緊貼要害,涼颼颼的感覺險些讓橫山魂飛魄散。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擔心、害怕,他覺得這支必須由法力催送的箭比拳頭力量還大。

“肯定是錯覺。”

心裏想十三郎已經強到變態,其修為無論如何不可能破涅,橫山不二強忍著再度提升修為的念頭,耳邊又聞大吼。

“橫山不二,你娘是誰?!”

響聲後,視線中一隻急速放大的拳頭,直撲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