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六章 克星

“蕭十三郎,你欺人太甚。”

照理應該憤怒語氣,落音時平穩如鐵石沉地,色蘇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隨之消褪,重新寫出強大。

“真以為本座怕你?”

恐懼是一種奇妙的情緒,有時讓人崩潰,有時能夠激發潛能、忘我敢斷。色蘇屬於後者,度過最難過的那段時光,他忽然發現,情形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糟。

周圍,稠密星點盡數消失,周圍空闊、黑漆漆點綴著幾點妖獸眼瞳,幽幽光芒照射在冰涼的石壁上,顯得別樣陰森。這種環境下的人很難不感到恐懼,加上之前那番追逐與狼狽,膽怯與絕望,達到所能承受的極限後......過去了。

過去了,所以不怕了;或者怕過了頭,無所謂。

“本座與犬、馬兩個不同,魂蟒在身榮損與共,打我就是打它;隻要不受到直接威脅,魂蟒會源源不斷提供精元。”

心裏想,嘴裏說,色蘇雙手抬至胸前,感覺就像托舉什麽重物:“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意味著你的實力接近翻倍。”

色蘇搖頭,說道:“不是接近,是不止。”

呃?十三郎好奇問道:“怎麽說?”

色蘇說道:“知道我最擅長什麽?”

十三郎回答道:“幻術。”

色蘇再問道:“幻術靠什麽?”

十三郎回答道;“不懂。我隻會破幻。”

色蘇認真說道:“靠力量,靠心性堅定,更靠魂源堅固。”

專家的話應該是對的,十三郎哦了聲,示意色蘇繼續講。

色蘇略有不滿,說道:“我之幻。已具化境雛形。”

這個不難理解,幻術幻術,歸根究底脫不開“以假亂真”四字,亂到極致就是真,與真實世界憑填一塊地方,可不就是化境。

色蘇嚴肅說道:“這種層次的幻。一般情況我是不敢用的。今有魂蟒幫忙,我才能保證神智不失。”

這是警告,也是商量,到底十三郎戰績輝煌,色蘇有心以和平方式解決。

十三郎領悟到這層意思,笑了笑。

“時間有限,我快等不及了。”

不能忍啊!

明明提醒過自己不要被激怒,色蘇仍被那張無所謂的臉膩味到不行,冷笑說道:“魂蟒就是魂體。各界猶能感應本體,你可知道這樣的魂有多麽強大,多麽難得,都麽堅不可催;你可知道......”

“好好說話,別叫那麽響。”

眼看沒得商量,十三郎揮手打斷,無奈言道:“說來說去,非得打一場才算數。對不?”

色蘇譏諷說道:“犬蘇不會馬上就敗,吃蘇不會一下子恢複。馬蘇也不會馬上就死。現在你的孤家寡人,本座神通隨時可以發動,威能倍增。不要以為擊敗蘇二多了不起,本座......”

十三郎再度擺手,說道:“隻問一句,我贏了怎麽說?”

色蘇暴怒托舉雙手。大聲咆哮。

“贏了也不想我心甘情願......給本座換天!”

洞府無天,色蘇口喊換天,頭頂真的出現一副天空,璀璨星辰憑空顯露,星辰當中樓台漸顯。水榭清幽,鶴鳴蛙叫完美和諧,偶爾還有飄飄衣角閃過,耳邊甚能聽到清脆的嬌笑聲。

一座仙境當頭降落,當中一聲幽幽歎息。

“郎啊,回家了麽?”

“嗯啊,回來了。”

十三郎的聲音隨之響起,陪著那個聲音一起輕歎,輕輕敞懷,緩緩舉手。

“這個天不夠炫,再換個。”

說換就換,換個天空黑白二色,陰陽兩份,當中兩顆幽珠明暗交匯,眨眼間將仙境淹沒。

色蘇很強,身待魂蟒的色蘇強大增倍,但與獴邏相比,增加十條魂蟒也隻有提鞋的份兒。怪隻怪他選錯對手,所謂幻如化境,十三郎見過其神奇,時間早在三百年前。

那時候的十三郎弱如螻蟻,雖曆艱難凶險、仍從夢幻天羅束縛中掙脫,今日的他強大何止千萬倍,隻需睜開法目便能揭開幻境麵紗,直麵施法者本尊。

但他沒有那樣做。

色蘇試圖憑威懾交易,十三郎也想。陰陽圖案來自定星盤,十三郎一方麵希望色蘇像金烏那樣認出來、且知道其效果,更主要為了驗證關於幻術的一點想法。

他覺得,幻術類似於空間法寶,需要把目標“裝”進去才能生效。

這裏的裝......是容納,又和拿袋子盒子裝東西不太一樣,它衡量的不止空間尺寸,還有另外意義上的“大”。比如大力,大聲,大境界,大層次等等,常人講心寬可容世界,不是指用心把世界裝進去,而是“構想構造”出來。

構想構造一個世界,把目標從現實世界撈出來、扔進去,不就是幻術之基本原理?

十三郎不懂幻術,所以亂想而且敢想。假如這個猜測準確,便可確認一事,當初屢次破幻靠的恐怕不止自己,還有這個躲在身上的無底洞。

定星盤在身,有理由相信,對十三郎施幻就是間接朝它施法。

間接施法、作用相比也是間接發生;以往十三郎太弱小、與定星盤的聯係不夠緊,如今他很強、而且喂養定星盤那麽多年那麽多法力,應該不是一個幻術所能割裂。

既如此,把定星盤放出來,結果會怎麽樣?

什麽樣的“大”比得上定星盤?什麽樣的幻境容得下它?

果不其然,陰陽圖一出,方寸之間不容虛妄,色蘇精心準備、拿來換命的神通活活撐爆,當即反噬。

“吼!”

人叫,蟒也嘶。色蘇狂噴一口鮮血,身體瞬間萎頓下來,臉色蒼白如紙。

見過破幻的,沒見過誰用這種法子。好比一劍刺向對手,別人格擋、偏歪甚至擊飛都不是太奇怪,也談不上多可怕;但若對方用一把大錘迎頭猛擊。把刺出去的劍砸到粉碎且全部揉進身體,結果可想而知。

重創難經,色蘇狂叫著停在十三郎眼前三尺處,手掌仍保持著前抓姿態,人卻慢慢跌倒。視線中,他的身體以看得見的速度蒼老下去,保養極好的皮膚快速鬆弛,全身骨頭被一點點震斷、抽出、碾碎,慢慢變成一灘有生命的肉。

野心不小。機會抓的也不錯;隻要十三郎沉迷刹那、甚至稍稍受到影響,色蘇便有絕殺手段跟上,甚有機會徹底翻盤。

結果未遂。

“嘶嘶”聲哀弱,鐵鏈顯身化形為蟒,皮鱗炸開鮮血飛濺,呻吟中艱難扭動身體,試圖朝陰暗角落裏逃。

說什麽提供精元,講什麽聯手挫敵;開始的時候、魂蟒的確與本體共迎危難。竭力幫助色蘇將化境完成、且增至最強;但也正因為如此,化境撐爆其受傷也最重。險險當場魂飛魄散。

要知道魂蟒與本尊的關係是講優先的,本尊死亡、魂蟒依舊能活,因而才能不斷複製出本體。然而凡事都有極限,剛才的這一下,險些讓魂蟒當場崩潰,死的比本體更早。這般情況下。指望它一個畜生舍己為人,無異於做夢。

不斷被魂蟒抽取精元,色蘇一步步走向死亡,臉上既無驚恐也無驚詫,隻有濃到化不開的茫然。

“這是什麽?”

“定星之心。定星盤。”十三郎有些失望。

“定星之心,定星盤......好像聽過這個東西。”

“那你仔細想想,對它知道些什麽?”心內燃起希望,十三郎連忙捉住魂蟒封禁起來,順手給色蘇喂下一些緩和傷勢的藥丸。

垂死色蘇很聽話,吃著想著,隨口問著:“你的東西,反而來問我。”

“我怕你不信。”

“不信什麽?”

“功效。”想了想,十三郎說道:“它能讓你在另外一個世界複活。”

“無所謂。”

“......啥?”

“我說,活不活其實無所謂。”

“為什麽?”

“我們幾個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

服用過丹藥,色蘇精神稍稍好轉,譏誚的語氣說道:“難道你以為,我們真不知道五係本為一體?”

十三郎楞了下,不知該如何回應。

色蘇說道:“五蘇身上不能解釋的事情太多,連傻子都能看出不正常。你看看我,像不像傻子?”

十三郎無言以對。

“有記憶開始就是生修,活了這麽久還是生修;我甚至覺得、不,我敢肯定,這樣的經曆已經有過,而且不止一次。”

“五係各有偏好,怎麽看都像妖獸本能;除了給仙靈殿效力,我們活著就是不停地重複那些事,一次一次,一遍一遍。”

講到這裏色蘇忽然笑起來,笑容淒慘:“說出來你都不信,我曾經戒過色,吃蘇曾經嚐試不吃,愛殺人的犬蘇甚至試過寫書作畫,結果都......嘿嘿,你猜結果怎麽著?”

不知什麽緣故,十三郎心情有些鬱鬱。

色蘇仰麵望著上方冰涼的石壁,幽幽說道:“你說定星盤能讓我複活,我信,可是有什麽用?複活之後我還是這樣,還是這樣啊!”

感覺話已說盡,色蘇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問道:“時間有限,我不想耽誤你的事,隻要回答幾個問題......”

“你問。”

“呃?嗯。”

先認真想了想,色蘇說道:“都說你是聰明人,我很奇怪,你這麽費心費力幫助生蘇吞並其它,還千方百計提高融合等級,難道不明白,也許這就是那個把我們分開的幕後之人想要的結果?難道你沒想過,這樣做是為他人做嫁衣,可能給自己、給生蘇帶來招禍?”

“我明白,我知道。”沒有絲毫猶豫,十三郎斷然回答。

“你知道?”

回答比想象中來的幹脆,色蘇越發不解。

“為什麽?”

......