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七章 時不我待

狂妄口吻,囂張言辭,聞者沒有如傳說中那樣伏地而拜,相反覺得莫名其妙。..靈機心神動蕩不便開口,本因充當托襯角色的金烏有些看不慣,鄭重建言。

“為人為修當謙虛穩重,這麽大的事情......”

“這麽大的事情,誰都無法考慮周全。千思萬想,不如邁出一隻腳。”

不給金烏繼續教誨的機會,十三郎曲指列出三條。

“第一,靈機實力太弱,天大本事難以施展,第一步,你得多死幾回,興許要連著死好多年。”

“第二,先造冥界後輪回,成界首先需要陰死之氣;無量劫屬死,玄冥之氣為陰,如何將其轉化是你的任務,死的過程中、死膩了的空閑時候都可著手。”

“具體怎麽做你自己想,金烏負責幫忙,陽火正處陰寒對麵,實力又最強,靈機感受不到的東西瞞不過你,專職輔助。”

“第三,我這邊,當前主要封印陰煞轉化玄冥,人間事,有空給這個世界做點規劃,陪陪家裏人,等到......”

話到此處長久停頓,十三郎像是梗住咽喉,幾次開口發不出聲音。

金烏、靈機麵麵相覷,金烏忽然想到什麽,指指遠方。

“是不是因為她們......”

靈機一愣趕緊低頭,生平首次有了罪孽感。

“不是她們。”十三郎笑了下,說道:“她們不會死,還能換來不滅,長久看是好事兒。”

吸一口氣,十三郎說道:“等阿玉那邊事情有個了斷,我要進行最關鍵的一步:尋找天道與之交涉。不管用什麽法子,一定要找到自由進出、至少能夠溝通的途徑。”

稍頓,十三郎說道:“關於那個五行靈體,界麵之寶,我已經有設想。”

“什麽設想?”提及關鍵處,靈機趕緊追問。

“現在說有用太早了。等把前麵的事情做好再說;若不能找到法子自由出入,一切白搭。”

“這倒是。”金烏頻頻點頭。“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

“還有,有機會的話,我想去真實冥界跑一躺。”

“那就太好了!”聽到這句話靈機振奮起來,連連說道:“寶物如果有著落,內外互通,且能入冥,至少增加三成把握。意義不是一般的大!”

身入冥界造冥朝,傻子也知道意義重大,旁邊金烏神情疑惑,問道:“能去嗎,看你好像蠻有的譜的樣子?”

十三郎說道:“原本有位判官朋友,不知為何斷了聯係;不要緊,入界之前,我身邊還有一名陰判。要不是因為狂靈,現在興許正在找辦法過去。”

金烏哦了聲。發覺不對追問道:“有陰判怎麽還要找辦法?對了,那時候你就想入冥?”

十三郎點頭,說道:“當時有點私事。找辦法是因為......陰判講冥界發生劇變,與他很久沒通過消息;當時沒空細聊,不知道具體情形。”

“這事我知道。”靈機忽然插進來說道:“那個世界的天道已經快不行了,崩滅之兆。”

“滅世!”金烏一聲尖叫。

心猛地一沉。十三郎皺眉說道:“你才剛出來,不對,你在那個世界甚至都沒機會出來,怎麽可能知道?”

靈機得意說道:“別忘了我和天道的關係,不用看不用問。本體脫離禁錮狀態一瞬,我就能知道他情況怎麽樣。”

聽他這麽講,十三郎很奇怪地並未感受到多少驚恐,隻有些傻眼,心想那樣的話,自己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靈機看出十三郎憂慮,很快又說道:“放心,兆雖顯,距離崩滅還早的很。當然這是以修士壽元而論,若以我的眼光看,那真是快了。”

“對哦。”金烏回過神,問了句:“大概多久?”

十三郎也想這麽問。

“這可說不準。”靈機為難說道:“自然衰竭的話,十萬八萬乃至百萬年都是常有的事;要是有像我一樣的劫趕到,結果就會很難講。多說一句,崩滅兆頭出現並不意味著一定會滅亡,縱然滅世也不意味著所有生靈死光光。”

“滅世還有生靈存活,怎麽可能?”金烏馬上提出質疑。

“宇宙之大,一切皆有可能。”靈機神情驕傲,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說道:“好比這個界魂,它難道不算生命?再比如十三,隻要躲到界魂裏麵,有很大機會扛過滅世劫。”

“這怎麽能比......”金烏有點急了,心裏覺得這分明是強詞奪理,界魂上哪兒找第二個,十三又如何複製。

“不說了,管好眼前吧。”

攔住準備大辯一場的金烏,十三郎揮手說道:“與其浪費唇舌,不如馬上行動。”

提到造界這麽大而艱難的事情,十三郎猶能平和麵對,甚至意氣風發。此刻的他明顯不同,眉宇間憂色揮之不去,言語也不像剛才那樣從容,充滿緊迫感。

“時不我待啊,我的本體還在外麵......”

興許是因為被其傳染,金烏的表情有些猙獰,惡狠狠瞪著靈機開口。

“好,開工!”

“等等!”

知道馬上要開始長達數年的死亡之旅,靈機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時間珍貴,對十三郎大叫道:“下次帶幾個活人上來,染了瘋病的那種。”

“幹什麽用?”

“試驗。”

接下來的一年,昊陽之中時常可以聽到慘叫哭嚎聲,多數淒厲,有些透著興奮。立足人間往上看,會發現昊陽不似以往那樣穩定,時不時竄出爆裂火焰,有時帶著濃濃黑氣。最長可達千丈。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人們在那些黑氣中感受到的不是熱,而是深徹骨髓的寒氣與恐怖,仿佛那裏隱藏著極其可怕的鬼怪惡魔,身入昊陽亦不能滅亡。

到了夜間,昏黃月色變動更大。甚至連形狀都維持不住;有人見過長條形的月亮,還有人看到火紅色的月亮、但又不是太陽,因為火焰中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黑點,像塗在紅布上的墨汁,陰森、不可消除。

再有,曾給人們帶來不安的星星越來越多,一年間,天空星點有一顆變成數十,數百發展到數百。慢慢有占據整個黑天的趨勢。對應的,那種厭憎恐慌的感覺越來越濃,天空像一麵蓋子牢牢扣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放在以往,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引發恐慌,通常人們會發動祭拜,以虔誠的心意祈禱上天,不要給這個和平安寧的世界降臨災禍。

如今情況有所不同。人們麵臨更大災難,已經顧不了天上那點“小”事。

年前發自泗水城的那場“瘋病”。事後被證明比瘟疫更可怕,短短數月,周圍萬裏盡受波及,廝殺遍地,屍橫遍野。其後一年口口相傳,瘋病在這個世界變得人盡皆知。提其好似談虎,無不色變。

為了防止瘋病蔓延,人們自發地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隔離患病者,比如封鎖邊境。慢慢發展到剿殺、填埋、火焚,直到無所不用其極。

曾經和平的人間早已不再和平,連最最良善的人們也都意識到,一旦有人被瘋病傳染,最好的法子就是馬上殺死他,燒成灰,半點不能猶豫。然而人終究還是人,素不相識便罷,遇到自己的親人疑似染病,勢必會出現隱匿、躲藏、進而感染給更多人的情形。

於是乎,有些事情很自然地發生。

父殺子,子殺媳,鄰防鄰,族恨族,瘋病蔓延無心生產,物資匱乏惹來哄搶與爭奪,於是又產生強盜,小偷,盜匪,妓女......人們艱難求活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防範著周圍,目光凶狠,懷疑一切。

開始有誤殺,誤殺演變為仇殺,仇殺連環如波浪傳遞,波及全部。

這就是崩塌了。

有句話叫“最爛的秩序也比沒有秩序好”,瘋病一年用事實演繹這句話,世界慢慢走向無序。

最讓人不能理解的,瘋病並非隻有接觸才能傳染,有許多遠離泗水、與之沒有任何聯係的所在出現病例,成為第二、第三.......第n個病源。論人們做什麽,付出多大代價,瘋病仍以緩慢而堅決的態勢八方蔓延,漸成主流。

世界因此被隔開,以往生活主要區域被病人占據,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清除;正常的人們聚集到一些他們認為安全的場所,苟延殘喘,等候、並且祈禱那些犯病的人快點死,最好能夠一夜死光。不在其中又沒有染病的人當中,有些選擇四處遊蕩,見人就殺像野獸一樣活著。

更多人選擇另外一條路:朝聖!

紫心觀,法壇徹底被神輝籠罩,徐徐旋轉隔絕了視線,外人看不到裏麵的情形,隻知道蓮仙子正在其中施法,或者準備施法。

山上、山下、山外,到處是虔誠的人跪拜祈禱,默默誦念著念過無數遍的禱詞;四麵八方不斷有人趕來,紛紛加入到祈禱的隊伍裏,無數人的聲音匯聚成流,如浩瀚汪洋衝上山頂,衝入神輝,衝入聖姑耳中,還有腹內。

法壇之上聖姑端坐,神情莊嚴肅穆,眉間略有憂色。

相比一年前,蓮仙子身形明顯走樣,腹部高隆隨呼吸微微震動,時而咚的一聲巨響。每當此時,整個無量山都為之共鳴,蓮仙子則會浮現出痛苦的神情,一閃即逝。

她在忍耐,堅持,像戰士一樣守衛自己的陣地,片刻不敢放鬆。

“太快了,這樣太快了。”

長時間劇痛折磨,蓮仙子形容有些憔悴,其雙手貼在小腹上輕輕揉搓,眼睛卻一直望著天,眼神憤怒,憤恨,兼有疑惑與迷茫。

“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