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八章 奇思,妙行!

天上,北方,七顆星辰的位置被移動,看去像個勺子。

說“被”,因為它們原本不在那個位置,顯然故意擺成那副樣子,生怕別人留意不到。

“難道是陣法?”

勺子懸在當空,看著並不如何美妙,蓮仙子留意到它們在星辰當中格外明亮,但還不是最亮的。勺子前端,兩顆星辰正對的方向有一顆最大、最亮、最耀眼的星點,像眼睛。

蓮仙子認識那它,滿天星鬥第一顆入界,是其指下留情才得保全的那顆。如今它比當初更亮,每日天明的時候格外奪目。

“啟明?”

不知怎地就想到這兩個字,蓮仙子微皺娥眉。

星點蘊含狂靈意,入眼滿滿邪惡氣息,勺子與啟明讓她感覺不安,彷如自己守護的東西被冒犯,底線被突破。

星空還有其它變化,一顆顆星點被人擺列成各種圖案,有人、有獸,有山、有水,有些模樣清晰成型,有些剛剛開始動,蓮仙子留意到有人將許多星辰聚集起來,橫貫當空成河,其中某個位置兩側各有一顆星辰相對耀眼,其中一顆還帶著兩個微弱輔星。

幾乎所有星點、變化都讓人厭憎,唯獨這兩顆隔河相望的星不令蓮仙子反感,或者叫反感沒有增加。

四處觀望,她把目光長時間定格在那兩顆星點上,神思微亂。

“陣法,一定是。”

能夠幹擾仙子心境,不是陣法還能是什麽?蓮仙子很想把它們一顆一顆點落,可是星辰每天都在增加,而她正處在最虛弱的時候,有心無力。

或者。有力無心?

真想做就一定能做到,所謂虛弱疲憊,迷茫疑慮,厭恨不忍,通通都是自己找出來的借口。蓮仙子坦然自問,最終認定自己並不真的想那樣做。於是生疑,更加警覺。

“不管是不是陣法,我都會將其堪破,找出其命門與破綻。”

又有巨響傳來,蓮仙子麵孔抽搐兩次,低頭對著小腹默默低吟。

“它們必定為你而來,應該由你親手去殺。”

同為觀星,十三郎顯得很忙碌,他坐在山頭眼望天空。手指遙對一顆星點,將其挪到指定位置。這樣做的時候,十三郎不僅調用大力,還要氣意與星點互動,也就是和。

道與道的感應,他需要讓自己的道與星點中蘊含的道念相匹配,得到認可。

“這個狗不太像,那邊一點。”

旁邊。阿玉姐仰頭望著星空,神情專注而癡迷;一麵告知自己的看法。一麵問著:“叮當近來好不好?”

“好。”十三郎隨口回應,將那顆星點的位置略做調整。

“差不多了。”提醒十三郎不要過火,阿玉姐再問道:“叮當讓你這樣做?”

“不是。”

將星點固定,氣意與周圍構成那隻熊的星點連成一片,十三郎輕籲一口氣。

艱難進程之後體內空虛,冥冥中那個能夠穿越兩界的橋梁隨之出現。磅礴力量灌輸而來,為他補充此前虧耗,帶來更多力量......天空隨之出現更多星點,閃爍中似在對他說:放心去做,有我。

那是狂靈的聲音。或者叫意誌。十三郎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這副星圖的擺放,對十三郎而言是一場修行,對狂靈來說是重生,一種連拜訪者自己都理解、狂靈卻能從兩界都體會到的複活。

換句話說,內外兩界,狂靈已經感受到彼此,因而支持十三郎這樣做,心甘情願奉獻全部力量。

低下頭,抹一把頭上的汗,十三郎喘息說道:“是我自己想到的。”

別樣修行來自偶然生出的念頭,這一年,十三郎除了忙碌,還與叮當講過不少前塵舊事,但不是滄浪的那些事,而是更加久遠的過去。講著講著難免涉及星空,還有某些與星空相關聯的傳說,某日望著叮當聽得入神的眼睛,再看看她對著星空癡迷的眼神,十三郎突然生出念頭:把星空擺成曾經熟悉的模樣。

聽到這個構想,叮當驚的目瞪口呆,然而眼裏瞬間放射的光華表明、她為這個“宏偉構想”而怦然心動。更要緊的是十三郎自己,感覺就像時光倒流幾百年,回到孩提時代的他想到某個極富創意的點子,為之振奮、甚至顫抖,連做夢都忍不住叫出來。

“做吧,趕緊,一定!”

為讓自己百忙之中更加心安理得,十三郎鄭重地告知叮當:“前次成親禮重人多,氣派到人人羨慕,個個眼紅。”

“這一次,我要製作一副星圖,讓星空作為我們的見證。”

一句話,小丫頭感動的差點大哭,投身到騙子懷裏不知說什麽好,抽泣著,滿足著,幸福著。

想做便做,做起來十三郎慢慢發現,原來擺放星圖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放個位置便好,而是極其艱澀艱難,且多奇思妙想。

以往在星漏淵,星點被風吹就到處亂跑,根本不需要用力;按照十三郎的本意,他把星點推動到該去的位置,再以禁法定空為牢,擺個樣子、維持了三五十天、滿足一下叮當的好奇心便罷。可惜星點到這裏後就變了樣,上有無形之力壓製,下方好似與大地相接,周圍還有千萬隻手,根本撼動不了。

多次無功,問過金烏、靈機之後十三郎才明白,這是界魂在分天裂地時製定的規則,狂靈星點可以進來,進來因其大力不可抗拒。進來之後,失去源頭的它們抗拒不了界魂意誌,變成不會移動的死星。十三郎想要改變這種狀況,非得破改規則不可。

那太難了,以十三郎現在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非但如此,他聽出這番話包含另一層意思,將來狂靈慢慢衰弱。待其力量不足以撼動界魂,那些星點通行的路將會被隔斷,再不可能入界。

好在還有下文,靈機思忖後提醒十三郎。“意誌與道的對抗,狂靈皆不遜色界魂,同時界魂不可能集中力量於一點。而是要照顧整個世界。隻要喚醒狂靈意誌,與之形成合力,或有成功的可能。”

十三郎敏銳地察覺到其中關鍵,忙問道:“是否可以這樣講,假如我能將這條通道穩固、放大,便有機會自由通行,無需界魂點頭?”

靈機嘎的一聲笑,笑聲譏諷說道:“理論上是這樣,但要明白一點......算了算了你去做吧。做過就知道。”

話說一半讓人厭煩,放在以前,靈機這種行為等於找死。可惜可笑的是,找死並不為靈機所懼,恰恰相反,如今的他除了忙碌就是找死,一次次死亡足足死過一年。

沒手段與之計較,十三郎悻悻回頭。按照靈機提示繼續大業,慢慢有所進展。驚喜、同時又很失望。

驚喜處在於,移動星點構建各種圖形,十三郎很快意識到,前世那些看似玄奧、實則空有傳說的圖形裏真的蘊含有的無盡奧妙,當一個個形體被他用星點畫出來,內裏勾連宛如一體。非但比剛才更加穩固,且能釋放著巍巍大力——一種極其特別的力量。

比如那兩顆隔河相望的星,因為星點數量遠遠達不到前世標準,十三郎僅僅將其構建出雛形;然而在看到它們的時候,叮當毫不猶豫大哭起來。任憑十三郎如何開解,哀傷難止。

要知道,那時十三郎還沒有講述那個淒美的挑子尋妻故事——也就是說,這是它們自己的力量!

“星辰有靈,每顆星都有一個故事,每顆星都是一個靈魂。”

前世人人皆知的話,童年時伴隨成長,長大當成笑話;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靈力也沒有魔力,沒有修士不見神仙,有的是另外一種璀璨文明、與更注重挖掘頭腦潛力的修行。十三郎毫不懷疑,那種文明有著自己的優勢,波瀾壯闊,雄厚綿長,其偉大絲毫不下於此方。

但它不該有這種莫測之力,不應該啊!

事實擺在眼前,那個世界,那些隻存在於想象中的荒古傳奇,如今看來怕是真的,隻是因為某種原因消失在歲月的長河,變成傳說。

沒有語言可以形容十三郎的震撼,震撼過後開始思索,研究,執著,專注。對比別的人,他發現星空之力無可防範,人人不能豁免,包括強大的金烏也有感應,最最無情無愛的靈機都有觸動。他們如此,可想凡間眾生與人類如何,更加無可抗拒。區別在於他們的感受不像叮當那麽強烈,哪怕“實力”比叮當還弱的普通人,也都隻能感受到淡淡哀憂。

“三生天賦?”

唯一能想到的線索在於此,此後十三郎陸續畫星,通過一次次事例加以證明,慢慢肯定這條判斷。無論喜於不喜,叮當總能感受到別人難以感受到的東西,對應其情緒波動難平,一次次陷入沉思與迷茫。

大熊小熊,仙女巨蟹,銀河浩瀚,天狼凶殺,直到某一天,當十三郎將北鬥固定,將啟明放到該存在的位置,將叮當灰哥搬出太陽觀星的時候,叮當突然叫出來。

“大灰!”

灰哥,大灰,一字之差,聽在耳中不亞於天劫當頭砸落,十三郎險些當場崩潰,淚雨磅礴。

“歐昂。”灰哥身子扭了幾扭,回頭望著叮當的神情有些疑惑,又像是明白了什麽。

“呃......”叮當自己也覺得疑惑,弄不懂自己為什麽這麽叫。

“好!真好。”十三郎喃喃自語。

“好什麽?”

阿玉姐的聲音響在耳邊,側麵望著十三郎的疲憊憔悴、透出旖思的臉孔,有些擔憂。

“怎麽了?”

“沒事兒。”

嘴裏應著,心神趕緊回到現在,十三郎用力甩了甩頭,招手輕喚。

“時間不多了,來,我給你講講它們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